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官員走後,趙員外美滋滋地點著白花花的銀兩,招來兩個家仆,指著那截斷手道:“照例扔去亂葬崗喂野狗。”亂葬崗在皇城外的一座荒山上,這座山十幾年前土匪橫行,朝廷派兵清剿不成,幹脆放了一把火,把那群土匪全燒死在了山上,這座山自此成了鬼山,毫無人煙,漸漸成了亂葬崗。那兩個家仆將那截斷手隨意扔棄在一堆骷髏白骨中,逃一樣地離開了亂葬崗。跟在他們身後的湛繾扯下了蒙眼的白布,本打算單獨去亂葬崗看個究竟,沒想到雲子璣抓著他的手腕,要與他一道往白骨堆走去。“子璣,你...”“戰場上比這更恐怖的場景我都見過。”雲子璣道:“陛下總不會以為我會怕這些東西吧?”湛繾:“......”“好吧,小心些,這路上都是白骨。”他牽著子璣,盡量讓他避開地上那些骨頭。亂葬崗彌漫著駭人的陰冷與腐臭,連周青周墨這等影衛都倒立著幾根寒毛。周青看帝妃倒是一點都不怕,他那輕快的腳步,簡直像是...跟皇帝出來踏青一樣。很快,他們找到了那截被拋棄的手臂。湛繾仔細看這截手臂的斷裂麵,以他征戰多年的經驗,這手臂根本不像是被炮火炸開的,更像是被刀砍斷,但橫切麵又顯得格外奇怪,怎麽看都顯得怪異。忽然,他的視線被這隻斷手的手背吸引過去。青紫的手背上,有一道黑褐色的圓形胎記。吳氏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這兩個孩子生下來時,雙手手背都帶了黑褐色的圓形胎記。”雲子璣也看到了,他與湛繾無聲對望了一眼,忽然轉過頭捂著唇幹嘔了起來。“子璣?”湛繾立刻扶住他,幫他拍背:“你別著急,未必就是吳家兩兄弟,可能隻是湊巧。”雲子璣什麽都沒吐出來,他唇色微白,抓著湛繾的領子,因為猜想出了事情的原委,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與驚恐而輕微顫抖。血肉橫飛,白骨遍地的戰場他經曆過無數次,沒有一次驚懼成這樣。“他們怎麽敢在皇城腳下這樣做...他們...”“人心本就比刀劍更可怖。”湛繾抱著雲子璣,安撫道:“別怕,朕在這裏。”雲子璣痛惜道:“可那老人家,可能再也收不到家書了。”--------------------今天是女裝小璣!淺:朕很喜歡。第42章 就看他們想不想活了從亂葬崗回來後,雲子璣便有些蔫蔫的。湛繾將沈勾給的藥丸喂子璣吃了下去,又讓山逐去熬了碗參湯過來。此次出宮本也隻計劃待上兩日,又因為沈勾是西狄人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沒有讓他隨行。湛繾握著子璣微燙的手,道:“不如子璣今夜先回宮?”這裏畢竟隻是皇城郊外,要回宮很容易。湛繾沒料到英雄鎮的水這麽深這麽渾,他怕子璣受不了這等折騰。“就算回到宮裏,我也會為此事寢食難安。”雲子璣道:“水落石出惡有惡報前,我不想置身事外。”湛繾明白他所思所想,便也不再勸:“那今夜子璣要好好休息,倘若有不適,不許瞞著不說。”雲子璣點點頭,湛繾輕輕一笑,拿起熱乎的參湯,一勺一勺喂子璣喝下。喂藥的間隙,湛繾問:“你有沒有發現,這個鎮上的人,大都沒有正經營生?”雲子璣咽下湯汁,若有所思。似乎真是這樣。這座鎮子幾乎沒有年輕人,這樣的小鎮,往往不會多富裕。但英雄鎮的富人卻不少。“你是懷疑?”湛繾道:“這個鎮子是近幾年靠著戰爭富裕起來的,如果事情真是你我猜想的那樣,隻怕整個鎮子都是合謀的幫凶。”雲子璣麵露凝重之色:“此事一旦暴露,半個鎮子都得被誅九族,他們為了活命,一定會上下包庇反抗到底。”湛繾將最後一勺參湯喂子璣喝下,將碗放到桌上,碗中的勺子在輕微的碰撞中發出脆響,燈火下,帝王的眼瞳露出幾分殺意:“他們若反抗,朕也不會留情麵。”“陛下打算怎麽做?”湛繾取出一枚帝王玉令,放進子璣掌心:“派兵鎮壓。”