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他一改先前那幅懶散的模樣,近乎驚駭道,“為何是藍衣???” 白子遊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藍衣怎麽了?” “可能……也許見過,不知道是不是本尊記憶裏的那人。”這麽些日子養下來,皮肉外傷倒是已經愈合了七七八八,幾乎瞧不出痕跡了,但內傷依然不輕。溫千曉心急如焚,顧不上還要休養,匆忙下床披衣,“阿霜,你且留在這裏,我下山去瞧瞧。” 魔尊大人一隻腳才邁出寧和殿的大門,便被拽住了。 “帶上我。” “不行。” “你打算就這麽直接攪了這場密談,把燕歸竹捉回來?不如靜觀其變一陣,聽聽他們在說什麽。”白子遊不徐不疾道,“況且花糕是我的契約靈獸,能直接傳信給我。你不帶上我,堂堂魔尊要躲去樹後麵偷聽不成?” 很有道理的樣子。 溫千曉被說服了,牽起他的手道:“還是阿霜想的周到。我們走。” 孤城城外,鋪滿了暗紅砂石的官道旁邊。 兩人喬裝打扮,坐在簡陋的茶棚裏,端著一隻缺了口的陶碗,裝模作樣地喝著粗劣茶水。 白子遊小聲道:“好苦。” “那就別喝。”溫千曉按住他的手,“他們在談什麽?” 白子遊細聽一陣,神色微變。他沉默片刻,忽然端起那碗苦茶一飲而盡,彌漫開來的苦澀味道不知是在舌尖,還是心底。 “他們在說……補天石。” 燕歸竹並不知道自己在被一隻雪貂監視著。 他緊緊盯著麵前笑意溫和的仙君,道:“你說的是什麽補天石?” 牧逐流笑了笑,輕聲細語道:“就是城主想的那個補天石,天上天下獨一份的至寶。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有這等好事,為何雲境不親自去尋補天石,反而要將線索賣給我?”燕歸竹也不傻,“若是連雲境都得不到,我區區一介魔將,要這至寶的線索有何用?” “如今知曉補天石下落之人,唯有燕城主方才有機會接近。”牧逐流道,“線索於我無用,不如來找燕城主換些有用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 “魔尊的弱點。” “仙君說笑了。”燕歸竹想也沒想,一口回絕道,“魔尊不死不滅,實力深不可測,哪來的弱點。” 牧逐流挑起眉毛,循循道:“燕城主可是魔尊最信任的心腹。這麽多年跟下來,難道就沒察覺到魔尊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哪怕隻是猜測也無妨,我照樣會將線索拱手奉上。另外我並非仙君,隻是奴仆罷了,當不起這個稱呼。” 燕歸竹一怔。 這藍衣人身上分明流轉著濃鬱的雲境仙氣,幹淨澄澈,做不得假。能摸到雲境門檻的有哪個是平庸之輩,就算做了附庸仙君,也斷不會這般輕賤自己。 這人好生奇怪。 他忽然有些後悔輕易答應了對方的約見。 “尊上行蹤不定,出門從不帶人,也不近美色,無名宮裏百八十個美人沒一個能爬上床的,枕邊風都吹不動。我何德何能,又從何知曉魔尊的弱點?”燕歸竹不願再跟這人糾纏,直截了當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他打錯算盤了。” “城主不妨再考慮……” “這裏是孽海,你又非仙君,天塹之約也管不著。若再廢話,休怪我不客氣!” 那藍衣仙仆脾氣相當好,被這樣嗬斥,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是頷首道:“我會代為轉告主人的。辛苦城主今日出城一趟了。” “……”這番話客客氣氣挑不出什麽錯,燕城主被堵得有些說不上來,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怔愣片刻,轉身便走。 他步子不快,顯然並未放鬆警惕,仍顧忌著身後來曆不明的仙仆。在將要離開樹林,踏上官道的刹那,身子忽然微不可見地一僵。 如一尊石像般保持著邁步的姿態,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須臾,他又動作僵硬地轉過身,慢慢回到牧逐流跟前,溫順地垂下了頭。 牧逐流眼底漫上笑意,似乎早有預料:“城主這是改主意了?說來聽聽?” “魔尊的弱點……”燕歸竹神眼神掙紮不已,張合著嘴,卻仍是阻擋不住說出口的話語,“每年……陰月陰日……” 刹那間天地無光,暗紅砂石席卷而來,如血色飛揚,衝那仙仆劈頭蓋臉打去。同時黑袍拂過,攜青白身影翩然落地,懷中還抱著救下的燕歸竹。 燕歸竹一脫離那詭異術法,就昏過去了。 “好大的膽子,敢在孤絕山腳下對本尊的心腹動手,找死!”溫千曉怒不可遏,彈指間,魔氣凝成的黑蛟虛影自指尖冒出,迎風就漲,蛟尾一旋將牧逐流捆了個結實,“丹霞都未必有這個膽量,說!你家主人是誰??” 牧逐流卻沒在看他,眼珠瞟動,目光落在臉色發白的小仙君身上,意味深長道:“是你。我想用不著自報家門了。” 溫千曉:“???” 這人誰啊,好像誰都得知道他似的,啐。 溫千曉正準備把懷裏的燕歸竹扔了,捋起袖子揍人,忽見白子遊伸手一攔。 “我確實知道他,化成灰都認得。”白子遊眸子裏燃起了一簇火,如鬼火幽幽,映照著滔天恨意,“淩波派掌門,牧逐流。” 牧逐流一笑,和和氣氣道:“正是在下。