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基金負責人打電話要到了資助名單,所有受過捐助的學生姓名都存在文件夾裏。  名單分兩類,一類是所有受資助者名錄,隻有姓名和住址,另一類是優秀受資助者展示,有一些簡短的履曆概述和照片。  祝挽星深吸一口氣,打開名錄,隻翻了兩頁就停住了動作,優秀受資助者顯示那一欄裏,第一個就是陸廷鶴的名字,旁邊貼著一張小孩子的一寸照。  “原來真的有……”  他抖著手指摸上那張照片,聲音都有些顫抖,照片上的小孩沒什麽表情,臉上帶著一層凍出來的紅血絲,端正的五官依稀和陸廷鶴重疊。  祝挽星心下一陣兵荒馬亂,鼻腔裏溢出兩聲模糊的哽咽,紅著眼睛把手機扣了過去。  未曾放在心上的記憶款款而來,祝挽星隱約間想起小時候和父親去山村裏拍照時確實遇到過一個小男孩兒,也是那樣沉默寡言,不見童趣,仿佛肩膀上壓著千斤重擔。  當時祝挽星因為貪玩和父親走散,被正在田間忙碌的小陸廷鶴撿到,明明隻比他大了三歲卻很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了,說話條理通順,也不怯見生人。  祝挽星看著這個小哥哥板著一張臉故作嚴肅的樣子好笑,故意用手指沾著泥在他臉蛋上抹了三撇小胡子,還叫他 “小老頭”。  小陸廷鶴雖然沒生氣,但也不是好欺負的,立即就沾了泥想要抹他,卻在看到他白白淨淨的圓臉蛋時停住了動作。  小孩子玩鬧要有來有往,小祝挽星很知道這個道理,當時也乖乖伸過臉來給他抹,看到他不動了還古靈精怪的眨著眼睛:“小哥哥怎麽不抹我呀?”  陸廷鶴捏捏他的鼻尖:“不抹你,想你一直幹幹淨淨的。”  祝挽星有點不好意思:“好吧,那我也不抹哥哥了。”  兩個小孩子就這樣玩了半天泥巴,直到祝挽星的父親找過來小豆丁還依依不舍的抓著他的手,陸廷鶴板著臉抱了抱自己的小朋友,用滿是稚氣的聲音問他:“你叫什麽?”  祝挽星老神在在的回抱他:“我是你的小星星啊。”  “我的?” 小陸廷鶴疑惑看了他一眼,“為什麽是我的?我們今天才認識。”  祝挽星從小就會哄人,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後衣領上,然後翹起後腳跟做了個被拎起來的姿勢,笑眯眯道:“你看,今天是你撿到我的,我就是你的了。”  小陸廷鶴顯然不信,固執的搖頭:“撿到了也不是我的,你是你爸爸的。”  “嗨呀,你還真是個死腦筋!” 祝挽星掐著小腰數落他:“撿回來不行,那就等你長大了把我娶回去唄,娶到手了就是你的了。”  陸廷鶴眼睛亮了亮,鄭重的拉住他的手:“你說的算數嗎?娶回來就是我的了。”  “當然算數啦!不過你要努力一點,” 祝挽星看了看腳下的泥土地,有些小嫌棄道:“我以後不太想住在這兒,你把我娶到大城市去吧。”  陸廷鶴點頭說好,板著的小臉上露出一些堅毅來,鄭重的承諾他:“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的。”  童言無忌,包括祝挽星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把這場兒戲當真,隻有田間不算肥沃的泥土輕輕承載住了陸廷鶴一路走來灑下的所有血淚,每年春天都努力的拔節瘋長,結下累累碩果,護送著年幼的陸廷鶴一步步實現夢想。  “原來我們那時候就見過……” 祝挽星把臉埋進膝蓋裏,手掌緊握成拳,“陸廷鶴知道是我……”  未竟的話混著眼淚一起憋回心底,祝挽星的腦袋裏一片混亂:陸廷鶴前世是什麽時候認出來的?真正在一起之後?還是剛上床時?或者從一開始見麵就知道……  他早就應該想到,陸廷鶴雖然看上去溫和有禮,但眼裏也絕不揉沙子,自己前世可以說是風流成性劣跡斑斑,陸廷鶴為什麽還非要和自己在一起?除非……  “他認出我了。” 祝挽星紅著眼睛喃喃自語:“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小星星。”  所以才會百般謙讓,體貼至極,可以假裝什麽都不在乎,但祝挽星那時候就隻想耍著他玩……  “哥……” 他低喃一聲闔上眼眸,把濃鬱如泥削骨的悔恨吞進口中。  “怎麽一直不告訴我……”  *  祝挽星沒有上飛機,而是掉頭去了火車站。  要去縣城隻能坐火車,然後換乘兩次大巴,最後步行 20 分鍾才到祝挽星這次的目的地——清水村,也是陸廷鶴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他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水米未進,隻吃了兩根能量棒,到村口時已經有些頭重腳輕,但好在基金負責人提前通過氣,村長早就等在門口接他。  