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瓚笑說著,卻見桌上空了的酒盞,不自覺目光閃了閃。衛瓚沒坐到床邊、沈鳶的身側,而是坐在桌邊,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隔著一段距離看了沈鳶半晌,卻低低笑了一聲說:“沈哥哥,你別慌。”“你這樣可越發像是搶回來的了。”沈鳶隻嘀咕說:“誰慌了。”可也確實慌了。衛瓚生得腰窄身長,用腰帶一束,越發顯得精瘦有力,剛剛出去同人動過手,卻是襟口都敞開了幾分,越發不顯得拘束,隻是灑脫漂亮。沈鳶一時有些不大敢看他。衛瓚指尖摩挲了酒杯片刻,隻輕聲問他:“院子還喜歡麽?”沈鳶垂眸說:“你哪兒來的錢。”衛瓚說:“怎麽,剛一進門兒就問我私房錢啊?”沈鳶淡淡說:“你愛說不說。”衛瓚便笑說:“我說我說。”“是我自己存的,聖上也賜了許多下來,這會兒用剩了許多,待明兒讓他們把賬冊給你。”沈鳶怔了怔,想到了什麽似的,喃喃說:“難怪這麽些日子,冊封都沒下來,你功勞本是夠換個爵位的。”昔日衛瓚曾得了皇帝的話,要允衛家一門雙侯。君無戲言。衛瓚這次的功勞不小,嘉佑帝又素來喜愛他,再加上先頭的救駕之功,就是嘉佑帝真封他一個少年侯爵,也未嚐不可。可偏偏這好些天了,都還沒什麽動靜。沈鳶這會兒便明白衛瓚那禦賜的婚書是從何而來的了。嘉佑帝怎麽會同意衛瓚娶個男人,總是衛瓚拿什麽換了來。半晌嘴唇動了動,怎麽也沒說出話來。那小侯爺倒渾不在意,隻幾分慵懶笑說:“你別放在心上,這事兒我寫信與我爹說過了,他也道是向皇帝討些別的東西,避了封爵一事最好。”“年少功高未必是好事,這會兒我年紀小,瞧著還討聖上娘娘喜歡,封個爵位還能算是喜事,待七老八十、封無可封,可就隻剩下討人嫌了。”“我這往後還想四處打仗去,總得留一線餘地給聖上。”沈鳶見他將封侯拜相說得這樣簡單,也說不出是惱是喜,隻輕輕剜了他一眼。沈鳶隻說:“饒是如此,也實不必換這樣一樁婚事。”衛瓚笑一聲,說:“你不高興?”“沈折春,我不愛拆穿你也就罷了,你若真不高興,誰還能把你綁到轎子上,難不成我真指著晉桉他們把沈狀元騙過去麽?”沈鳶聞言不語。片刻後,沈鳶問:“那晉桉的婚事也是假的?”衛瓚說:“婚事倒是真的,還有一個多月,到時候我帶著你去瞧熱鬧。”說著,又像是勝了什麽似的,低低笑了一聲:“到底還是我動作快,頭一個將人搶進門兒了。”沈鳶又問:“知雪和憐兒呢?”衛瓚笑說:“知道你記掛她們,在外頭跟女眷吃酒呢,聽說知雪一邊兒吃酒一邊氣得罵我。”沈鳶倒真的抿唇笑了笑。衛瓚見他笑了,慢悠悠倒了一杯酒,走到他身邊說:“喝酒麽?。”說著,將那酒盞遞到他唇邊。沈鳶不知怎的,便跟他這樣慢慢喝了,一抬眸見得那酒盞下頭拴著一絲紅線,才意識到是合巹酒,不覺一頓。他一抬眸,衛瓚卻已吻了上來。一手輕輕將他兩隻手按在頭頂,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將他覆在身下,連輕微的掙動,都隻像是瀕死掙紮的魚。沈鳶被他吻得麵色醺紅,四瓣嘴唇膠著糾纏,分離時拉出了曖昧的銀絲。衛瓚又這般一路吻至衣襟,隔著衣裳銜住了果實。沈鳶喘了一聲,酒意漸漸也上了頭,不自覺喊他:“衛瓚。”衛瓚卻是動作頓了一頓。他被什麽東西硌著了,隻順著衣襟往裏摸,卻摸了一枚荷包出來。並不大,隻小小的一枚,紋樣也很普通,隻是捏著,卻像是裏頭裝了些小圓粒。衛瓚隻笑道:“這裏頭什麽東西,我見你之前就總帶著。”沈鳶見了便變色,急忙忙伸手要奪。