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無話,唯有達達的馬蹄聲,與行人匆匆忙忙的低語飄進車內。不知過了多久,勻速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方才四周皆是繁雜的市井之聲,隨著馬車停下後,那些人說話的聲音亦漸漸止息,恍然間讓人覺得整條街道上隻剩下他們這一輛馬車。謝與十皇子對視了一眼。是刺客?可即便市井之聲不如方才繁雜,但若仔細聽,還是能聽見人聲的,這證明他們並沒有離人群很遠。好像隻是被人為地分割開來。謝二人並未輕舉妄動,十皇子倒是有掀簾出去看看誰在搞鬼的衝動,隻不過被謝拉了一把,跌跌撞撞又坐回了軟塌上。“阿福。”謝喚了車夫一聲,“何故停下?”車夫幾乎是瞬間給予了答複:“回殿下,有人攔車。”有人攔車?誰敢攔從宮裏出來的車?謝讓十皇子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向前靠近車簾。結果下一秒,眼前的車簾“唰”的一聲,被人從外之內猛得掀開來。映入眼簾的,是個麵容姣好的男子,白衣紅扇,扇上繪著精致的紅葉,扇骨尾部還掛著一塊玉,儼然一幅世家公子的模樣。隻是他現在的狀態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渾身散發著濃重的酒氣不說,竟然神智都不似清醒。“你……”謝剛要開口問責,便見那人驟然合扇,揚眉一笑:“這是哪家的小公子,長得如此俊俏?”話未了,動作不停。他一手執扇托在謝下顎,迫使他仰起頭,一手長袖一揮,徑直衝著謝的臉而來。謝隻覺得麵上一熱,緊接著,眼睫又被一隻手快速拂過。來不及反應,那人已收回手,“啪”的一聲將折扇打開。“嗯。”男子意猶未盡,“手感不錯。”被莫名其妙揩了油的謝:“……”看了全程的十皇子:“…………”作者有話說:《馬車情緣》小蜻蜓出場啦!(走來走去)(敲鑼打鼓)(張燈結彩)第21章 殿下就不能是美人了麽車內二人一時不察,未作反應,來人便愈發得寸進尺。他反手將折扇拋至半空,也沒人看清他到底是怎麽動作的,隻是衣袖翩然間,那柄折扇便穩穩地插在了他的交領處。做完一切,他伸手向前,欲再摸向謝的臉。“啪”的一聲,謝抓住了他的手腕,兩人沉默對視。十皇子在後麵驚斥:“大膽秦庭!你!你你你……”哦,原來他就是秦庭。謝垂眸看去長眉墨眼,上庭豐滿,乃養尊處優的富貴之相。可偏偏眉尾偏側臉處濺了一點墨汁似的痣,與那似笑非笑的唇形一起,盡顯紈絝之態。他周身攜帶的酒氣愈發濃鬱,在狹小的馬車內也愈發嗆鼻。馬車幾近出城,行人漸少,唯有路過的貨商揮鞭馭馬,達達走過。馬車之外,有一年輕男聲焦急呼喚,聲聲惶恐。“我的家主大人啊!您這是攔的什麽車啊!這車裏邊兒坐著的可是殿下!”“殿下?”秦庭喃喃道,語氣裏皆是真實的不解,“殿下怎麽了?殿下就不能是美人了麽?”被謝攔住動作,秦庭反借勢而為,手腕一轉便反扣住了謝,笑得春風滿麵:“何彼矣,華若桃李……小殿下,你跟我走罷。”十皇子平生最記恨不將皇權放在眼裏的宵小之徒,當即便掀開車簾,吼道:“人呢!就這麽幹看著嗎?!把他給爺扔出去!”若皇子離宮,身邊少不了跟隨的侍衛,十皇子雖是被謝臨時抓出來的,但這些涉及安危的事不會馬虎。豈料他那震怒之聲在曠野中蕩漾開去,卻久久無人應答。“……十殿下,您說的……是臨行前跟著馬車的宮衛嗎……”車夫戰戰兢兢道,“全、全部在那裏了。”隻見車簾之外的車輪旁,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四個宮衛,顯然已經暈過去了。十皇子:“……”要你們何用!他心涼了一片,在先將謝解救下來,還是先自己跑路之間猶豫了片刻,便聽謝輕笑道:“好啊。”十皇子:“……”車簾無風自飄,好似忽而有無名長風灌滿秦庭的廣袖,將他一身白衣吹得獵獵作響。他腳尖在馬車邊緣一點,手便攬著謝的腰,如一隻鶴一般飛舞而去。隻留下一個香囊,與謝的一句“去般若寺。”*謝隻在戲台上見過所謂的江湖人,都說藏龍臥虎多在其間,世間各種奇巧之物、奇誕之人應有盡有。而秦庭隻不過是養在汴梁的一個富家公子罷了。雖說有傳言道他曾去蓬萊山學藝幾年,但到底無憑無據,全靠相傳的流言。此時此刻,他穿梭在林間,腰間環佩叮當作響,臂彎還環抱著一個幾乎成人的謝。可他也像毫不費力似的輕盈飛掠,長發借風揚起,偶有發帶飄到謝的臉上,險些讓謝迷了眼。未幾時,秦庭停了下來。他將謝放在一棵樹的分支枝幹上坐下,自己則靠在一旁,空下手去撫平弄皺的衣裳。