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就聽得鸚鵡喊:“聖上萬安!”嘉佑帝笑著逗引那鳥兒說:“你倒會討巧,再說一句。”卻忽見那鸚鵡一撲棱翅膀,開口便道:“求聖上賜婚!求聖上賜婚!要娶沈狀元!求聖上賜婚!”公公:“……”嘉佑帝:“……”嘉佑帝頭疼得更厲害了。半晌按了按額角,罵了一句:“他人呢!叫他滾進來!”隔了不多時,便見門外那小侯爺幾分笑意晃了進來,一撩衣擺,道:“臣參見聖上。”連行禮都比旁人要順溜些。嘉佑帝看了他好半天,到底是將話攤開了說:“朕是懶得管你娶誰嫁誰的,你要成親,便自成你的去,少將朕攪和進來,賜婚聖旨你想都別想。”衛瓚卻是說:“沈折春那脾氣,聖上也見過,惦記著我爹我娘,哪願意正兒八經跟我。”“再說臣父,也記掛了沈將軍多年,斷不願叫沈家沒了後嗣,叫好好一個前途無量的沈狀元跟臣廝混。”“到時候我爹一回來,定要想方設法將婚事作廢,那臣不是白忙活了麽。”“那是你的事。”嘉佑帝擰起眉道:“你沒法子哄好你父親、哄好沈狀元,倒想叫朕來替你頂鍋?”“你這會兒立了大功,朕卻要賜個男妻與你,往後被戳著脊梁骨罵得就是朕了。”更別說,衛瓚求的還是這回連中三元的沈折春。古往今來都少見這樣的人才,康寧城一事之後,越發聲名鵲起,怎麽看都是個股肱之臣的料子。轉頭就讓他賜婚給了男人,嘉佑帝想想都頭疼。他這是從哪兒找了這樣一個好侄兒,能十幾年不叫他消停,每每覺著應當不會再有更離譜的事情了,衛瓚總能給他挖出來一件。衛瓚卻偷偷拿眼睛瞧了嘉佑帝半晌,慢慢叩首說:“既如此,臣隻求聖上為臣親手寫一紙婚書。”“臣欲以這婚書聘何人,便填上何人的名姓。”“聖上隻當做不知曉此事,若惹出什麽亂子來,臣一力承擔。”聖上親筆所寫的婚書,自然與聖旨無異,算是予了衛瓚婚娶自專。衛瓚填了個男人的名字,也是衛瓚自己的事兒,若欺負了當朝的沈狀元,那也隻因為衛瓚是個混球。這是衛瓚想了一路,想出來的好法子。想要聖上賜婚的確是難,但退一步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隻他把事情責任都擔下來就是了。嘉佑帝讓他這個冥頑不靈的勁兒給氣著了,半晌說:“滾。”衛瓚響亮應了一聲“是”。就到門口候著去了。不多時,便見著公公捧了一卷婚書出來。衛瓚展開一瞧,那名姓處果然是空著的。不自覺勾起唇來。隻聽那管事公公小聲說:“聖上囑咐了,一切比照著賜婚之禮來。”衛瓚已是喜上眉梢,說不出的春風得意,小心翼翼去門口行了個三拜九叩的大禮,門口小聲喊:“多謝姑父。”許久沒聽得動靜。才見那公公提著鳥出來,笑說:“聖上說了,你把這鳥帶回去,讓它把那句忘了再送來。”“聖上聽著頭疼。”衛瓚悶笑一聲,又叩首道:“謹遵聖意。”便是左手提著鳥,右手抱著婚書,一陣風似的出門去。剛一到門口,便見隨風匆匆迎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晉桉公子那邊兒傳了信兒來,事情已經成了。”第100章 沈鳶應承了晉桉修整院落一事,本以為他口中的院子應當是在晉府,哪知去了才知道,竟是京中另置了一處小院,原主人種得好些竹子,又有小橋流水,很是清幽雅致。因著晉桉馬上要成親,一進門隻覺著處處都紅彤彤的、張燈結彩,來來往往好些人正在籌備些嫁娶之事。迎親禮所需的器物也俱齊,後頭還停著一頂描金飾緞的八抬喜轎,隻瞧一眼便知做工精巧,價值不菲。沈鳶見了便笑:“天子腳下置宅,又有這樣排場的婚事,可見府上是下了大功夫了。”晉桉麵不改色,笑吟吟道:“正是呢,這幾日你暫且在這兒住下,幫我置辦置辦,也省得你跑來跑去的費工夫。”沈鳶隻瞧著那院落笑道:“這院子本就已經很好了,許姑娘可還有什麽偏好麽?”晉桉說:“也沒什麽,隻是格外喜歡聽雨打芭蕉聲一些,若能吊個秋千更好。”沈鳶笑說:“姑娘是個雅人,隻是十來日的工夫有些急了。”晉桉笑說:“那也不妨,你隻先住著琢磨,多瞧一瞧,想好了再開始修便是,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兒的,大不了等來日成了親再繼續慢慢收拾。”沈鳶應了一聲“好”。自此之後數日,這裏種一處芭蕉,那裏挖一處荷塘的,他說什麽,晉桉便是什麽,全然不問花費,一應皆聽他的安排。