奈何手被綢緞縛著,沒奪下來,倒將這荷包打翻了。十幾顆紅豆撒落在淩亂的衣衫和床褥,又滾落下地去,彈跳時發出細微的聲響。沈鳶慌忙去撿。卻不想衛瓚愣了好一陣子,忽得聲音都啞了,隻輕聲喃喃說:“是……那排兔子?”衛瓚給沈鳶做得雪兔子,便是用紅豆嵌了眼睛,後來天熱雪化,兔子也消失了,沈鳶見了心疼,便將這些紅豆一顆一顆拾起又收藏,偷偷揣在貼身的荷包裏。可被衛瓚就這樣瞧見了,戳破了,沈鳶笨拙撿拾的動作便一頓。沈鳶不想他猜出得這樣快,登時麵紅耳赤,難堪得厲害。那點相思的心意被拆得明明白白,橫陳於青天白日之下。比裸身露體還要羞恥的,是他那點隱晦的愛意被剝得寸絲不掛。沈鳶隻定定看了衛瓚半晌,恨得撇過頭去,說:“你滿意了?高興了?”衛瓚聲音都變得柔軟,小聲喊了一聲:“沈哥哥。”沈鳶抿著嘴唇,卻是越發氣惱。若不是衛瓚胡天胡地的亂碰,又怎麽會這樣。衛瓚又忍著笑,低低哄了一聲:“沈哥哥,我錯了。”沈鳶氣恨看了他半晌,又看了許久那些小紅豆,隻說:“給我撿起來。”衛瓚便應了一聲好,認認真真彎腰拾起那一顆一顆的小紅豆。床上的,身上的,地上的,像拾起一顆一顆的珍珠似的。一顆顆好好拾起來了,用荷包裝著捧在他麵前,低聲說:“拾起來了。”沈鳶看了他好半晌,仍是羞恥惱火,故意又伸手拍了他一下。那紅豆又從荷包撒在了床上。沈鳶說:“再拾一遍。”衛瓚也不惱,隻在床上又拾了一遍。這床算不得小,隻是輾轉挪騰,身體時不時碰了蹭了的,倒惹得沈鳶麵頰生熱。原本的懲戒發泄,也不知什麽時候變了意味。衛瓚又一次將荷包放在沈鳶麵前時,卻在他的耳側喃喃說:“沈哥哥,這是不是也叫撒帳坐床。”隻是相思滿床。沈鳶兩頰生熱,瞧了那裝了紅豆的荷包好半晌,卻是垂眸說:“我不要了,你拿去吧,”衛瓚便心都熱成了一團,複又吻了回去。他想見他生動鮮活,想見他怒不可遏,卻更想見他這般愛意懵懂。喜燭搖曳。赤紅的衣擺交疊糾纏,衛瓚卻解了他的發帶,蒙著了他的眼。沈鳶什麽都瞧不見,便隻能擁緊了他,被他吻得失神,那喜服似褪未褪,沈鳶不自覺繃成了弓形,卻是輕哼一聲:“好像還有紅豆……”衛瓚悶笑一聲,卻是順著他衣襟一路進去,沒往背後去尋,卻是反複撥弄、細撚輕揉,在他耳邊低低問,可是這一顆麽,還是這一顆?最終剝了衣裳細細銜著了,用舌來來回回侍弄,直叫沈鳶渾身發抖,含著哭腔說不是,都不是。那被縛的一雙手不能推拒衛瓚,隻掛在他的脖頸,倒似是欲拒還迎。衛瓚低聲笑說:“你怎麽哪兒都不禁碰。”從前隻覺著嘴硬,這會兒才發覺,竟是除了嘴硬,哪兒都是軟的。軟到人心坎裏去了。隻將人抱在懷裏,低聲喃喃說:“沈哥哥,往後你可再也走不掉了。”成了親了,便都是他的了。……馬蹄踏過落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靖安侯一行人進了京,便換牽馬步行,自北疆輕裝簡行回來,卻是春風滿麵。身側副將笑說:“這回算是將他們打老實了,至少幾年內,咱們可算能在京中過年了。”另一個也麵露喜色:“可不是,否則年年攪得人不得安生。”靖安侯雖不言語,卻也麵露喜色。清晨的京城剛剛開城門,路邊還有麵食攤子剛剛架起火來,卻聽得那賣餅的人同身邊賣茶湯的人笑說:“昨兒瞧見那成親的場麵了沒有,那小侯爺實在是……”靖安侯的腳步便一頓。身側副將也愣了愣。靖安侯皺眉說:“去,問一問,誰的婚事,什麽成親。”身側便有士卒去問,低頭問了幾句,回來登時麵色如土色,開口硬著頭皮說:“稟將軍,是……是咱們少將軍,衛小侯爺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