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千曉震驚。 天地可鑒,他孽海魔尊隻想要那半塊補天石而已,對爐鼎之類的歪門邪道沒有丁點興趣,怎麽扯來扯去又扯到賣身上了。 難道說這會兒白子遊尚未得到補天石,所以拿不出來? 糟糕,失算了。 溫千曉歎了口氣,伸手攬過屈辱得快要落淚了的小仙君,在須彌戒上輕輕一抹,掏出兩塊靈石,道:“一點報酬而已,這不是有麽?” 白子遊怔了怔,遲疑道:“可、可這些靈石是……” “那禁製難解,本尊一時也沒什麽頭緒,先收你兩塊靈石作定金,不過分吧?”溫千曉道,“待事成之後,本尊要一百枚上品靈石做報酬,拿不出來再賣身抵債,如何?” 白子遊偏頭,呆呆地望著他,睫毛微微顫著,甚至沒有察覺得兩人挨得過於近了。 溫千曉心裏仿佛被爪子輕輕撓過,又癢起來。 一癢,嘴裏的話又甜得沒邊了。 “孽海雖是苦厄之地,本尊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在這裏,無人敢欺你辱你。”魔尊大人低聲細語,眉眼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指尖悄悄滑過須彌戒,扣住了白子遊的那隻手,“亦不會逼你做不願之事。” 實在是太近了。 幾乎一低頭就能碰到那蒼白柔軟的唇,或者可以親親那隻漂亮的翠色眸子,把睫毛吻到濕漉漉為止。 溫千曉克製住心底湧起的莫名衝動,稍有點不舍地鬆開他。 徐徐圖之,才會有來日方長嘛。 嗯,圖的隻是補天石。 小仙君眨巴眨巴眼睛,回過神來,猶猶豫豫地看了溫千曉幾眼,欲言又止。 溫千曉以為他定然感動得一塌糊塗,美滋滋準備挨誇,慷慨道:“想說什麽,直言便是。” 白子遊躊躇幾番,終於大膽開口道:“靈石隻剩八十多塊了,不夠的那些……可以去庫房裏拿麽?” 溫千曉:“……” 除了可以自己還能說什麽? 沒撈到好話的魔尊大人含淚道:“可以。” 白子遊笑起來。他爬下床,取過外衣,仔仔細細地扣好腰上的雲母扣,道:“我想再去瞧瞧那些花盆。” “本尊陪你去。” 白子遊沒有拒絕,然後花了一下午時間,邊瞧花盆邊把那些晃眼的寶貝都收進了須彌戒裏,看得溫千曉目瞪口呆。 溫千曉:“你……” “那麽亮的光不分晝夜地照著,花草容易枯萎,所以我將這些東西暫且收起來了。”小仙君柔柔地解釋道,“這些花盆空著怪可惜的,我想種點花打發時間。大人可有辦法弄些人間的種子來?” 溫千曉沒種過花也沒養過花,唯一的成果就是那株施了法的老梅花樹。 於是魔尊大人對這番說辭深信不疑,還向白子遊認真保證道:“你喜歡什麽花?本尊一定給你弄來。” 白子遊想了想:“牡丹花。” 溫千曉果然弄來了很多牡丹的種子,同時送來的還有兩件防禦法器,一把流光溢彩的月白綢傘和一塊翡翠玉牌。 白子遊來者不拒。 須彌戒裏裝的東西越多,他便越覺得安全。要不是風竹樓收不進須彌戒,他甚至都想把這座樓院連地皮一塊兒搬走。萬一哪天魔尊改了主意準備霸王硬上弓,光靠這一大堆寶貝都能砸出一條生路來。 暫時得到滿足的小仙君很安分,勤勤懇懇地在花盆裏種滿了牡丹。 風竹樓裏除了聚靈陣外沒有特殊禁製,因此人間的花草長得好,孽海的闊葉草長得更歡,東一塊西一塊的鐵鏽紅,乍看像生了蘚。 溫千曉安排了花匠定期打理,奈何小仙君對園藝之事樂此不疲,還從庫房裏翻出一把有了器靈的鏟子,沒過幾日他便不得不把那些無用武之地的美人趕去廚房燒柴火了。 而且,還多了個不痛不癢的小麻煩。 白子遊本體是靈草,很容易跟那些花花草草還有摻滿了靈石碎渣的土壤親近,於是魔尊大人隔三差五就能在草地或者花架底下撿到曬太陽曬得睡過去的小仙君。 “……醒醒。” 白子遊迷茫地睜開眼睛,望了眼日頭,嘀咕道:“還沒入夜啊。” 溫千曉哭笑不得。 怎麽就養成了睡到晚上等自己來喊這個壞毛病。 不過在充盈著靈氣的花草裏睡覺,對白子遊來說跟修煉沒太大區別,也便隨他。 “這兩日本尊在清點魔將們送來的那些賀禮,實在太多了。你要不跟去瞧瞧?有喜歡的可以拿去。” 溫千曉算是看出來了,什麽寶物亮不亮花草枯不枯的,根本就是這小仙君喜歡囤寶貝,隨便找個借口罷了。 但是沒關係,孽海魔尊就是有很多寶貝。 果然,白子遊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尚未意識到魔尊口裏的“太多了”到底是個什麽概念。 溫千曉領著他去了正殿。 一箱箱賀禮用紅漆木箱裝著,掛著金鎖銀鎖,從殿內排到了殿外的山路上,老遠看去仿佛十裏紅妝浩蕩鋪開,就差幾個嗩呐在一旁吹天吹地了。 白子遊在原地愣了許久,才試探著敲了敲一隻木箱。 “想開這個?”