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零星幾個未被毒蟲吃掉的已不成人樣,他們或坐或站的地方呈一片真空,肢體僵硬地抓過逃跑不及的蟲蠍丟進嘴裏咀嚼。“他很喜歡這麽做,似乎這樣便能將自己受過的苦難加諸於他人身上,從被害者轉為加害者,通過折磨別人使自己心裏得到安慰。”黑袍人領著他穿過蠆坑,低聲說道:“我曾經同情他,現在卻憎惡他。”穴洞內隻有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響,寧長風問:“你認識他?”黑袍人領著他來到一扇門前,聞言沉默片刻,摘下了罩住頭臉的帽子。一張周正的臉出現在麵前。寧長風在記憶中搜索片刻,聲調微揚:“你是落十一?”他記得此人,完全是因為這人曾經擄走了景泰藍,並差點將他綁到南越去。落十一點頭,微微抿唇:“我也是姚家最小的孩子。”姚家大火之後,容衍私自將他抱回撫養。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直到姚厝找上門來……不等寧長風開口,他又道:“此門後便是祭司宮重地,他這幾日都不在宮內,你要找便盡快,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他按下石壁上的開關,石門緩緩打開,從裏麵伸出無數隻青黑發烏的手臂,混亂無序地朝外麵抓來。寧長風來不及道謝,身形瞬間閃入門中,按下牆上開關,將自己與活屍一並關在門內。猙獰撲過來的活屍在嗅到他身上的氣味後驀然停住腳步,隨即若無其事地散開,遊蕩在石窟四周。寧長風順著地下洞穴深入,經過狹窄黑暗的孔洞,眼前豁然一亮,來到一片開闊處。一張巨大的圓台鋪在中央,圓台上放置著無數水晶棺,棺中女子雙手交疊於腹上,五官甜美,闔上的眼睛形狀像一粒圓杏仁。竟然都與宣和長得一模一樣。她們被浸泡在藥水裏,俱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容顏栩栩如生,輕緩的呼吸在透明的水晶棺璧上暈出深深淺淺的白霧。寧長風忍住心中驚駭,在水晶棺中間快速走動,一個一個找過去。長生蠱寓意長生,製造活屍隻是順便而為,姚厝想要製造出一個活生生的宣和。但是這些鮮活的屍體裏都沒有長生蠱的痕跡,活屍也隻在外圍遊蕩,沒有爬上來攻擊,也就意味著這裏一定有能壓製蠱蟲的東西。他會藏在哪裏?寧長風腦中高速運轉,查探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形在無數水晶棺之間幾乎快成虛影。圓台上一覽無餘,除了水晶棺再無他物,他搜尋一遍無果,決意不再浪費時間。他當即站定,掌心聚起異能,無數綠色光點自他掌心逸出,飄落在水晶棺上。片刻後他目光一凝,掠至其中一口水晶棺前,五指扣住棺材板下沿,用力一掀!就在此際,棺中屍體驟然睜眼直立而起,瞬間生長出的青黑指甲泛著寒光朝寧長風脖頸抓去!寧長風並未後退,反而迎麵抗,尖銳指甲在短刃上劃出一陣刺耳的金石相擊音。他借勢矮身避過女屍的攻擊,掌心運力拍上她胸口,趁其弓腰的間隙卡住她脖頸一捏,女屍被迫張嘴,寧長風眼疾手快地從她嗓子眼裏摳出一個透明的小瓶。隨著小瓶被取出,女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萎縮成一副枯骨。陳列在圓台上的無數水晶棺同時炸開,藥液滿地橫流。失去了藥液的養護,這些鮮活如生人的屍體也如同寧長風腳邊的一般迅速枯萎。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姚厝忽地一皺眉,喃喃念了一句宣和,轉身便要回去。隻是他身形才一動,空寂無人的金平城突然冒出無數弓箭手,城門口偽裝的重炮被掀開帷布,黑洞洞的炮口齊齊準了他。容衍立於星象台頂,迅速下令,不給他任何機會:“放炮!”第84章 箭矢如密雨疾下,數門火炮齊齊發射,刹時將姚厝所立之處轟出一個幾人深的大坑,硝煙彌漫,周圍的石板被震開飛濺,兩側波及的商鋪紛紛崩毀垮塌,眨眼成了廢墟。“慢著。”煙塵四散間,容衍打了個手勢阻止了落無心要過去查看的動作,目不轉睛盯著那個焦黑的深坑。如此威猛的火力,便是堅硬如青石板都被轟得粉碎,血肉凡軀怎能抵擋?跟隨他多年的落無心第一次覺得容衍在此事上過於謹慎了,但還是下意識地後退幾步,站在容衍身後半臂的距離,同他一道盯著那道坑。頃刻,煙塵散盡,露出狼藉的地麵。隱約聲響起。有什麽東西自坑底鑽出,飛快在泥土裏遊動,土屑被拱起又落下,密密麻麻猶如移動的大片蟲卵。容衍臉色驟變,即刻下令:“速撤!”但還是晚了一步。幾乎隻是瞬息就到了炮兵腳下的長生蠱自他們的鞋底鑽入,順經脈而上,直接占據了他們的腦腔。“我乃不死之身,你殺不死我!”數百士兵眼神呆滯,他們被蠱蟲控製著張開嘴,發出同一道聲音,笑聲僵硬而詭譎,回蕩在整座金平城上空,令人毛骨悚然。“既然上趕著找死,那便先成全你。”隨著此話落地,被蠱蟲控製的士兵立即眼白上翻,青黑指甲自手指尖瘋長,它們四肢著地,以一種不似人的速度朝弓箭手和容衍的方向奔跑、攀援!它們速度太快,一些近處的弓箭手來不及反應便已被撲咬倒地,哀嚎聲淒厲不絕,再等活屍們散開時便隻剩一具血淋淋的骨架。混戰中,一頭活屍悄無聲息接近落無心的後背,朝他張開大嘴撲來!“噗”“主人!”