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蕩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洛聞心嚇了一跳,可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倒也並沒有很怕,隻是抓緊了繩索,將臉轉過去,佯作責怪似的看他一眼,“慢一些推呀。”大病才初愈,少年看著仍有幾分懨懨的病氣,但因著方才那麽一嚇,兩頰卻泛起了一層淺淺的粉。再往上,是宜喜宜嗔的一雙眼,裏頭含著些流轉的波光,落入男人沉黑的眼眸裏。見洛聞心終於肯回頭看著自己,季晟揚了揚眉梢,沒怎麽用勁的又推了兩下。這回,秋千蕩起來的幅度卻比方才還要更高些了。洛聞心小小“啊”了一聲,連忙將繩子抓緊,害怕的身體都縮起來了一點。他頭一回玩蕩秋千這種古老的遊戲,還有些不習慣,加之這秋千太高,離地太遠,也讓他生出了一些慌亂。雖說每回蕩到下頭時,都能落入男人掌心,可飛到上方時的那種失重感仍然令他覺得有些緊張。偏季晟還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接一下推著。隻是蕩一蕩秋千,便害怕得要叫出聲的話,未免也太沒用了一點,可眼見著越來越高,就快要飛出去了,他終於忍不住了,“季晟、季晟……啊啊要掉”幾乎是他叫季晟名字的下一秒,便落入了一雙臂膀裏,被牢牢抱住,接的穩穩的。洛聞心眼淚都嚇出來了一點,緊緊閉著眼睛,還不敢睜開。半晌,嗓子眼兒裏發出了一點淺淺的嗚咽。下一瞬,臉蛋便被人掰了過去。男人俯身過來,雙手握在秋千繩索上,彎腰同他接吻。嘴唇被含著咬了兩下,洛聞心才終於緩過來了一點,小聲道:“嚇到我啦。”一雙大眼睛霧漆漆的,聲音裏也帶著絲水汽,果真是害怕了。男人親一下他耳朵,“那給心心賠罪。”洛聞心搖了搖頭,心髒還是跳的有些快,“不要你賠罪。”……是他自己膽子太小了。隻是從要那種快要掉下去的失重感,再到重新回到男人懷裏的安穩,莫名其妙的,仿佛是又經曆了一回離開季晟身邊時難過。連心髒的沉悶感也是一樣的。他一點也不喜歡那樣。如果可以,他好想一輩子不從季晟懷裏下去。“不要你賠罪。”少年聲音悶悶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在男人懷裏扭了個身,將腦袋埋進他懷裏,“……但是想要背。”第65章 季晟繞到他身前來, 半彎下腰,雙手微微向後伸著,熟悉的姿勢。果真依言要背他。洛聞心慢慢伏在他背上, 將手環上了他的脖子。季晟便直起身來, 背著他在穀內小小繞了一圈。洛聞心看著男人的背影,到底還是心疼他。他總覺得季晟如今武功盡失,大約連力氣也要比以前小上不少,於是連呼吸都放的輕輕的, 好像這樣, 自己的重量就會輕一些。可男人的肩背實在太穩太有力,洛聞心趴在他身上,總覺得和以往並無不同,仿佛季晟仍舊是那樣厲害,可以在任何時候保護他。洛聞心慢慢的放鬆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悄悄往上蹭了一點,在男人頸側輕輕貼了貼, 很快就又離開了。少年的嘴唇暖暖的, 是被含著親過無數次的軟嫩, 主動貼過來的次數卻是少之又少,足夠季晟在瞬間捕捉到那蜻蜓點水的一下。“怎麽了?”他側過頭來問。洛聞心把頭扭向一邊, 耳尖還有些淺淺的粉, 不肯承認自己剛剛偷親了他,“沒有呀。”見男人仍舊挑眉看著自己, 便又有些害羞, 在他背上撓了一下癢癢, “快走嘛。”男人唇角弧度未散, 便轉過頭去, 背著他繼續走。待季晟不看自己了,洛聞心才又悄悄轉過頭來,一眨不眨的看著季晟。從瓊州一路到遏雲穀,奔襲數十裏,又睡過山廟,來時的衣物早已髒汙不堪,大約被婢女收走清洗去了。二人如今都穿著遏雲穀內住客才有的白布袍。洛聞心的衣服裏頭向來是淺色居多,白衣於他倒是沒什麽稀奇,可季晟,洛聞心卻是頭一回看他穿白衣了。往日裏,他總是黑衣、黑刀、騎黑馬,配上肅冷的麵色和銀製麵具,要是再皺一皺眉、凶一下,那便是活脫脫一個修羅神。可現下看,男人一襲白衣,刀也沒佩,雖還是掩不去那股子莫名的匪氣,但隻看臉,卻顯得出奇的英挺幹淨。也不知若季晟日日都穿白衣,還能不能當得了那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反派呢?