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喪事是件力氣活,這些日子他著實沒少受累,懶懶泡在熱水裏,不知不覺有點打瞌睡。天色漸暗,身後角落影影綽綽浮現一個虛影。自頭七之後,謝文修發覺自己掌握了新的能力,隻要持續吸收陰氣,便有在人前現身的可能。眼下,他已經能做出產生實質影響的舉動。手指在危野鼻尖前扇了扇,掀起一陣輕風,危野打了個小噴嚏清醒過來,撩起水拍拍臉,“差點睡著。”水珠隨他的動作滾落,貼著肌膚往下滑,謝文修深邃的視線不知不覺粘在那粒水珠上。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危野洗澡。但昨夜的短暫觸碰好似一個開關,有什麽似乎變得不同。熱氣化作白霧,纏繞在他不著寸縷的妻子身上,謝文修分明沒有身體,此時竟也感覺空氣熱了起來。細碎的水花聲在房間內回響,門口忽然有人走近。“嫂嫂,你在嗎?”謝束雲清朗的聲音。危野道:“我在沐浴,麻煩三弟稍等一下。”“嫂嫂不用急。”謝束雲挺有禮貌。危野迅速洗完,從浴桶裏站起來,謝文修目光一閃,緩慢移開視線。他穿門而出,看到謝束雲百無聊賴靠在牆邊,不時看看門口的方向。“你究竟想做什麽?”謝文修沉沉看著他。他從下人的討論裏得知了今天發生的事。謝家三個兒子從小天各一方,彼此沒有接觸。即使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謝文修仍對謝束雲毫無了解。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麵打開,危野已經穿上一件白衫。要想俏一身孝,這話不假,乍看來,竟不知衣服和他的膚色哪一個更亮。“嫂嫂晚上好。”謝束雲笑眯眯道。“晚上好。”危野學著他打了個招呼,將他讓進門。謝束雲進門後,便自顧自在房內轉了一圈兒,四處觀瞧。這行為別人做來難免顯得猥瑣,但他身姿挺拔,目光清澈,“嫂嫂屋裏陰氣有點重。”又看看危野,“不過問題不大。嫂嫂的體質容易招惹髒東西,如果遇到什麽事,可以來找我。”危野道了聲謝。他心裏一直有疑問,請謝束雲在桌邊坐下,直接引入正題,“既然你叫我一聲嫂嫂,希望你如實告訴我,今天你為什麽要那麽說?”謝束雲性格很直接,說話並不拐彎抹角,“其實嫂嫂不僅是陰命,還是天生陰骨。所以說嫂嫂跟我有緣,我想找你這樣的人很久了。”“天生陰骨?”危野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有點懵,“有什麽用?”“對你沒什麽影響,對我用處很大。陰骨可以做道器,可以做引鬼香,磨成粉末塗在眼睛上,還能開陰陽眼……”謝束雲期待地問:“我給嫂嫂養老,嫂嫂死後能不能把骨頭給我?”危野已經被他說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國人對身體周全很看重,這意思相當於挫骨揚灰了。謝文修在一旁臉色沉下來,隻覺這個弟弟學道學歪了,竟然把主意打到嫂子頭上。謝束雲說出這些話,其實也做好了危野生氣的準備,但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危野竟然並不動怒。他眨眨眼,有些好奇地問:“給你倒是沒關係,可你怎麽能確定我比你先死呢。”“嫂嫂好豁達。”謝束雲喜歡不忌諱生死的人,他看著危野,眼裏露出笑意,“嫂嫂命格奇特,我看不出你什麽時候有死劫。