小村子裏的人不算熱情,但也絕不冷血,幾乎每家每戶都對陸廷鶴有過一頓餐食的恩情,尤其是村長,陸廷鶴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村長家。  祝挽星知道陸廷鶴以前過的難,但沒想到會難成這樣,睡覺的矮棚隻有一張破舊的吊床,四麵都是敞開的,夏不遮雨冬不擋風。  聽村長說他小時候吃不飽飯,村裏人也不是總能記著他,小陸廷鶴就自己摘了山上的果子去縣城裏賣,縣城離村子有好幾裏路,他必須起的特別早才能趕上早市。  果子結的少,他不好搶村裏街坊的,隻等大人摘完了才爬上樹摘高處的果子,踩滑掉下來好幾次,肩膀上的一塊疤就是這麽留下的。  小孩子禁得起摔打,但禁不住餓,他每天天不亮就去摘果子,走一個多小時趕到縣城,一口都舍不得吃,隻等著換了錢分給經常送飯給他的叔伯,有一次回來的路上低血糖暈倒了,過了好久才被村長找到,身上的錢也不見了。  祝挽星安靜地聽村長講陸廷鶴小時候的故事,一言不發地望著遠處結滿果子的山,他不敢細想陸廷鶴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隻記得前世剛見他的場景。  清冷古板的alpha和酒會格格不入,身上卻從始至終都帶著一股驕傲和溫和,有些人就是傲骨天成,真就像是庭中鶴,但也禁不住惡意蹉跎。  “那小鶴談對象了嗎?” 村長夾著煙卷問,“他總是操心給咱村裏修路搭橋的,一點不著急自己的事兒,他現在可不小了,要是在村裏連娃娃都有了!”  祝挽星被問的一愣,下意識碰了碰小腹,陸廷鶴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生殖腔,說是結婚之前不想給祝挽星太多束縛,現在想來是怕自己受到終身標記的牽絆。  “廷鶴工作忙,沒時間想這些。”  “啊,這麽忙呐。” 村長發愁的歎了口氣,把老煙管磕在地上倒出煙灰,“那他有喜歡的人嗎?”  祝挽星怔愣兩秒,低頭默了默,“沒有。”  “這個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村長眯著眼睛吸了口煙,眼尾處的紋路像是山腳下的田隴,“哎!他不會還在找什麽猩猩吧?”  祝挽星起身的動作頓住,不敢置信的問:“您剛才說…… 他在找什麽?”  “這我也說不太好啊,應該是那個渾身毛的大猩猩吧,反正他從小就經常念叨,要好好學習,好好賣果,長大了去找什麽猩猩。”  村長說著又猛砸了口煙,怒其不爭道:“哎你說那個大猩猩有什麽好看的,先把婚姻大事定下來啊,等他成了家生了娃,再想去哪兒看猩猩不行啊……”  “不是……”  祝挽星在心底小聲默念:他要找的不是猩猩,是星星,祝挽星的星。  耳邊村長的念叨還在繼續,混著煙霧的聲音順著風飄進祝挽星的耳朵,他呆愣的盯著遠處的大山,混亂的思緒跌宕起伏如連綿的山脊,心弦剛平穩了不到一刻鍾又再次跌入穀底。  他前世到底做了些什麽……  兩次自以為好玩的招惹陸廷鶴,卻都沒給他善終。  第一次給年幼的陸廷鶴編織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境,把他拉出泥潭,第二次又親手將這道夢境打碎,把他推入深淵。  十歲那年,陸廷鶴大概是觸發了所有厄運才碰上他。第9章 錄音  夜幕悄然而至,隱在暗色裏的山巒緘默不語,隻舒展開臂膀把這塊不算肥沃的土地圍攏其間,擋住外界所有喧囂,就連山間的風都顯得靜謐溫柔。  讓人不禁遐想這樣的水土會養出怎樣強大又內斂的人。  祝挽星躺在招待所的小床上翻來覆去的攤煎餅,他趕了一天的路,頭疼的厲害,早上吃的止疼藥慢慢失效,身上的傷口就開始犯勁兒,疼得睡不著。  他也不再勉強自己,坐起來裹好風衣,從招待所的櫃子裏翻出一個塑料手電筒,試了兩下還能用,他就直接把手機扔床上了,拿著小電筒往外走。  明明同樣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山間的節奏卻比市裏慢的多,好像連太陽的東升西落都延遲了幾分,六點鍾的時候太陽就已經落山,可天色卻到現在還沒黑透。  明天就要離開了,他想趁著月色再看看這座大山,走一走陸廷鶴走過的路,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找到陸廷鶴小時候經常摘來賣的果子。  村裏沒有路燈,夜間認路隻能靠頭頂的月亮還有手電筒裏微弱的光束,看不太清,再加上小路上坑坑窪窪不少,兩邊還有伸出來的樹杈,祝挽星這一路走的不算容易,哼哧哼哧爬到半山腰時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下半身隱秘地方的酸脹也開始作祟,每走一步都會磨到紅腫的腿根,就在他心裏已經打起退堂鼓時才終於找到了那種果子。  那是一種綠色的小青果,鵪鶉蛋那麽大,四五個擠在一起,看著很討喜,但結果子的樹很高,他一個大人都得仰頭才稍微看到樹梢,不知道小陸廷鶴是怎麽有膽子爬上去的。  