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長老,若無事我便回主峰了。”直到那車輦在轉角處消失,殷辭月才轉過身辭別,眉眼深沉透不出一絲情緒,黑硬的眼睫半掩住眸色。竹禦尊者擺擺手,“走吧,去忙你想要做的事。”其實齊長老還有些話要講,主要是想教育一番試圖殺死繼母這種不顧業障的做法,不過既然尊者都開口放人,他也不好強行留下,隻能搖搖頭:“不過是個築基期大圓滿,他能有多少事情要忙?”殷辭月微微頷首,架勢看著恭敬謙遜,然後轉身離去。竹禦尊者想著不能多管閑事,可架不住為長者的責任催促,他看著那背影補充一句:“就算是天道所承認的姻緣,也切勿情癡,或許不過是情劫一場。”若不是殷辭月離去的腳步停頓一瞬,都要被人懷疑是否沒聽見。所有人都在告訴他忌癡忌纏,定能踏上登仙梯的人不可為俗世情愛所擾,可他從始至終都沒在意過這些。目光短淺也好,睚眥必報也罷,他隻想討一個人的歡喜。殷辭月垂頭,看向自己的指尖,仿佛還能見到那鮮紅血跡,在要輕顫的瞬間他將五指攥緊。不知道他這位繼母能忍到幾時。此時佩有殷家家徽的車輦搖搖晃晃,離開臨穀峪所庇護城莊。可異象橫生,坐騎靈獸鏗鏗的蹄聲也掩蓋不了後方車輦內的慘叫,驚鳥四散,一邊收靈石做事的侍衛頓覺不妙,立刻攔下靈獸將門簾掀開,隻能看到僵持慘狀。他們原本被綁成粽子的殷夫人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此刻正手持匕首騎坐在殷家主身上,對著那赤-裸的胸膛一下下刺入,恨之深切令人膽寒。“去死去死,殷元仁你竟敢這樣對我!”殷夫人尖利的怒吼將侍從的意識喚回,他們趕緊上前讓人拉開,然後丟在車輦下,昔日高高在上的一家主母瞧著無異於街邊瘋婆,正仰天狂笑以至上氣不接下氣。“都要給我兒陪葬!”不過殷家主再如何那也是個修士,就算被匕首刺入胸膛多次,他也是掙紮著起身,將一口口湧出喉嚨的血強行吞下,“毒婦,我才不會死……”殷家主將剛得到的藍靛瓷瓶從衣袖中取出,趕緊一顆顆塞到口中,直到吃得一顆不剩後丟到一旁。這可是能令白骨生肉的玄階丹藥。他剛準備嘲笑,卻發覺傷勢更加嚴重,磅礴靈氣在經脈中四處流竄加快血流的速度,血液從多個傷口處噴湧。“不、不對!”可他僅剩的力氣也就隻能說出這句話了。殷夫人笑累了,癱坐在地上:“你且看那匕首。”殷家主將視線滿滿移動到胸口所插的匕首上,一時魂耗神喪。殷夫人原本溫柔的聲線已經變得嘶啞而尖利:“沒錯,這就是你那發妻當初的陪嫁,你可知這是誰給我的?”殷家主已無力回天,目光逐漸渙散,腦海中那個名字卻無比清晰,是殷辭月!這匕首和丹藥,這一切都是被算計好的!他不甘心,不甘心……侍從慌作一團,殷夫人安靜半晌,目光直直落於不遠處的巨石,“都該死!”她一頭撞上去,倒也正合當初大婚時生死不離的諾言。消息尚未傳到臨穀峪,殷辭月回到小院,輕叩對麵緊閉的門扉。“落落。”聽到聲響後宴落帆將頭埋在被子裏裝死,一聲不吭。在門外又鍥而不舍地喚了好幾聲,似乎下一刻便要破門而入時,他才有氣無力地回話:“什麽事,說!”殷辭月的冷冽聲線一如既往,刻意放低後更是讓人下意識心軟得動聽,像哄小孩子般,“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宴落帆靈機一動,從床上彈坐起,來了興趣:“那你覺得自己哪裏錯了?”門外陷入安靜。久到他覺得人是不是已經離開準備開門查看時,殷辭月才再次開口:“哪裏都錯了。”“是嗎?”宴落帆明知故問,難免失笑。原來就連作為主角的殷辭月麵臨這樣無理取鬧的問題,也隻能說這樣糊弄人的回答。他打了個哈欠,“我現在不要見你,等什麽時候你的回答讓我滿意了,我再開門。”殷辭月垂眼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再次叩門,等那好消息傳過來落落總會主動出現。方才他的沉默並非找不到自己的錯處,而是清楚落落不會想聽那些,就連她當時在演武場的話都是在刻意反諷。“落落,你是不是還在疼?”宴落帆繼續鹹魚躺在床上,回答得十分硬氣:“不要你管。”結果一抬眼剛好發現自己因心煩意亂,回來後隻顧著將門鎖住,卻忘記晌午為練字采光而打開的木窗。他再次重新坐起,難免陷入糾結,去關?還是不去關?為了防止殷辭月發現本該在生悶氣的“未婚妻”其實正躺在床上睡得舒服,宴落帆最終還是做下前去關門的決定,誰知還未走出去兩步——殷辭月那光風霽月的身影出現在窗口。兩人麵麵相覷,氣氛微妙尷尬。首先打破沉寂的是殷辭月,他目光落於宴落帆的頸脖處,那裏仍然存在的紅痕已經被織錦所遮掩,然後輕喚:“落落。”宴落帆腳停滯在半空,繼續前進也不是,退回去也不好,隻能站在原地,繃著一張小臉命令道:“替我關窗。”殷辭月並未回拒,上前一步抬手準備關窗,可是卻被屋內窗前桌案上的淩亂書畫吸引住視線,他停住手,看向宣紙上已被塗黑的人臉,一時沉默。“看什麽?”宴落帆注意到這舉動,立刻注意到不對,心中慶幸離去前已經用濃墨塗黑臉部,而且當時出於私心還將衣物畫成了現代風。這種地步,殷辭月還能認出畫中人是自己才有鬼。確定不會引起誤會,宴落帆態度自然地走過去,迅速伸出手打算將塗鴉收起。