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竹樓的花架底下,花盆裏開著大片的牡丹,嬌豔欲滴,正迎風搔首弄姿。  溫千曉闖進來,看也不看,一鏟子下去就把嬌滴滴的牡丹給請了出去,種上焉巴巴的小草,把靈石碾成細末混著泥土培進去,澆了水,還把盆放到了寧和殿的白玉床上,用錦被仔細裹好。  燕歸竹聞訊趕來,乍見還以為自家尊上瘋了,抱著個破盆子自言自語,當即痛哭流涕,剛勸了兩句,就被魔尊抄家夥打了出去。  “給本尊滾!!!”  這一聲怒斥蕩氣回腸,餘音繞梁三日,實在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估摸著隻是有了什麽新的癖好。  燕歸竹欣慰之餘,回到城主府,又搜集了不少有關農耕和種植的書籍,勤勤懇懇整理好,一箱箱送去無名宮。  溫千曉抱著盆枯坐了兩天兩夜,直到花糕拖著鼻涕來找他要飯吃,才記起來宮裏還有這麽個小家夥。  花糕順著床幔爬上床,又爬他腿上,張嘴道:“啊!”  溫千曉:“……”  好在盆裏的小草稍微精神了一些,可以出去曬太陽了。魔尊大人想了想,命人熬了些靈穀粥,送去花園的亭子裏。  溫千曉一邊坐在亭子裏喂花糕,一邊抽空看著曬太陽的霜草,因為這小家夥喜歡抓自己的頭發玩,他還把頭發稍微盤了一下。  餘臨淵來拜訪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他沉默片刻,道:“魔尊真是……好雅興。”  “本尊很忙的。”溫千曉替花糕擦了擦嘴,又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示意她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花糕打了個飽嗝,高高興興跑去別地兒撒歡了。  “方才那位就是——”  “不錯,她就是見過你師兄的那隻妖獸。”溫千曉懶洋洋地往軟墊上一靠,“為了讓她早日長大學會說話,本尊真是操碎了心。哎,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著實不易。”  “……”望舒仙君有點不太適應這麽接地氣的對話,輕咳一聲,才道,“真是辛苦。”  “逍遙呢?”  “他說要回一趟家。”  溫千曉皺起眉,道:“你居然就這麽放他回去了?”  餘臨淵不解道:“有何不妥麽?”  “不妥,當然不妥!”溫千曉直起身,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本尊幫你破除禁製,要花費好幾天的工夫。那隻色狐狸不在,花糕怎麽辦?誰來喂?你來嗎?”  餘臨淵:“???”  作者有話說:  爽了!第101章   望舒仙君被震住了。  半晌,他偷偷瞟了一眼正在吭哧吭哧爬樹的花糕,遲疑道:“魔尊宮中這麽多人,沒一個會帶孩子的麽?”  “花糕不喜歡被生人抱。”溫千曉苦惱道,“除了以前相熟的幾個,就連燕歸竹靠近都會被揍得滿頭包。”  餘臨淵:“……”  餘臨淵:“本君把阿遙叫過來吧。”  接到傳訊時,九尾狐妖正心事重重地蹲在狐狸洞口,唉聲歎氣。  “唉……”  “唉唉……”  “怎麽會這樣……”  那日親眼見證了丹霞之死,狐逍遙受了不小的驚嚇,回去之後噩夢連連,昨天半夜驚醒過來,嘴裏還死死咬著自己的尾巴。  它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淚流下來,打濕了皮毛。記憶碎片如流星劃過夜空,片片拚湊,驀地閃亮。  他終於記了那麽一丁點兒來孽海以前的事。  色狐狸呆滯片刻,從被窩裏爬出來,將那點兒可憐的記憶反反複複搜刮數遍,最後定格在一條沾著血跡的雪白尾巴上。  糟糕。  自己好像真的偷走了桑景的尾巴。  但是後來藏去了哪裏,卻是半點印象都沒有了。  它有點兒不安,橫豎睡不著,慢吞吞地走到洞口蹲坐下來,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出神。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遠山噴薄出了絢爛的朝霞。  色狐狸就這麽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坐到了天明,想了一整宿的尾巴,想得狐狸都困了。它歎了口氣,正準備回去補個覺,靈獸契印忽然亮了一下。  “有事,速來。”  是餘臨淵的聲音,溫柔又好聽,像在耳畔說悄悄話。  色狐狸本就在琢磨桑景的事情,乍聽見人家師弟的聲音,頓時心虛地搖了搖尾巴,又蹦了兩下,跳到桃花樹上,搖落了一地煙粉。  靈獸契印又亮了。  “怎麽不說話?嗯?是還在睡覺嗎?”聲音裏似乎含了幾分笑意。  色狐狸耳朵一癢,一腳踩空,“噗通”從樹上掉下來了。它滾進桃花堆裏,又迅速爬起來,叼過一隻昨晚吃剩的雞翅,匆匆忙忙下了山,一邊抱怨道:“在的在的,你不要吵,不許說話了。”  望舒仙君挑了挑眉毛。  他不記得之前的事,還得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過來,因此對狐逍遙除了名字以外,幾乎什麽也不知道。  