雲子璣早有所覺,湛繾如今待他十分溫柔耐心,但在其他事上,總有些偏激。“皇城腳下派兵鎮壓平民,無論是出於何種理由,隻怕於你的名聲無益。”湛繾握住子璣的手,他總是願意聽帝妃的話。“朕會給他們認罪的機會,就看他們想不想活了。”第二日早上,湛繾早早出門。今日中午,衙門還有一份陣亡名單會公布,這份名單已經被潛入官府的周青竊得。一個前線將領從出生到入伍再到落葉歸根,全都登記在冊,查有此人,這是一張天衣無縫的關係網。唯一的缺憾是,這群人死後,是沒有全屍的,他們的身份全靠那些“親人”的嘴巴和幾滴虛假的眼淚確認。湛繾帶著影衛去探查今日這幾戶人家的情況,看看他們今日到底是在哭,還是在暗地裏笑。雲子璣則在家裏等著,他今早醒來便有些乏力頭暈,便不逞強給湛繾添亂。湛繾把周墨和一半的影衛都留在了帝妃身邊。雲子璣坐在院子裏,把玩著大哥送的輕璃軟劍,輕歎一聲。寶劍在他這個半廢之人手中,毫無用武之地。這時有人敲門。雲子璣回過神來,將軟劍別進腰間,用外袍遮掩住了。山舞將門打開,見是昨日口無遮攔被趕走的李大娘,本想再把人趕走,雲子璣卻製止了他。昨夜周青查過李氏的家中情況,得到的信息卻和衙門裏登記的沒什麽兩樣。鎮上的人常年處在一個環境下,在人多的場合不分你我,什麽話都敢明著說,但如果有張生麵孔特意對某戶人家的情況刨根究底地問,那些人反而警覺起來,互相為彼此打起掩護來。周青因此什麽都沒查到,隻知道這李氏家中有一個癡傻的兒子,她的丈夫是鎮上唯一一個屠戶,家中也算富裕,至於那三個兒子是否真實存在過,竟然無從得知。雲子璣今日依然是一身女兒家的打扮,發髻還是湛繾替他梳的,別了一把蝴蝶玉釵。那李氏一見小姝姑娘就喜歡得不得了。她是當真愛看美人,因此哪怕昨日討了個沒趣,今日依然厚著臉皮來訪。昨日的所見所聞讓雲子璣對李氏說過的話頗為懷疑,他用手勢讓院中的影衛隱匿身影,這才大開門戶,笑盈盈地迎李氏進門。李氏見這姑娘對自己的態度忽然熱情許多,以為她是想通了。雲子璣刻意順著李氏的喜好,胡說道:“大娘昨日說的話,我是樂意聽的,隻是礙於我那夫君在場,不好答應。”李氏大喜:“姑娘果真這樣想?!”雲子璣嬌羞地點點頭:“隻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也不知大娘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李氏一拍大腿,拉過雲子璣的手道:“我帶你去我家看看,我那兒子,雖然傻了些,但也長得不賴!家裏雖不算特別富裕,但絕對能讓你活得體麵,總比跟著瞎子好啊!”雲子璣順勢問到:“你昨日說,每年可以去官府領些銀子,我見識淺薄,莫不是家中有人在官府做事?”李大娘臉上的笑深了幾分:“這裏頭的門道,待你成了我李家人,我再與你細說。”雲子璣:“......”李大娘牽著他的手不肯放:“你那丈夫今日不在家?”雲子璣胡謅道:“大虎他出去給我買點心了,隻是眼睛不好,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 。”“既然這樣,不如上大娘家裏坐坐?”雲子璣倒想看看這李家到底有什麽門道,便答:“好。”藏在暗處的周墨:“???”李氏看了看跟在姑娘身後的小仆,笑著道:“隻怕是不方便有人跟著。”雲子璣便讓山逐山舞在家中等著。山舞:“小姐?”這他如何能放心?!雲子璣背在身後的手比了個手勢,暗處的周墨會意,帶人悄悄跟了上去。李家的宅子確實豪華氣派。雲子璣被李氏牽進了宅院裏,一進門,便有個呆頭呆腦二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跑過來,纏著李氏要騎大馬。李氏尷尬一笑,指著雲子璣道:“瞧娘親給你帶了個美人回來。”雲子璣:“......”“這就是我兒子,叫李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