但我查了一下,你今年二十二歲,比我大兩歲,我身體好,應該會比你晚死的。”危野:“……”這位思維屬實奇特。麵對這樣的人,他根本就生不出骨頭被覬覦的害怕情緒,反而有點哭笑不得,“你怎麽能確定我就是天生陰骨?是看出來的?”“上次摸過嫂嫂的手,我有七成把握。”謝束雲想了想,道:“不過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也不排除看走眼的可能。”“讓我捏捏骨,我就能徹底確定了。”他幹淨好看的眉眼彎起,“我略懂醫術,可以順便幫嫂嫂檢查一下身體哦。”……還挺多才多藝。危野在他期待的目光裏點下頭,謝束雲高興地站起來,讓他把外衣脫了,躺到床上。就在這時,門再次被敲響,謝鈞崖低沉的聲音,“大嫂,你在嗎?”危野剛要回答,謝束雲先很有自覺地開了口:“在。”謝鈞崖笑了,推門而入,“這麽晚了,你在大嫂的房間裏做什麽?”被謝鈞崖逼出房間的謝文修更想問。一個個都往嫂子房裏跑是什麽意思!作者有話要說:野野瑟瑟發抖:這個人真饞我身子。第27章 被爭奪的遺產(七)謝鈞崖進門,看到的就是正在慌忙穿衣服的危野,床邊站著謝束雲,角落裏浴桶冒出些許熱氣。“你們倆這是……”謝鈞崖眯了眯眼,“在做什麽?”“我正要給嫂嫂摸骨,二哥就進來了。”謝束雲目光相當坦蕩。“摸骨。”謝鈞崖緩緩重複了一次,掃過危野淩亂的外衣,敞開的立領裏頭探出一抹春色。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總覺得帶上幾分不正經的意味。謝二爺的視線存在感好強,危野不由背過身,加速係好領口的扣子,低聲道:“二弟不要多想。”“大嫂多慮了,我怎麽會多想。”謝鈞崖低聲笑了笑,大馬金刀往桌邊一坐,“還沒見過道士摸骨。聽說三弟師從張天師,醫術高明,不介意做兄弟的在這裏觀摩一下吧?”謝束雲個缺心眼的真能點頭,危野瞪他一眼,“你點什麽頭?”又嗔睨謝鈞崖,“你想看什麽?不摸了。”惱怒的一眼,像有鉤子從狹長眼角流出來,睫毛飛顫如鴉羽,謝鈞崖舌尖抵著牙嘶了一聲,方領略到什麽叫睇眄流光。“唉,嫂嫂好不容易才同意的。”謝束雲為錯失的時機歎了口氣,兩隻手抄在道袍袖子裏,有點幽怨地走了。“長青!”危野揚聲喊了一嗓,把正在小廚房燒水的長青喊了出來,“夫人還要熱水嗎?”“我洗完了,你進來收拾一下。”長青進來,發現謝鈞崖坐在屋裏時露出驚訝之色,他怕謝鈞崖,忙低下頭搬浴桶。水汽路過身邊,謝鈞崖又嗅見那股子幽雅的馨香。小廝離開後,他笑道:“大嫂不怕被人看見我在你這裏?”“有什麽好怕?”危野在他對麵坐下,眉眼有點冷,“我問心無愧。”“更何況我和文修的事本就是意外,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男人喜歡男人。”他自嘲。剛沐浴過膚色粉白,清淩淩如出水芙蓉,長睫垂下時叫人生憐。“二弟是條漢子,沒人會往你身上潑這種髒水。”謝鈞崖以前也這麽想。現在他隻是看著危野笑,“世上的髒事海了去了,喜歡男人而已,算哪門子髒水?”危野怔怔抬眼看他,燈光下謝鈞崖眉眼深邃含笑,匪氣盡化作風度翩翩。謝老二可以啊,心裏一嘖。對視了幾秒,危野不由移開視線,“二弟來找我是有什麽事?”謝鈞崖從善如流換上正經模樣,“大嫂如今接管謝家,有沒有興趣開辟跟其他省份的商道?”“安城繁華,的確有不少外頭沒有的緊俏貨。再從外麵運回新鮮東西,不愁賺不到錢。”