這隻小狐妖似乎……很是大膽啊。  “怎麽了?”溫千曉見他神色不太對勁,略一思忖,以為是色狐狸回到孽海後本性難移,又跑出去鬼混了,安慰道,“沒事,狐族都這樣。”  “嗯?都喜歡睡懶覺麽?”餘臨淵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追問道,“你說狐族都怎樣?”  魔尊大人眉頭一皺,立即改了口:“就——狐狸樣兒。”  餘臨淵:“……?”  “對了,本尊那日走得匆忙,還未問過你,牧逐流如何了?”溫千曉岔開話題,“他與本尊的道侶有點舊怨,還有賬沒算。”  “他活得好好的。本君對他有諾在先,所以讓他拿了仙骨離開了。”餘臨淵瞧了眼在院子裏曬太陽的霜草,“我和他也有些私仇,下次相見,定會取他性命。”  溫千曉悵然道:“還要等下次啊。”  餘臨淵道:“你給的籌碼太少,不然本君也可以當場翻臉。”  溫千曉:“……”  “不過,”餘臨淵話鋒一轉,笑起來,顯得神秘兮兮,“你可知他一介凡人,要了丹霞的仙骨有何用處?”  溫千曉神色微怔。  這也是他最為不解的地方。牧逐流跑了還是小事,要是拿著仙骨在謀劃別的什麽,餘臨淵這樣輕易放走了他,豈非大意?  “你知道他想做甚?”溫千曉問道。  “猜的,但也八九不離十。”餘臨淵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仙凡有別,最大的差別就在於有沒有修煉出仙骨。以牧逐流的資質,他這輩子都休想修煉出仙骨,時日一長,難免會動點歪門邪道的心思,想拿別人的來用用。”  溫千曉錯愕。  什麽叫拿別人的仙骨??  他斟酌著,謹慎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一門邪術,可以奪走別人的仙骨,拿去安在沒有仙骨的人身上?”  “嗯。”  “若真有這樣的邪術,將來雲境恐怕會大亂。你不擔心?”  “不擔心。”餘臨淵道,“仙骨歸位是大事,連明心都覺得棘手,豈是牧逐流一個雲境門檻都沒摸著的門外漢能做到的?何況,即便他真的僥幸成功了,天道也不會認,雲境亦不許他進。”  見他如此篤定,魔尊大人愈發感到好奇,追問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望舒仙君被問得不耐煩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直接道,“因為那門邪術是我寫的。本君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究竟能到達何種程度,還能不清楚嗎?”  溫千曉:“???”  溫千曉:“你到底是仙君還是魔物?”  “自然是仙君。”餘臨淵又是一笑,在果盤裏挑挑揀揀一陣,揀了枚紅果兒,嚐了一瓣,頓覺滿口生津,“早些年剛入雲境,年少輕狂,寫了不少離經叛道的東西,包括取骨這類邪術。牧逐流問我討要丹霞仙骨的時候,我便想到了。唔,這果子叫什麽名?”  “豬兒草。”魔尊大人沒好氣道,“所以不管牧逐流能不能融合仙骨,他都沒法兒去雲境煩你,隻有本尊需要日日提防。仙君真是好小的心眼。”  “是誰趁人之危,用幾個小小的籌碼,輕易換得了日後雲境對孽海的忍讓?”餘臨淵放下紅果,笑了笑,坦蕩道,“本君的許諾能為孽海帶來成百上千年的安寧,區區牧逐流,魔尊不會不肯解決吧?”  隻是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把戲罷了。  “行。”比起一聲不吭背後陰人的,溫千曉更喜歡這樣擺在明麵上說開的,“那這事本尊幫你解決了。仙君日後記得常往來,逢年過節的多帶逍遙回來看看,莫要疏遠了關係。”  “嗯。”餘臨淵應了聲,目光卻落在亭子外麵的盆栽上,“它好像在叫你。”  隻見霜色小草軟趴趴地倒在盆沿兒上,有氣無力地招搖著葉子。  溫千曉:“?!”  溫千曉登時大驚失色,掐了個訣,直接閃到花盆旁邊,抱起盆慌慌張張道:“阿霜!阿霜你沒事吧!?”  霜草轉了個向,把自己挪進陰影裏,發出了微弱的抗議。  它被曬暈了。  “本尊有事失陪。仙君稍候片刻,一會兒自會有人帶仙君去客居。”魔尊大人飛快地念完客套話,帶著盆栽一溜煙消失了。  開什麽玩笑,兩界之尊相會哪比得上老婆重要!  風風火火地回到風竹樓,溫千曉取來泡過靈石粉末的水,拿著瓢給霜草仔細地澆了水,又撒了一把靈石粉末上去。  粉末細碎如星的,飄飄灑灑地落下來,一直不說話的霜草忽然打了個噴嚏。  “阿嚏!”  溫千曉嚇得差點把盆摔了。  小草扭了扭,比前兩日多了幾分靈氣,似乎還不太適應許久未見的本體,須臾,才小聲質問道:“你為什麽把我扔在太陽底下?”  那聲音很細很輕,稍不注意就會遺漏過去。  溫千曉許久未曾聽他說話,歡喜得很,湊到小草跟前,親昵地喚道:“阿霜,阿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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