溫千曉按住他準備抬箱蓋的手,衝一旁的幾個美人使眼色。 美人們立刻圍攏過來,輕輕巧巧地掀開了箱蓋,彎腰將裏頭紅綢裹著的東西一件件捧出來,流水宴似的挨個送到白子遊跟前給他過目,然後旋身退開,安靜地侍立在側。 七八個美人轉過,那箱子空了。 “有喜歡的麽?” “……”白子遊茫然地瞧著那些嬌滴滴的美人,“你……你把這些人當雜役使喚?” 難怪這些天下來,自己就沒見過姿色普通的仆從。 溫千曉理直氣壯道:“有何不妥?” “這些人……”白子遊瞥了眼紅綢裏露出來的寶貝,立刻決定把沒說出口的話爛在肚裏,“沒什麽。” “但說無妨。”溫千曉一撩長袖,在美人們搬來的椅子上舒服坐下,撚了撚紅瑪瑙耳墜,饒有興趣道,“本尊不喜歡話藏半截,說來聽聽?” 小仙君冷淡地扭開頭。 “不說便不給你挑了。” “那不要了。” 魔尊大人撓心撓肝地好奇起來,使出了殺手鐧,麵上還裝得雲淡風輕:“你若肯說,本尊便給你換個更大的須彌戒,能裝更多的寶貝。” 白子遊:“……” 白子遊:“不是什麽好話。” 溫千曉笑眯眯道:“本尊就喜歡聽仙君說壞話。” 小仙君上下打量著他,滿眼寫著“你有病”。 這段時間魔尊的噓寒問暖關心示好著實不少,再加上雖沒明著說但眼不瞎都能看出來的刻意縱容,白子遊也不再把自己悶在殼子裏,甚至偶爾膽子大了還會嗆他兩句。 魔尊大人對這種蹬鼻子上臉的行為表示非常高興,狗頭軍師燕某對此深感憂慮,愈發覺得這小仙君是雲境派來的細作,不僅爬了孽海魔尊的床,還把魔尊勾得神魂顛倒,本事不小。 白子遊倒是很習慣溫千曉那難以用常理揣度的思路,既得了允許,未作猶豫便開口道:“這些人個個容貌不俗,你卻隻拿他們當做雜役使喚。還有那夜醉酒,放著這麽多美人不要,偏偏闖進了風竹樓把我擄走。所以那酒是不是……專治那什麽……結果出了差錯?” 溫千曉:“……?” 白子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了一瞬,悄悄往下瞄了瞄,位置不言而喻。 溫千曉:“?!” 小仙君立刻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想了想,又覺得他最近待自己著實不錯,心底忍不住湧上了幾分不明不白的憐憫,低聲安慰道:“這種小毛病其實不要緊……” 眼見愈描愈黑,說不定明日無界孽海就開始流傳自己對百八十個美人視若無睹乃是因為身患隱疾的謠言,魔尊大人終於崩潰了:“住口!!!” 作者有話說: 小仙君:“你是不是不行?” 魔尊:“?”第8章 慘遭汙蔑的魔尊大人很惱火。 這無名火來得有些突兀。 他霍然起身,瞥了眼白子遊,瞳孔微微泛起紅芒,似潛藏著萬噬裂穀千年沉積下來的戾氣,仿佛一頭褪去人皮的惡蛟,懶得再收斂什麽本性,衝不知分寸的獵物齜起了獠牙。 白子遊猝不及防被按倒在紅漆箱蓋上,眼前倏地籠罩下一片濃鬱的暗色魔氣。 “你……嗯……” 他吃痛,想推開溫千曉,卻被粗暴地掐住了手腕,消音咒隨著蠻橫掠奪的吻落在唇邊,將嗚咽盡數堵了回去。 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雙手被牢牢禁錮在頭頂,溫熱的手掌撫過腰肢,意味輕薄,腰帶滑落在地,被末端沾上的魔氣慢慢焚燒成灰。 一如那夜。 白子遊拚命掙紮起來。 孽海魔物說到底都是從無窮惡念裏誕生的畜生,縱然裝得再人模人樣,待自己如何溫柔多情,都不能輕信,否則便會如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辱…… 可惜在魔尊手裏,這點微弱反抗不過蜉蝣撼樹。 小仙君蒼白著一張臉,漸漸安靜下來。他裝作屈服,悄悄分出一點靈力,試著召喚了下須彌戒裏的寶貝。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禁錮著手腕的力量驀地收緊,大力得幾乎要把骨頭箍碎,蠢蠢欲動的須彌戒也瞬間吹燈拔蠟,變得老實起來。 白子遊借力不成反遭反噬,喉頭猛然湧上一股甜腥,本就沒怎麽養好的身子軟綿綿地癱了下去,使不上半點力氣。 他胸腔劇烈起伏著,滿目黑暗中,細微的恨意從心底冒出尖芽,如久旱逢甘霖,以深藏的怯懦為食,一點點蠶食著恐懼,滋生瘋狂—— 須彌戒忽然示警般地發燙起來,淡淡的熱意溫暖了冰涼指尖,某件東西未經主人允許,擅自穿過封印阻攔,“啪”地掉了出來。 是一枚小小方方的翡翠玉牌。 玉牌落在白子遊的掌心,一股清涼之意噴湧而出,迅速蔓延開去,護住了混沌不明的靈台。同時溫千曉的聲音低低響起:“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