隻是來者是客,別人的事不好多問。寧長風不喜此人,目光掃過他身後跟著的正在好奇地東張西望的小姑娘,寒暄了幾句便引他入座。女賓席開在內間,寧長風掃眼望去,容衍正和一群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推杯換盞,他換了一身月白鑲雲紋的衣袍,襯得膚色越發雪白而眉眼如墨,褪去那層長年累月籠罩在身上的陰鬱氣後,整個人宛若上好的明珠往外散發出柔光。一舉一動都叫人移不開眼。內間有不少女眷和哥兒隔著屏風偷偷瞧他的身影,寧長風抿了抿薄唇,將小姑娘帶到席間坐下。他生得高大威武,又封了侯爵,雖是哥兒卻氣勢凜冽,有他在此作陪女眷們反倒不自在,因此寧長風安置好後就要離開。衣角卻被人拉住了,小姑娘已取了帷紗,約莫十四五的年紀,麵容姣好,神情一派天真。她眨了眨杏眼,指著屏風外容衍的身影好奇道:“那就是首輔大人呀,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嘛。”眾人被她直白露骨的言語逗得捂嘴笑了起來,紛紛笑她不害臊,追著一個男人問。小姑娘表情天真,不明所以地看向眾人。寧長風扯開被她拽著的衣擺,惡劣地嚇唬小姑娘:“聽說過孤狼望月的故事麽,他晚上要變成狼吃人的,一頓起碼十個!”小姑娘頓時嚇得杏眼瞪老大,忙低頭不敢再看容衍一眼。寧長風斂起陡然而生的惡趣味,心滿意足地離開。府中辦宴最為繁瑣,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寧長風不擅此道,多數是容衍在操辦,他隻需帶著除夕露麵寒暄幾句,宴會上的言語刺探則盡數被容衍原封不動地擋了回去。賓客漸散,寧長風算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讓侍女把已經睡著的除夕抱走,自己進了臥房,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才從裏麵走出來。他往上扯了扯衣領,神情閃過一抹不自在。容衍才盤完賬,見到寧長風過來忙起身牽了他手,在唇上啄了一口,笑問道:“等我等著急了?”寧長風看了眼桌上的賬本,垂下眼,語氣略有些生硬:“忙完了麽?”容衍將桌案上的賬本一合,拉著他就往外走,輕鬆道:“忙完了忙完了,走睡覺去。”兩人並肩走在廊下,影子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漸漸地合為一體,不分你我。四周靜謐,隻有蟲鳴聲伴奏。寧長風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要跳出喉嚨口了。他扯了下被容衍握住的手,假裝不經意地說:“走這邊。”容衍望了眼通往臥房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寧長風示意的方向,眼底泛起一點漣漪,月光下的臉龐如珠似玉。他湊近自家夫郎耳邊,尾音發黏。“有驚喜給我,嗯?”第78章 寧長風耳根“騰”地熱了,他低咳一聲,點了點頭。容衍掃過他不肯直視自己的目光,突然抬手,微涼指尖在他耳垂上一點,隨即低笑:“好燙。”眼見自家夫郎要來脾氣,容衍忙牽著他的手晃了晃哄道:“好了,不逗你了。”又走了幾步,容衍突然捂住胸口彎下腰去。寧長風以為他長生蠱又發作了,掌心聚起異能,卻見容衍握住他手,笑喘道:“我的心跳得好快,真怕沒看到你的驚喜就厥過去”來自長風給他準備的驚喜,光是想想容衍就覺得心口狂跳。寧長風抿了抿薄唇,低聲罵他:“出息。”神情卻放鬆不少。他自懷中拿出一塊紅綢綁住容衍的雙眼,牽著他一路往回廊的盡頭走去。“是溫泉?”嗅到空氣中濕熱的水汽,容衍幾乎立即猜到是在哪裏,偏頭問牽著他手的夫郎。紅綢覆於他眼,月光下愈發襯得膚色雪白而雙唇紅潤。寧長風舔了舔唇,視線在準備好的柳葉刀上無聲落了落,彎腰替他脫去靴子,推著他往溫泉裏走去。容衍惶惑不解,抬手要去扯紅綢,被握住了手。“撲通”一聲,溫泉池中濺起水花,兩人紛紛跌落水中。盛京的春夜尚有些寒涼,容衍自有些燙熱的溫泉水中才冒頭,就被捉住雙手反剪按在頭頂,用紅繩鬆鬆綁了個結。這時他反倒不慌了,下頜往上抬了抬,低笑道:“長風想在上麵麽?”哥兒生來是可以做男人的,隻是世人都忘了而已。年幼時先帝逡巡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無比惡心自厭,但如果是長風的話……他隻恨自己身上瘡疤醜陋,不夠吸引住他。他就這麽微抬下頜,溫泉水一波一波親吻著他雪白脆弱的脖頸,乳白色的水汽氤氳在他眉梢唇角,夜魅似的勾人。寧長風喉結上下滾動,仰頭含了一口冰,一個猛子紮進水裏。“長長風”容衍的聲線瞬間高昂而顫抖,溫泉水一波一波湧著他,水中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扣住了他的。寧長風的聲音自水中傳來,模糊又渺遠:“今晚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要動,好嗎?”容衍直覺這是個陷阱,但意識已不允許他思考。他咬緊下唇,強忍住一把拽下覆在眼上的紅綢的渴.