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的催債,昔日的合作對象接連上門討說法,四處奔波,籌錢周轉,被宋延正的事情牽連,不得不在焦頭爛額的同時配合警方的調查。 宋星斐偶爾會冒出一些荒謬的念頭,比如此時此刻,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jonas,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把倒黴傳染給了宋家。 “很抱歉再次見麵竟然是通過這種方式。”jones麵露遺憾,動作卻麻利地將股權轉讓協議上遞給宋星斐。 律師確認過後,宋星斐淡聲道:“謝謝。” 低價轉讓股份,意味著宋星斐從此變成了一個窮光蛋。 大半年之前他和希裏簽訂的合同即是如此,合同內容並沒有什麽改動,隻不過當時宋星斐想得十分天真,以為事情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簽字,落筆,簡單的動作在這種時候顯得極其艱難,手腕沉重如同灌鉛,宋星斐知道自己此時一定看起來落魄又可憐。 如果有什麽方法能讓他暫時忘記自己的名字該怎麽寫,宋星斐一定毫不猶豫地去做。 “合作愉快。”jonas接過合同,笑著說道:“我很看好宋總的為人,相信不久之後一定能看到您東山再起。” …… 辦公室很快就騰空了,宋星斐站在原地有些惆悵,他將最初為江重淵準備的那份股權轉讓協議壓在箱底,至於為何不去銷毀,宋星斐覺得這些白紙黑字至少算是一種提醒,是他欠江重淵但沒能彌補的遺憾。 多留無益,隻會徒增煩惱。宋星斐起身要走的時候,在門口碰上了陸昱酩。 起初宋星斐隻是覺得眼熟,但幾秒過後,宋星斐便想起了顧盛池給他看得那張照片。 陸昱酩比照片上看起來更精致些,身上的氣質十分儒雅貴氣,他見到宋星斐全然沒有驚訝的意思,微笑著打招呼:“宋總。” 陸昱酩帶來的人很快就將新家具搬進了辦公室,宋星斐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您好,陸總。” 陸昱酩稍微有點詫異:“您認識我?”說完之後,他很快就接著道:“那真是我的榮幸。” 宋星斐維持著良好的風度同他說道:“恭喜,我還有點事情,如果日後交接手續有何不妥可以再聯係我。” 陸昱酩笑著搖搖頭:“宋總的辦公室非常豪華,布局考究,看得出來之前一定請專家來研究過風水,我們也省了不少的時間。” 宋星斐看著他,淡笑道:“您喜歡就好。” 說完之後,宋星斐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願,敷衍了兩句後邊借故離開了。 陸昱酩的目光讓他覺得有些不適,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一直目送著宋星斐離開,像攝像頭一般監視著他,直到他下了電梯才消失。 下樓之後,宋星斐正要上車,突然想起江重淵送給自己的鋼筆還在辦公桌下麵的櫃子裏,他一直沒舍得用,放在一堆文件後麵的盒子裏。 那隻抽屜並不容易發現,現在應該還沒有被清理。 宋星斐折返回大廈,匆匆按下了電梯鍵。 一路上宋星斐都沒敢去看員工們的目光,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形象是否像隻喪家之犬,也不想得到任何同情與安慰,隻想拿上東西趕快離開。 “我說過了,這些文件不需要你們整理,你們隻需要把江總的私人物品放在那邊就好了。” 宋星斐的腳步頓住了。 “這椅子是意大利工藝家親手打造的,全世界第一無二,千萬別磕了碰了,小心一點。” 陸昱酩平常的警惕性很高,但他著實沒想到宋星斐會再回來,似是察覺到來自背後的視線,轉過頭看到宋星斐在門口,陸昱酩還是難免驚訝了幾秒。 愣過之後,陸昱酩笑著說道:“宋總怎麽又回來了?落了什麽東西嗎?” “嗯……辦公桌左邊最底下的抽屜裏有隻鋼筆,我拿完就走。” “哦,原來是這樣。”陸昱酩抬手示意助手去取。 宋星斐的神情沒什麽變化,目光也有些滯澀,連陸昱酩一時間都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事實上宋星斐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接過陸昱酩的助理遞來的鋼筆盒子,機械地打開看了一眼後道:“那我就先走了,麻煩你了。” “宋總這說得是哪裏的話,如果宋總擔心還有什麽遺漏,我們清理出來的東西可以暫時堆放在儲物櫃,宋總任何時候想起來了都可以來找。” 宋星斐對他的“貼心”表示感謝後,再一次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辦公室。 陽光刺痛雙眼,一連下了整月的綿綿陰雨,偏偏在今天消失得無影無蹤,晴朗的如同被洗滌過的湛藍絲綢。 幹淨的像此時此刻一貧如洗的宋星斐。 這座大廈沒有了宋星斐並未垂頭喪氣,仍然在陽光下昂首挺立。街道兩側依然繁華喧囂,柏油馬路上車水馬龍,沒人注意到誰的臉上略顯狼狽。 宋星斐沒叫司機來接他,此刻他的腦子非常混亂,所有的挫敗感都被陸昱酩口中的一句“江總”取代,變得茫然又無措。 是他想多了嗎? 宋星斐沿著道路走了不知道多遠,目光裏隻有腳下的幾寸路轉。 忽然,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宋星斐踉蹌了兩步,剛想因自己沒看路而道歉,撞了他的人似乎沒打算停下,匆匆離開了,宋星斐一轉身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裏。 