落無心嘶啞的聲線驀地拔高,就見擋在他身後的容衍一腳蹬開活屍,被咬住的小臂因此硬生生被撕下塊血肉,往下淋淋漓漓淌著鮮血。“走!”容衍白著臉吼道,自懷中拿出火彈往前方一扔,火光驟起的瞬間逐漸合圍的活屍群懼怕地往旁邊躲去,短暫分開一條生路。趁此間隙他們突圍而出,護衛著容衍往城外逃去。黔南山脈橫跨三州,山勢陡峭複雜難辨,綿延千裏不絕,從鹿鳴山進去有一密道可直通山腹,裏麵別有洞天,水源與獵物充足,可容數萬人在此耕織生產,自給自足。最初穿越到這裏時,寧長風並不想插手這個世界的命運。於是他找到這處福地,若來日戰亂四起,他便躲進去避世而居,落個清閑。天道之下人如螻蟻草芥,死完一批又長出新的一批,似乎都和他沒什麽關係。就連容衍這個夫君,起初也隻是見他美貌絕倫、臨時起意帶回來成個親而已,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生出如此深刻的羈絆,以致為他入塵世,再生因果。此刻山腹內住滿了金平城和逃難而來的百姓。“進去。”容衍扶著山壁,待所有人都進入後,推了推站在最後的落無心,語氣虛弱。落無心卻頭一次違抗他的命令,要去攙他,眼眶紅得能滴血:“我不進去了,要死一起死,屬下絕不會拋下主人苟活!”他怎麽也想不到,容衍會替他擋下活屍的攻擊。明明他隻是一個護衛而已,連命都是主人給的。容衍卻笑了笑,逃亡途中他接連被咬出好幾道傷口,幾乎成了個血人,漆黑如墨的瞳仁微微擴散,是即將活屍化的征兆。他看著這個追隨了多年的忠心護衛,垂眸,語氣低得幾乎聽不見:“挺好。”哪怕隻有一分回應,就能支撐他繼續走下去。隨即運起掌勁,趁其不備將他拍了進去。石門重重落下,隔絕了裏外兩個世界。做完這些容衍再無力氣,背抵著石壁緩緩滑落,他眼睫垂下,呼吸一深一淺,茂密叢林間的陽光稀疏地落在他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嗬,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惡鬼頭子何時竟也演起了人間溫情戲碼,真惡心啊!”姚厝追蹤而至,他似乎換了個軀殼,頂著一張滿是膿包的可怖嘴臉微微彎腰,快意地注視著麵前狼狽至極的人,試圖從他臉上找出憤怒、仇恨、不甘等種種情緒。就像如今扭曲的自己一般。然而他什麽都沒找到。容衍微微顫了顫眼睫,抬眼看向他的目光裏卻隻有平靜。他說:“宣和若還活著,一定對你很失望吧。”姚厝得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從他臉上爆裂出一條長生蠱甩在容衍臉上,順著血脈往裏鑽進去。“呃”容衍痛苦地閉了閉眼,他已無力再抵抗。“你有什麽資格提宣和?她那麽維護你,你卻沒有保護好她,生生讓她墜樓而死!死的怎麽不是你!”姚厝指著他鼻子痛罵,膿包裏的長生蠱幼蟲瘋狂扭動,似乎隨時都要破裂而出。“你嫉恨我與宣和情投意合,攛掇先帝給姚家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又在滿門抄斬前夜一把大火燒死闔府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我父母兄弟盡皆葬於你手嗬嗬容首領,容大人,你好大的威風哪!”那年姚宅大火連燒了三天三夜,盛京巡邏的執金吾冷眼旁觀,無一人上前滅火。他僥幸未被大火燒死,醒來不顧燒傷的殘軀,撐著一口氣去找宣和,卻被先帝撞見,怒極將他投入蠆坑……被萬蟲噬咬而死的他的靈魂因極度不甘而被另一個世界的一群瘋狂科學家捕捉,將他投入一具正在進行生化改造的喪屍實驗體身上。在經曆了無數折磨與改造後,第一隻具有神智的喪屍誕生了。拿到身體主控權的那一刻,他將整個實驗基地的人都變成了喪屍。他操控喪屍大軍踏過那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卻始終沒有找到宣和,直到寧長風翻山渡海來到他麵前,用自爆能源核心換來了和他同歸於盡……姚厝失去了軀體,被改造過的靈魂卻沒有消散,而是飄蕩在無數世界之外,直至找到原本的世界,滿懷希望一頭紮了進去附著在了一條醜陋又惡心的蠱蟲身上。他連人都做不了了。它是母蠱本身。“如果不是你,如果……哪怕……你拉我們一把……”他語無倫次地呢喃,臉上的膿包逐個破裂,無數長生蠱幼蟲自膿包裏掉落,鑽進容衍體內。“嗬……嗬嗬……被蠱蟲噬咬的感覺怎麽樣?”姚厝再次彎腰湊近容衍,欣賞著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聲音充滿了快意。“你所受的痛苦不及我的萬分之一!”容衍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無數長生蠱幼蟲在他血脈裏瘋狂齧咬,原本白到透明的臉色泛起紅潮,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然是沉靜的,甚至帶著嘲諷與憐憫。這讓姚厝暴跳如雷。明明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為何他還能做到如此氣定神閑?反觀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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