洛聞心天馬行空的想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遏雲穀頗大,雖已過了中秋,但穀內仍舊綠意蔥蔥,仿佛四季如春。洛聞心伸出手指頭玩著男人的發絲,卷了卷他的垂下來的一縷額發,又一點點放下來,突然道,“季晟,我、我前些天,做了一個夢。”男人步伐平穩,“什麽。”洛聞心想了想,慢慢道,“我……夢見也有一個叫洛聞心的人,他也遇見了一個季晟。”說到這裏,洛聞心頓了一下,因為他聽見男人發出了一道低而短促的笑聲。季晟甚少笑,就算偶爾牽一牽唇角,也多是可有可無的淺淡笑意,像這般笑出聲來,實在是少見。這便是真的覺得有趣了。洛聞心方才聚起來的心緒一下子就被男人這笑聲打散了,他咬了一口男人的肩背,氣惱道,“你笑什麽嘛。”“沒笑。”季晟收斂了一些表情,隻是聲音裏還仍含著些興味,“你說,夢到了什麽。”洛聞心氣哼哼的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又揪著他的頭發趴了回去。他繼續道:“可是這個洛聞心,他是壞人派去的,想害那個季晟……不過沒有成功,因為被那個季晟發現啦……”男人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淡了。“然後,然後那個洛聞心就死掉了……死的特別慘……”洛聞心說著說著,突然又把自己說難過了,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說好了不再去想的。既然已是他自己,就該知道那些事情他不會做,季晟也不會做。忽的,頭頂上方響起男人的聲音,“假的。”“啊?”季晟不知何時已停下了步伐,微微側頭看他。“定是假的。”男人想了想,又道,“若真那樣”洛聞心的心跟著提了起來,咬住了嘴唇,像在等待什麽。結果下一瞬,便隻聽他道,“若真是那樣,季晟不是季晟,心心也不是心心。”季晟不是季晟,心心也不是心心。洛聞心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隻覺得胸腔裏滿滿的,好像什麽酸酸甜甜的東西快要溢出來了。他用力的點點頭,小細胳膊緊緊環住他,“嗯!”季晟就是季晟。他認識的,隻有眼前這一個季晟。天下第一也好,武功盡失也好,聲名狼藉也好,隻有這一個,背著他的時候,就絕不會讓他掉下來的季晟。-待黃昏時分時,二人才回了寮房。許是來敲門時沒人,藥跟晚膳早已放在桌上,被竹籃倒扣蓋著,揭開時還是溫溫熱熱的。二人用過,又洗漱一番,便相擁著睡下了。因為下午時的那點小小意外,洛聞心終於將心中長久以來藏著的事情向季晟說了出來。得了那樣一番回答,他睡的十分安穩,沒再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做了半月以來的第一場真正的好夢。第二日一早,剛剛卯時,便有人來敲門送東西。季晟醒的早,此刻正摟著人躺在床上,半闔著眼睛養神。他聽見敲門聲,便低低應了聲嗯。他稍稍一動,就要起身,窩在他懷裏的人也緊跟著醒了。男人將手放在少年背上拍了一拍,低聲在他耳旁說了句“你睡”,便披上衣服穿了鞋下床。打開門,外頭站的卻是個麵生的小婢女,年歲看著比小蘿她們還要小些,舉手投足間還有些稚拙的模樣。這小婢女一手拎著藥籃,另一手則抱著一疊衣物,被前來開門的高大男人嚇了一跳,說話都不太利索,“小、小蘿姐姐她們去忙講學的事情了,今天我來為二位公子送藥。”季晟沒什麽表情,點了點頭,將門打開一些,讓人進來。寮房不大,屏風也沒有,一眼便能望到裏麵,那小婢女拿著東西進來時,正巧與擁著薄被坐起身來的少年對了個正著。這小婢女先前同季晟對視時,隻覺緊張,仿佛後背都冒出了些汗,恨不得送完東西即刻便走,此刻見到這少年時,卻又如同被施了定身術法一般,半天不得動彈了。自這二人來到遏雲穀,各色傳聞一刻沒有停歇,是一天一個樣。此刻她見了洛聞心,心下也隻暗道,這世上竟真有這般好看的人。這小婢女大約是新來沒多久的,規矩還不太通,加之遏雲穀也向來不像其他江湖門派一樣拘泥於什麽尊卑上下,是以這小姑娘愣是站在那裏沒動,呆呆盯著洛聞心看了好一會兒。洛聞心也才剛睡醒,眨巴著眼睛同她對視,長睫毛扇的又慢又迷糊。還是季晟向這邊走來,這小婢女才後知後覺自己失了禮,連忙將籃子放到一旁,又將手裏的衣物遞給男人。是兩身衣服,一套黑的,一套嫩綠。想來是他們先前來時穿過的,被收走拿去漿洗了,如今才晾幹了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