可殷辭月已經先一步按住,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小騙子,隱藏去執著後發問:“是誰?”宴落帆被問住,正語塞時驀然回想起玉清傳授過的惹人厭技巧:‘說他處處不如旁的男人,表現對旁人的心悅’。他遲疑地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拉扯著傷口,頸脖處隨之傳來隱約刺痛,皺眉試探,假意遮掩:“不值得一提的人。”果然殷辭月已然眸色微沉,將那張輕飄飄的白宣拿起,“這服飾不曾見過,是外邦人。”“嗯。”宴落帆幹脆應下,卻沒有進一步介紹的意向。有一句話叫多說多錯,放在這裏剛好合適,適當地留白給殷辭月想象的空間就足夠,他會自己構設出合適的故事。“你若是好奇,將這紙拿走也沒什麽。”殷辭月視線落在白宣紙上,最後倒還真收了起來,回了一聲:“好。”然後他順應小騙子剛開始說的話,幫忙關上了木窗,兩人視線被隔斷,唯剩沉默。親眼看著窗被合上,宴落帆抬手捂住胸口,感覺那裏的心髒正在嘭嘭跳動,回顧細節,剛才他的表現堪稱完美,沒有絲毫漏洞,單是這一幅莫名其妙的畫就足夠將好感拉下。要從這修真界找到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完全不可能。可之後同宴落帆想象中的待遇有所不同,那畫仿佛不曾存在。因他除每日早課外基本閉門不出,殷辭月會在那緊閉的門外停留很長時間,詢問傷口是否有所好轉,繼而說一些普通閑聊,尋找自己壓根不存在的錯處。今日的內容是,“落落是因我去春滿樓所以氣惱?”宴落帆臨摹著抄寫,一聽就知道是宋青望說的,也用不著糾結,他明知故問地試探:“所以,你乞巧那日為何要去?”事到如今他仍是難免擔憂自己當日的裝束有紕漏,而且仔細回想起來殷辭月的冷淡也確實是從七夕翌日開始。“聽說你到春滿樓第一件事就是往花魁玉清所在的第三層去,這話可有假?”殷辭月想給出個解釋並不難,半真半假道:“那日一男子佩戴你的靈佩,我尋他而去,才到了那兒。”“嗯。”宴落帆幹巴巴地回應一聲,他的表現聽起來沒被懷疑,想著三四天也過去了,整日悶在房內人都要長出蘑菇,於是鬆口,“我清楚了。”殷辭月聽出這語氣軟下,趁熱打鐵追問:“落落可還生氣?”宴落帆順著這台階將門拉開,看到門口的人,又忍不住嘴硬一句:“先說好,我可不是原諒你,隻是覺得太無聊,而且罰抄的四十遍你還沒給我。”說完,他見殷辭月輕笑了一聲。“在這。”宴落帆點點頭,那表情大概就是在表示‘這還差不多’,將眼前人拿出的宣紙塞到儲物袋,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有個好消息!”是宋青望滿是欣悅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小道傳來,而另一條大道姍姍來遲的珂兒卻是愁眉慘淡,擱那欲言又止半天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宴落帆偏過頭去,“什麽?”宋青望一拍手,笑道:“就前幾日過來挑事,殷家那兩個管事的死路上了。”珂兒走過來聽清,沒成想他們兩人要說的竟是同一個消息,當即義憤填膺:“殷師兄的父母橫死,你怎能說這是好消息?”宴落帆搞清楚狀況,第一時間望向身側的殷辭月,略帶遲疑地詢問:“怎麽死的?”回答的人是宋青望,他完全沒遮掩地幸災樂禍,“聽侍衛說是殷夫人與殷家主反目,在離開臨穀峪當日便下了手,隻是這消息先是傳到殷家老宅,然後才傳來臨穀峪,路上多花了些時間。”珂兒氣得馬上要跳起來打人。而殷辭月則是輕垂眼睫:“原是如此。”瞧著也是在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訝,宴落帆稍放下心,淡淡道:“活該,不過也算不上好消息。”現在的殷家主還沒來得及做什麽特別過分的事,至少在殷辭月心目中還不屬於該死的那一類。珂兒左看看右瞧瞧,很有眼力見地閉上嘴。她終於發覺自己和眼前三人步調不統一,這幾人完全沒任何悲傷之色,可“父死母亡”這再如何也不能被稱為好消息。宴落帆略一沉吟,也不願問更加詳細的經過,他幹脆將這個話題帶過,轉過頭看向殷辭月,“你是不是要回鄉憑吊?”殷辭月想也不想搖頭,“我並不在族譜之上。”言外之意便是與殷家毫無關係。宴落帆也沒無聊到堅持,看了珂兒一眼,“最近修煉得如何?”照以往珂兒便會多問兩句,趁機請教,可這次卻笑容靦腆,勾著腳尖回答:“因為有陳師兄教我,所以並沒有落下,還精進許多。”這陳師兄又是何許人也?宴落帆遲疑片刻:“所以,你要他當你的道侶?”珂兒傻笑兩聲,拉住宴落帆的衣袖,朝不遠處的小閣樓走過去,“小師姐,我們到一邊去說。”見兩人離開,而好兄弟正專注地望著背影,宋青望:要不咱直接跟上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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