白露仙君,許久不見。” 魔尊大人傻眼了:“熟人?” “是仇人。”白子遊冷聲道,“方才他自稱奴仆,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雲境。八成是與丹霞結了主仆契約後,才被當做家奴帶進去的。” “哦?”牧逐流驚訝道,“白露仙君又是如何知曉?我記得那日,你被丹霞仙君當著淩波派眾弟子的麵懲戒羞辱,顏麵掃地,最後沒能熬住昏過去了。後麵的事,你應當一概不知才對啊。” 隨著這些話語,腦海中浮現出許多不堪的記憶片段,白子遊一下攥緊了拳頭,微微顫抖起來。 溫千曉眯起眼睛:“你說什麽?丹霞?” “丹霞仙君當然沒有親自動手。像白露這樣的罪人,哪用得著他親自懲戒。”牧逐流的笑意愈發燦爛,“是我替丹霞仙君動的手,連泡了毒樹汁的鞭子抽斷了幾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淩波派的演武場可真是熱鬧,曾經高高在上的仙君披頭散發,被一盆冷水潑醒,滿身泥濘,蜷在塵土裏哀聲求饒,真是狼狽,嘖嘖……” 牧逐流在那裏喋喋不休說個沒完,以凡人的身份折磨一個仙君,似是給了他極大的滿足。 魔尊大人眉頭擰得越來越緊,終於聽不下去了,手腕一翻,朝燕歸竹的後心拍進一口魔氣。 可憐燕城主剛擺脫傀儡術昏過去沒多久,又一個激靈醒來,然後被魔尊大人火急火燎地丟到一旁:“一邊兒去,本尊等會再找你算賬。” 溫千曉真的很急。 因為他瞧見自家小仙君眼眶紅紅的,似乎要哭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休息一天,捋捋進度,繼續日更。 惡毒男配二號出現了!第48章 “阿霜!” 白子遊抬眼,泛紅的眸子罩著層瑩潤水光,一眨不眨看著他,尤其是那隻翠色眼眸,像碎了般,含著無盡的委屈。 溫千曉輕柔地將人摟進懷裏,在小仙君瞧不見的地方,眉眼含煞,冷冷瞪著那笑容燦爛的藍衣仙仆,五指張開又猛地攥住。 黑蛟虛影也隨之猛然收緊,幾乎要把牧逐流的身子絞斷。 “孤城就在孤絕山腳下,魔尊大人脾氣這麽差,我怎麽會大意到用真身犯險?”身體扭曲得幾乎不成人形,牧逐流卻絲毫不見痛苦,依然帶著詭異的微笑,微微轉動眼珠子,朝著白子遊輕聲道,“白露仙君,有緣再會。” 話音未落,便化作了一縷青煙,枯葉堆裏“撲通”掉下了一個木偶。 “是丹霞煉製的木傀!?”這玩意溫千曉再熟悉不過,讓黑蛟叼過來放在掌心,隨意看了兩眼,“這東西用起來除了實力差些,與真身一般無二,還能在千裏之外操縱自如。看來這仙仆很是得寵啊,這種寶貝都拿得出來……沒事吧?阿霜?” 白子遊煞白著一張臉,腹中翻湧作嘔,難受得他滿眼淚花,幾次三番想推開溫千曉,又舍不得那暖意,把臉埋了回去。 “……千曉,我想回家。” 小仙君在懷裏輕輕打著顫,魔尊大人簡直心疼極了,把木傀往乾坤囊裏一塞,將人打橫抱起,安撫道:“沒事,阿霜,我們很快就回無名宮了。” 他又瞥了眼麵色灰敗的燕歸竹,道:“你,隨本尊回無名宮。” 好凶。 燕歸竹打了個哆嗦,心道自己這回多半是死定了。 他戰戰兢兢地跟著去了無名宮,然後在芙蓉水榭被晾了一個時辰,無人看守。 燕歸竹:“???” 作為魔尊的心腹兼狗頭軍師,他很快領悟過來:這會兒魔尊在忙著哄白露仙君,沒空搭理自己。而且這態度,似乎也不打算把自己如何,頂多敲打敲打。 但燕歸竹依舊很忐忑。 因為他確實做錯事了,事情還不小。 哄完了人的魔尊姍姍來遲,好像趁機吃了很多豆腐的樣子,容光煥發,坐下後心不在焉地把玩起了茶盞。 燕歸竹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道:“尊上。” “嗯?啊對,你好大的膽子!”溫千曉被喚回了神,立刻一拍桌子,怒道,“竟敢跟蹤本尊!” 燕歸竹廢話不多,直接趴地上了,姿勢標標準準:“求尊上饒命。” “你擅自跟蹤本尊,還險些向雲境泄了密,這些都是死罪!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燕歸竹低伏著頭,想了許久,“屬下無話可說。” 溫千曉被氣笑了。 他不相信燕歸竹會背叛自己,白子遊讓花糕偷聽來的對話倒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所以魔尊大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燕歸竹為什麽要偷摸跟去萬噬裂穀。 溫千曉屈起指節,敲了敲桌子,道:“起來!” 燕城主趕緊爬起來規規矩矩坐好。 “說,這是第幾次跟蹤本尊了?” 燕歸竹老實道:“……記不清了。” 溫千曉:“???” 這就有些過分了,絕不能輕饒。溫千曉清清嗓子,開口道:“你——” “每年陰月陰日,尊上都會離開孤絕山,然後帶著一身傷回來,假稱閉關。”燕歸竹低聲道,“屬下實在很擔心。” 溫千曉一愣。 “後來我偶然撞見尊上離宮,實在按捺不住,就跟了上去。” 等到了萬噬裂穀,見到那扇鬼門後,燕歸竹就知道自己闖禍了。無論出於何種理由,他都不該窺探魔尊的秘密。可偏偏就那一次,魔尊離開深淵後,沒能撐到無名宮,在離清平山還差兩三裏路的地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