危野沉吟道:“但如今世道混亂,到處都是占山的土匪。出一趟遠門,夥計的性命都不敢保證,風險太大。”謝鈞崖笑道:“大嫂忘了,我手上有人有槍。”“你的意思我明白。”危野問:“合作的話,想必二弟是想要報酬做軍費?”謝鈞崖利落點頭,眼前英挺的男人野心勃勃。“可以。”危野也直接地給出肯定回答,“但我剛接觸謝家的生意,對很多事都不了解,要開辟新路,得等我對家裏現有的人物掌控力上來才行。”謝鈞崖笑了,“我還沒來得及利誘,就答應得這麽爽快。大嫂怎麽不多問兩句,比如我怎麽突然把主意打到謝家資產上?”危野靜靜等待他的下文。“馬大帥剛生了自己的兒子。”馬大帥便是謝鈞崖的養父,謝鈞崖聲音微沉,“到底沒有血緣,這兩年他對我越來越忌憚。”戰功赫赫,出生入死,卻終究要給大帥的親兒子讓路。這已經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危野明白了,他在極力擴張自己的勢力,終有一天會自立門戶,甚至跟馬大帥反目成仇。“我前途未知,或許下一刻就粉身碎骨。”謝鈞崖悠悠道:“跟我合作,大嫂怕不怕引火燒身?”“我見識不多,也知道有句話叫富貴險中求。”危野想了想,微微笑起來,樣子有點狡黠,“再說了,我又不姓謝,要是到時候謝家被連累,我就卷了包袱跑路,有什麽好怕的?”謝鈞崖笑了起來,危野要真像他自己所說那麽沒責任心,謝文修一死,被人上門逼迫時,他恐怕就已經卷錢跑了。而下一刻,他聽到危野彎著眉眼接著說,“更何況是自家弟弟,我不幫你幫誰呢。”為對方無意識流露出的一點親昵,謝鈞崖舔了舔唇,竟有些耳根發麻。……謝鈞崖離開後,謝文修終於能回到自己的房間。被排除在外讓他心裏憋屈,他煩躁片刻,驚然發現最近自己好像很容易產生負麵情緒。謝文修深吸了一口氣,他終究心性沉穩,站在床邊靜默看著危野熄燈上床,對方毫無異樣的表現,讓他心裏逐漸平靜下來。累了一天,危野很快陷入沉眠,翻身朝向床外,側身腰線微陷,起伏秀氣纏綿。深暗色澤在眸底翻湧,謝文修禁不住微微俯身,男人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撫上去,似乎便能遮住一半纖細的腰身。柔軟的觸感讓謝文修幾乎陷進去,危野被癢醒,想撓撓腰上的軟肉,卻碰到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他雙眼猛然瞪大,失聲欲喊,被冰涼的大手捂住嘴。“噓,別怕,你隻是做了個噩夢。”謝文修在他耳邊輕聲道,催眠般磁性的聲音浸入腦中,危野眼簾顫抖了一下,重新閉上眼。“嗚嗚他是不是想嚇死我。”在陷入沉睡之前,他在心裏對001大聲罵:“你這個混蛋!”無辜受牽連的001:【……】可以預見到,危野將會罵他一整個副本。*從這天起,危野在謝家徹底出入自由,他花了幾天時間在安城街上逛,一家一家熟悉謝家旗下的鋪子。危野送賬本時,各個大掌櫃都認識了他。仙客來是安城最大的酒樓,他一踏進去,恰在大堂的掌櫃的就迎上來。“您來的巧,中午食材正新鮮著呢,您也品嚐一下咱家廚子的手藝。”危野正好餓了,就在仙客來坐下。食材果然很新鮮,給當家吃的東西,掌櫃的更是囑咐大廚拿出十二分力氣,道道菜鮮美無比。臨走時,掌櫃的又送上來一盒點心。危野讓長青拎上,道:“這頓飯和點心都記在賬上。”掌櫃的笑出一臉褶子,“瞧您說的,都是自家產業,不過幾道吃食,哪能記您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