想到陸廷鶴小時候都舍不得吃,摘完就緊趕著去早市賣,祝挽星心裏疼得酸脹,踩著樹根摘了幾串,剛裝進口袋身後就傳來一聲嗬斥:“哎!你誰啊!誰讓你摘果子的!”  祝挽星嚇了一跳,不等轉身就聞到一股煙草味的alpha信息素,他心裏一緊,慢慢轉回頭。  “抱歉啊大哥,我不知道這果子有主,這樣我照價賠給您行嗎?”  祝挽星一邊說話一邊打量麵前的人,中年男人,體形魁梧,穿的衣服很破舊,身上還沾著油汙,張開嘴就露出一口帶著煙漬的黃牙,還不停的朝他釋放信息素。  “賠?你拿什麽賠啊?”  男人拿著手電筒照到他臉上,借著光束看到他後頸亂七八糟的咬痕和指印,嘴角暗暗挑了上去。  祝挽星連忙拉起衣領蓋住脖子,手心裏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他剛才隻顧著找果子忘了時間,天色已經暗了不少,半山腰上一個人也沒有,下山的小路還被男人占著。  “嗬嗬,還擋什麽啊?”  男人笑著向他走近,覥著臉皮道:“那麽多牙印兒,身邊不少的伴兒吧,也不用賠錢了,拿點別的賠吧。”  祝挽星深吸一口氣,把手伸向口袋,裝傻道:“抱歉,我確實不知道這是您的果樹,我是村子裏公益基金的資助人,我的助理和村長都在山下等我,您有什麽想要的錢或者物都可以等我下山再談。”  “等著你?” 男人嗤笑一聲,“老子早就看過了山下一個人沒有!媽的帶著一身alpha的味兒還裝什麽清高!陪哥哥玩一玩我就放你走!”  男人說著就朝他撲了過來,祝挽星後退一步猛地抬手,掏出口袋裏的抑製劑狠狠紮向他後頸,男人吃痛的撲在地上,祝挽星轉身就跑,又被人拽住小腿拖倒在地,後背直接砸在樹幹上。  “媽的!給臉不要的小婊子!” 男人捂著後頸爬了起來,再看祝挽星已經趴著不動了。  “哎!起來!” 他踢了祝挽星一腳,“別他媽給我裝死啊!”  男人也慌了神,慢慢走近他,剛一俯身就被人揚了把沙子,趴在地上的人舉著石頭全力砸向他腦袋。  男人慘叫一聲,血登時就流了下來,祝挽星嚇得臉色發白,坐在地上呆愣的倒退兩步,反應過來之後起身瘋了似的往山下跑。  他身上本來就有陸廷鶴折騰出來的傷,剛才撞在樹上渾身的傷口撕裂似的疼,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咬著牙往山下跑,摔倒好幾次又硬挺著爬起來。  身後慢慢傳來腳步聲,男人咒罵著追了過來,祝挽星的意識漸漸模糊,嗓子裏湧上來一股腥甜。  “哎!怎麽回事兒!” 村長帶著兩個人拿著手電筒上山,祝挽星立刻大聲呼救,身後的男人聽見動靜低罵一聲轉身跑了,祝挽星也脫力似的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村長聽祝挽星的描述確信男人不是本村的人,連夜帶著人上山去找,怕有其他村民受害。  祝挽星還沒緩過勁兒來,被人攙扶著送回了招待所,抱著星星抱枕跌坐在椅子上,緊緊攥著衣領。  呆愣了好一會兒眼淚才慢慢滑出眼眶,先是一兩滴,然後就是成串成串的流。  他之前一直被保護的很好,身邊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這兩天卻接連不斷的遇上,先是藥店突然發情,再是山上遇險。  每次都用盡所有的力氣才堪堪自保,現在後怕的渾身都在發抖,捂著嘴巴哭的止不住。  哭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來,祝挽星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穩住呼吸,手機屏幕按亮了又滅,最後還是給陸廷鶴打了電話。  響了沒兩下就接通了,陸廷鶴先開口問:“挽星?有事嗎?”  他嗓音有些啞,像是剛睡醒,低沉又富有磁性,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祝挽星幾乎是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就又哭了出來,捂著嘴巴哽咽了好幾聲,開口時語調還在輕顫:“哥……我,我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他緊握著手機坐在椅子上,把所有哭腔都憋回去,連日來受的委屈、忽視還有擔驚受怕都在一瞬間找到了出口,洶湧著從心口奔泄而出。  陸廷鶴從醫療床上起來,抬手示意心理醫生不用過來,清了清嗓子才把手機拿到耳邊。  “沒事就掛吧,你好好的,我要開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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