不多時,又有人來丈量屋子,拿了冊子,來請他挑些家具樣式。沈鳶便失笑:“你們這便是不懂規矩了,家具樣式怎能叫我來挑,得是新娘子那邊挑才是。”那辦差事的人小心翼翼地陪笑:“新娘子嫁妝是往晉府裏頭的,咱們這兒是別院,爺囑咐了,一應全由沈公子挑著才匹配。”沈鳶便定了樣式打了桌椅床櫃,這些都挑出來了,後頭還有小件的擺設、碗碟、燈具,便是瞧不完的瞧,定不完的定。沈鳶幾次遣人去問晉桉,晉桉隻推說自己不懂,你瞧著好看就是。連知雪在邊兒上瞧著,都忍不住嘀咕:“這晉公子心也忒寬了,怎麽什麽事都扔到公子這裏來,是他娶妻,還是公子娶妻。”沈鳶垂眸看了一會兒賬冊,不覺笑了一聲:“他身家倒是很大,這院裏花錢流水似的,連問都不問一句。”知雪道:“這晉公子眼下連個差事都沒有,手頭倒這樣闊綽。”沈鳶將那賬冊合上,說:“是啊。”到了後頭兩天,好容易這些器具都挑得差不許多了,芭蕉種了起來,小荷塘也引水挖了起來。這院子卻突然又熱鬧起來了,昭明堂的一幫子人,也不曉得是不是見著晉桉婚期將至,三天兩頭來這院裏玩鬧,引得晉桉和沈鳶也跟著作陪。沈鳶中間幾次想回侯府取東西,都讓這些人給架著哄回去了。不是下棋賭骰子,就是投壺宴飲,吵吵鬧鬧的,今兒一簍蝦蟹,明兒幾隻烤羊,哪怕沈鳶喝不得許多酒,也要他飲些糖水作陪。沈鳶見晉桉日日都在,便忍不住道:“你可是要成親的人了,怎的還這樣跟他們瘋玩。”晉桉笑說:“待成了親不就沒機會了麽,可不得先鬧上幾天。”沈鳶便撐著下巴,笑說:“也是,你這院子可費了不少銀子。”“新娘子得你這樣用心,不知有多歡喜。”他將這話一說,屋裏不知怎的,剛剛還推杯換盞的氣氛,忽地就靜了一靜。晉桉說:“你也覺著新娘子會歡喜?”沈鳶笑說:“你為她費了這許多心思,為何不歡喜?”這屋裏頭一群人也不知怎的了,拍胸脯的拍胸脯,鬆口氣的鬆口氣,嘀咕說:“歡喜就好,歡喜就好。”被晉桉看過去,又忙做興高采烈推杯換盞之態。沈鳶低著頭,慢慢抿了一口杯裏的糖水。也不提要回侯府的事情了,半晌想了想,慢悠悠說:“怎的偏偏不見唐南星?”晉桉隨口道:“他太蠢了。”沈鳶說:“什麽?”晉桉頓了一下,笑說:“不是,我是說……他這些日子過了禦前考核,配了差事給他,這會兒正忙著呢。”“你不曉得,他本得了京裏的差事,卻是唐伯父嫌他性子跳脫,辦事也不牢靠,便要他明年去北疆待一陣子,好生磨礪磨礪,也去一去身上的浮躁。”“這會兒正在家裏收拾行李呢。”沈鳶將杯盞中微甜的蜜水喝盡了,卻是輕輕笑了一笑:“你們倆倒有意思。”“要成親的整日喝酒作樂,明年就要離京赴任的人,卻不急著出來會會朋友了。”那一雙眼睛,襯著席間忽明忽暗的燈火,剔透烏黑得黑曜石一般,看得人心裏頭發慌。晉桉哈哈笑了兩聲,幹巴巴說:“確實,確實。”不多時,沈鳶離了席,晉桉將人送回屋去,一回來,便見這宴席上的人嘻嘻哈哈將他拉回來,問他:“怎樣了?怎樣了?他還說了什麽沒有。”晉桉說:“再沒說什麽了,興許就是隨口一說。”昭明堂的人各自鬆了口氣,又各自回去劃拳玩骰子去了。晉桉卻道:“隻是日子也快到了,往後都多拉著他玩,少說話。”“沈折春那腦子轉得太快,衛二自己都騙不住的人,倒要我們來騙。”一人笑嘻嘻道:“唐南星還在外頭鬧著,說咱們不帶他呢。”晉桉道:“讓他老實些,就他那腦子,叫沈折春一問,不是什麽都露餡兒了麽。”……沈鳶白日裏打理這院子裏的事,晚上又跟著同窗一道玩鬧,待到了晉桉婚期的前一日,那秋千已吊上了,芭蕉也栽得了。沈鳶一早吃了一小碗杏湯,並著幾樣米糕點心,涼豆糖薑,卻是酸甜清淡正合時宜。晉桉進門兒來便笑:“衛二總說你是南方來的小公子,吃得精細,果真不假。”沈鳶說:“憐兒煮的杏湯還有些,我叫她給你舀一碗。”晉桉輕輕咳嗽了一聲,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我是有事來尋你的。”“明兒就是迎親的日子了,我家裏人聽說狀元郎要跟著迎親去,專為你做了件衣裳。”沈鳶笑說:“這我還是頭一遭聽說,陪著迎親的還有新衣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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