他連是誰撞了他都沒來得及看清,反應過來之後,宋星斐才意識到自己的脖頸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 他伸手去摸,才發現脖子上空空如也,江重淵送給自己的項鏈被人薅走了。 宋星斐慌亂地想掏出手機報警,可一摸口袋,手機也被無聲無息地順走了。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路邊按了兩聲喇叭,宋星斐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還停留在摸口袋的動作,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宋星斐。”邁巴赫的車窗緩緩搖開,顧盛池有些不耐煩地按滅了煙,冷聲道:“你在曬日光浴嗎?” 等了幾分鍾,宋星斐完全沒有反應。 顧盛池下了車,走到宋星斐麵前:“你在幹什麽?” 冷酷犀利的話剛到嘴邊,顧盛池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宋星斐的眼睛紅的像要滴血似的,睫毛濕漉漉的,臉色蒼白如紙。 “你……”顧盛池還沒等說完便聽到宋星斐略微顫抖的聲音傳來。 “顧、顧盛池……手機借給我用一下,我要報警。”宋星斐抬起頭看他,一顆渾圓的眼淚滾了下來,緊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 頃刻間,長時間累積的委屈和絕望如山洪暴發,理性被暴雨壓斷,宋星斐像斷了弦的木偶,無法再繼續扮演一個冷靜的人。 顧盛池愣了愣,掏出手機遞給宋星斐。 宋星斐有些顫抖地接過手機,劃了兩下,焦急地道:“解鎖,你沒解鎖!” 顧盛池於是給他解了鎖。 宋星斐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緊緊地握著手機,生怕再被人搶走是的,他往路邊走了幾步,斷斷續續地開始對電話那邊說自己遇到的情況。 白天的路邊十分紛雜,顧盛池沒有聽清宋星斐在說什麽,但他從宋星斐的表情上看得出來對方的焦慮和無助。 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公司沒了嗎?拿的起,放得下…… 顧盛池雖然這麽想,但宋星斐走回來還給他手機的時候,奚落的話語還是沒能說出口。 這副模樣的宋星斐簡直太奇怪了。 顧盛池突然感到有些煩躁不安,他見宋星斐含混不清地說了句謝謝後就要走,情急之下很不友好地拉住了宋星斐的胳膊:“你幹什麽?” 這句話其實應該宋星斐問他,但宋星斐現在還在不停地哭,沒有聲音,沒有崩潰的動作,隻有那雙讓人看了就心煩意亂的眼睛在冒水。 “我的項鏈和手機被人搶走了……” 宋星斐的聲音帶著抽氣聲,呼吸有些波動不穩,紅著眼睛,像是隨時隨地都會哭出聲來:“那個人撞了我一下,我的項鏈和手機就都沒了。” 顧盛池愣了愣,沉默幾秒鍾後說道:“上車。” 宋星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盛池拉上了車。 他現在確實不知道該去哪裏,哭過之後,眼皮變得愈發沉重,他沒有問顧盛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顧盛池也沒開口提。 過了一會兒,顧盛池紓尊降貴地安慰道:“會找回來的。” 宋星斐歪頭將腦袋轉向車窗外,他在顧盛池麵前屬實丟盡了臉,此刻更不想讓顧盛池看見自己的狼狽。 他現在的確不想聽顧盛池的冷言冷語,更不想聽顧盛池的安慰。 沉默了十幾分鍾後,宋星斐閉著眼說道:“璨贏沒有了。” “嗯。”顧盛池邊開車邊道: “我知道。” “我太沒用了。”宋星斐說。 “錯不在你。” 宋星斐懶得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索性繼續沉默了。 顧盛池繼續說道:“負責人變更,晚上我會和新任負責人見麵。” 宋星斐睜開了眼睛。 顧盛池看見後,表情依然冷淡:“地點安排在上次那家私人會所,你可以藏在暗門後麵聽。當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話……” “我去。”宋星斐的聲音尤為堅定:“我想去。” 他太需要一個答案了。 顧盛池聞言沒再多說什麽,簡短地道: “好。” 誰讓他那麽好騙第57章 朗夜無星。 顧盛池坐在深色沙發中央,墨黑的瞳注視著前方,陸昱酩臉上帶著笑意,從正門走進來:“晚上好,顧總。” 說著,他走到顧盛池麵前:“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 顧盛池不冷不熱地伸出手同他短暫地握了握,說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來。” 陸昱酩低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過了幾分鍾,門再一次被打開。 一襲黑衣透著冰冷的鋒利感,闖入顧盛池的視線。 顧盛池眯了眯眼睛。 “果然是你……” 江重淵身後跟著的保安將他送進門後就從外麵默默關上了門,寬敞的房間平白多了一種緊繃的壓迫感。 陸昱酩自然也感受到了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他站起身,帶著笑容倒了兩杯紅酒:“原來顧總和我們江總是故交,這真是緣分,日後多了一層合作關係,何必為一點小事搞得不愉快!” “江總藏得真深。”顧盛池的眼神冷了幾分,說道:“顧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