謝看著他,不慌不忙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剛準備開口,那人卻抬起頭,衝著謝微微一笑。“噓。”秦庭俯身將折扇按在謝的唇上,輕聲道,“看。”酒氣早已隨著趕路揮發殆盡,留在秦庭身上的,就隻有微微的清香。像是桃花,又像是什麽別的香料。林間隻有春鳥鳴叫,與樹葉隨風的摩擦聲,秦庭手不離扇,無聲地再次將它打開。扇上除了紅葉,還有一行張牙舞爪的草書題字江上霜楓葉葉紅,不堪搖落又西風。隻愁疊鼓催船去,千裏相思月滿空。坐在數尺之高的樹上,又有密密叢叢的樹葉隱蔽,從上往下看去,景色一覽無餘,而若有人抬頭看,怕隻能看見滿目的鬱鬱蔥蔥。就宛如掩蓋在盎然春意之下的波濤洶湧。此處往來無人,處在官道的分支,再往外去,就是少有人居住的村落。若逢下雨,便泥濘難走,尋常隻有商車路過。而此刻,在偏向林間的小道上,坐落著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一眼望去凋敝如許,隻有屋前擺放著幾隻破損的板凳,灰塵遍地,已許久無人來訪。但就是這麽偏僻的荒廢驛站,卻零散地坐著幾個人。像過路人,也像欲蓋彌彰,其實是早早約定好在此處相會的熟人。雖有距離,但他們的談話還是悉數傳到樹上二人的耳中。“東西在哪?”一個頭戴著鬥笠的男人率先問道。“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另一個男人臉上有一道疤痕,聲音沙啞,宛若咀嚼砂礫,“貨款呢?”“我也自然不會少你的。”鬥笠男人道,“今日你我隻是碰麵,銀貨事宜還需按照契約行事。”“沒問題。”疤痕男人點點頭,“契約我帶來了,今日你我再核對一次,以免出現紕漏。”二人一拍即合,四周呈警醒狀態的護衛也紛紛四散開來,將二人圍在中間。他們在做什麽交易。這是謝得出的第一個結論。什麽交易需要在這荒郊野嶺處,如同暗網似的對暗號?身旁的秦庭忽然動了。他握住謝的手,將他掌心撐開,以指尖描摹。謝不為所動。“那個戴鬥笠的,我曾在戶部見過他。”秦庭寫道,“小小九品,不值一提。”謝靜靜地看著他,以眼神詢問。秦庭抿嘴一笑,低頭繼續寫。“但是九品之上、幕後操縱的人可多了。比如朝中那位三朝元老葉大人,比如雖是旁支但與懷遠王鳳家關係匪淺的杜大人……”秦庭寫著寫著,又像故意似的停頓了片刻,才緩緩寫下最後一句,“再比如……那位……”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李。指尖在手心劃過的觸感其實不太好受,癢,癢過了頭又有些密密麻麻的隱痛。謝雖然沒什麽表情,但心底已有不耐。這個秦庭,好像自己與他多熟似的。謝在心中腹誹。但又絲毫不覺得自己第一次見麵就讓人攬著腰飛躍了大半個林子,是一件更讓人難以理解的事。“你想知道他們在買賣幹什麽嗎?”像是知悉謝心中所想,秦庭放棄搗鼓他的暗語,湊到謝耳側輕聲問道。謝以眼神示意趕緊說。可秦庭似乎不打算再說。謝隻覺眼前一花,秦庭的身影不見,再看時,那人已翩然落於數尺遠的地麵之上。正在茅屋前商談的二人被突然出現的秦庭嚇了一跳,其中戴鬥笠的男人在察覺到有異動時,已早早掠至屋後藏匿身形。而刀疤男則撫刀站起,四散的護衛亦以他為中心圍攏起來。“秦大人。”刀疤男認出了他,“您不做您的蘇繡生意,跑來與劉某做什麽消遣?”“喲,你認得我啊?”秦庭揮開折扇,扇麵優雅浮動,“那便不用作自我介紹了。”他微微笑著,端得是春風和煦,風流儒雅,說出的話卻教對麵的人瞬間豎起武器。“你們做的生意,我秦某也想分一杯羹。”刀疤男將刀架在身前,眼神微轉,那圍在身側的護衛們便紛紛會意。秦庭勢單力薄,被眾多大漢以圓形圍在中間,顯然已呈無處可逃之勢。“劉某的生意可不好做。”刀疤男冷笑道,“秦大人怕是沒這個命!”話音剛落,護衛們拔刀出鞘,直指秦庭。刹那間,四方湧來的護衛身形掠動,幾乎刮起一陣狂風。坐在樹上的謝看不清他們的動作,但僅憑身手也不難看出,這些人不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反而更像走野路子的亡命之徒。謝一邊擦拭秦庭在手心留下的觸感,一邊悠悠地想,這人應該不會死在這罷。萬一死了,他該怎麽從樹上下去?正想著,卻聽秦庭短促地朗笑一聲,手中折扇大開,繼而翻轉手腕往下一壓:“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舞刀弄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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