望,被打濕的白皙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正拚盡所有意誌力抵抗寧長風給予他的感受。小小一方溫泉水晃蕩不止,熱意熏然。薄薄的柳葉刀貼在肌膚上遊走,劃過美人骨上沁出的汗珠,停在他猙獰醜陋的左胸口,刀尖刺進去些許,一抹血紅自泉水中蕩漾開來。寧長風嗓音幹啞,氣息略有些不穩:“我要給你開胸取蠱,可能會死,讓麽?”容衍被那痛意激得微微蹙眉,聽到他的話卻展顏一笑,月光下唇瓣被他咬出的一排牙印紅得滴血。他說:“命已予君,有何不可。”言罷挺胸,柳葉刀瞬間沒入一半,蠱蟲感受到威脅拚命往血肉裏鑽去,纏繞在心髒上的軀體猛地收緊。容衍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接二連三滾落在溫泉水裏。他雙手被高舉於頭頂綁起,指尖在池壁上磨出血跡,那鬆垮的紅繩根本起不到任何束縛作用,容衍痛得狠了,手指便纏住那截搖搖欲墜的線頭,將自己綁得更緊。“看到它了。”寧長風說。柳葉刀在他胸腔拉開一道小口子,隱約可見鮮活跳動的心髒和盤纏其上的黑色線蟲,大部分已經勒進了他的血肉。“別動。”寧長風重複了一句,隨即久久沒了聲響。容衍嗅著空氣中越發濃重的血腥味,以為是被拉開的傷口在流血,一時竟還有心思開玩笑:“被嚇到了麽?是不是很醜陋?”“不醜。”寧長風發出兩個簡短的音節,嗓音低啞。容衍雙眼被覆,所以看不到此刻的場景。寧長風剖開自己的胸膛,鮮血順著他的蜜色肌膚蜿蜒而下,沒入池中,與容衍的血混合在一起。他將掌心覆於鮮血淋漓的胸口上。片刻後,一滴鮮血被異能包裹著凝聚在他掌心,隨著心頭血的抽離,寧長風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連眉間的孕痣都變得黯淡無光。他舔了舔幹燥的唇,托著這滴血彎腰湊到容衍身前,送進了他敞著口的胸腔。“一直以來我都羞於啟齒說情話,其實”寧長風低聲在他耳邊道:“我愛你。”心頭血接觸長生蠱的一刹那,那黑色線蟲像被熱油燙到一般,猛地開始垂死掙紮,翻攪著直往經脈裏鑽。容衍身體驟然僵直,喉間發出痛苦至極的呻.吟。寧長風抱住他的上半身,大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撫著他濕潤的鬢角,低聲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他從未宣之於口的那三個字。我愛你。所以願意將心頭血剖出,換你長命無憂。容衍像條瀕死掙紮的魚,身體抽搐痙攣不止,突然他往前彈了一下,喉間的痛吟戛然而止,隻餘虛脫後的喘息。死去的長生蠱屍體被抽出,綠色光團落在他的刀口上,血肉迅速長合,不多時皮膚便光潔如新。容衍失神地躺在池壁邊,突出的石沿硌著他的後腰。突然他扯下綁在他眼上的紅綢,言語難得帶了怒氣:“寧長風你”紅綢摘下,眼前一幕令他驟然失語。入目便是滿池的血水,寧長風靠坐在他對麵的池壁邊,正低頭用魚腸線一針一針地縫合左胸上的刀口,不時有血滲出,蜿蜒著滴落池中。那血腥味……不止是他的。到了這時容衍怎還會想不明白,一時氣怒交加,見了他這副模樣又心疼不已,似乎長生蠱還纏在他心口,一下一下絞得他心都要碎了。他鳧遊過去,接過寧長風手中的針線替他打結,低頭輕輕咬斷線頭,低聲抱怨道:“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作主張也就罷了,還設計誆騙於他。他當真以為隻是長風惦記著上次的承諾,給予他一場難忘的魚水之歡而已。若知道是這個結果,容衍是斷然不會答應的。寧長風卻釋然一笑,衝他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終於□□了,了卻心事一件。”月光映著他英俊硬朗的眉眼,仿佛灑落漫天星辰。容衍垂眸,不敢直視他眼中的良夜星辰。寧長風太好太好,好到他每每都覺得這隻是一場美夢,其實他早就死在了魚頭山崖底,曝屍荒野才是他真實的歸宿。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寧長風雖因損耗了心頭血而身體虛弱,心情卻很好,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容衍扶著他一路往臥房的方向走,靜靜地聽著他對未來的規劃,時不時低應一聲,答應他等景泰藍再長大些便卸下肩上重擔,遊山玩水,共度此生。回廊上值守的侍從都已睡去,隻餘兩個互相攙扶的身影慢慢往回走。就在這時,一聲尖叫穿透夜空,驚飛了樹上的棲鳥。容衍麵色一凝,掠身朝尖叫的方向而去,一腳踹開了祠堂大門。寧長風緊跟而至。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直直撞進容衍懷中,她抬起頭,露出一雙驚恐朦朧的杏眼,指著後方被掀開蓋頭的牌位,泫然欲泣。“救命阿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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