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不是靈獸。”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辛夷沒聽過他們陛下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說話。  她不明白。  難道是被那句“葷素不忌”傷到了?不至於吧。  “你看,她們聽懂了你的話,所以在害怕。這瑰麗壯美的神殿,也是她們親手所建。”晏畫闌仰望魚骨雕鏤的穹頂,“辛夷,你見過這樣的靈獸嗎?”  辛夷一愣。  她回眸看向那些神色驚惶的鮫人,她們中有的穿了貝殼樣的抹胸,有的戴珊瑚項鏈,或是色彩斑斕的頭飾。每條鮫人裝扮各異,顯然都花了心思打扮自己。  她一時也分不清了:鮫人和妖有什麽區別?  辛夷滿腹疑團,忽聽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  “當年鮫人族被誤當做靈獸,是有妖故意從中作梗,混淆是非。鮫人是妖,我會向全妖族證明。”  一尾黑鱗鮫人遊上前來。  “辛夷將軍,幸會。我是鮫人族現任族長,年。”  霜絳年認真注視著她。  辛夷性情剛烈執拗,心高氣傲,很難說服。想得到她的認可並不容易。  霜絳年也隻能用最真誠的態度,直視對方的雙眼,以求得信任。  辛夷與他對視,神色越發僵冷,良久未出一語。  霜絳年心裏微沉。  就在這時,辛夷腦袋上彈出了一對虎耳朵。  圓圓的虎耳朵炸起一圈絨毛,微微發抖的模樣更顯憨態可掬,耳朵內壁則像打翻了火燒雲一般,嫣紅似血。  高階妖族慣於維持人形,隻有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克製不住現出妖身。  這是怎麽了?  霜絳年略有迷惑。  辛夷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不迭收回了虎耳。她的視線從霜絳年臉上僵硬地一點點移開,刻意忽視掉他,揚著下巴對晏畫闌道:“陛下最好查清楚,當年是誰在欺上瞞下。”  她一腳踏在潛水舟艙門上,向那些鮫人們朗聲道:“能聽懂的話,準備好了就上來。”  說罷,她便逃也似的鑽回了潛水舟裏。  整個過程,唯獨沒搭理霜絳年。  霜絳年用疑惑的眼神詢問晏畫闌。  莫非辛夷認出他是通緝令上的妖王妃了?不太可能。那畫像隻有七分形似,神韻有無,天壤之別。  “或許是對我有意見罷。”霜絳年沉思。  “不是對哥哥有意見。”晏畫闌欲言又止,“……算了,哥哥管她做什麽。”  “也是。”霜絳年道。  暗地裏,晏畫闌醋壇子打翻了一地。  辛夷分明是聽了哥哥的嗓音、見了哥哥的臉,把持不住,才露出可愛的虎耳朵,騙哥哥摸她!  振作起來,晏畫闌!準備好蒼蠅拍子,拿出幹勁來,準備麵對疾風暴雨和狂蜂浪蝶吧!  這邊晏畫闌正氣鼓鼓地給自己打氣,那邊霜絳年把暫時遷徙的打算告訴了同族。  泉客島魔毒遍布,不適宜生存。鮫人族現在脆弱異常,急需修生養息,  血肉又遭各界覬覦,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晏畫闌身邊妖王宮。  聽罷,鮫人們紛紛道:“我們跟著族長,族長去哪,我們就去哪。”  “這隻是權宜之計。”霜絳年堅定,“在我有生之年,必帶領各位重歸故裏。”  當日,鮫人們便登上了潛水舟。  妖族可以從獸化人,鮫人族的魚尾也能化作人腿,在潛水舟中行走無礙。  晏畫闌在寬闊的艙內轉了一圈,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怎麽?”霜絳年問他。  “都沒了。”晏畫闌搖頭歎息,“緬鈴、搖魂馬、水床,等見了國師,我定和他再要……嘶,疼疼疼,哥哥放過我。”  腦子裏沒點正事。  “我還在擔心鮫人族如何融入妖族。”霜絳年道,“這幾日,我抓緊時間教她們說話認字罷。”  “教書習字?”晏畫闌眼睛一轉,笑嘻嘻地貼過來:“師尊,徒兒不會用筆,還請師尊‘手把手’教我。”  他師徒話本看多了,立刻想歪到了角色扮演的玩法。  “胡鬧。”霜絳年推開他,自去準備紙筆了。  鮫人們習字速度很快,基本寫過念過一次就能熟記,隻在發音上有些難度,還需多加練習。  有時候遇到拿捏不準的地方,她們也不忍心打擾族長和族長夫人甜蜜,便把目標瞄準了“單身虎”辛夷,拿她當口語陪練。  辛夷結束了一個周天的修煉,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身邊圍了一群漂亮的小鮫人。  她眉頭動了動,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手臂上的護甲。  “辛夷將軍,你醒啦?”  “辛夷將軍,你那天頭上冒出來的圓圓的東西是什麽呀?”  這些鮫人人美音甜,身世可憐。臉色凶了,會哭;音量大了,會怕;軟軟糯糯好像一戳就會融化,讓向來粗枝大葉的辛夷有些無所適從。  她板著臉回答:“是耳朵。”  “竟然是耳朵!”小鮫人驚喜,“辛夷將軍的耳朵好可愛,比我們的可愛多了!”  “……你們也不差。”辛夷咳嗽。  一尾小鮫人壯著膽子問:“辛夷將軍的耳朵,可以再給我們看一下嗎?”  辛夷高高挑起眉梢。  那尾小鮫人的音量立刻低了下來,對對食指:“我們從來沒見過圓圓的、毛毛的耳朵。”  她眼眸水靈靈的,總像要哭的模樣,又很漂亮,像水裏的寶石……是辛夷形容不出的好看。  因為這雙眼睛,辛夷又想起了那尾叫“年”的鮫人族長。  當時,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對方的聲音和眼睛上了,水潤靈動,眼眸中像汪了潭水,潭水裏又汪了銀河。隻要看一眼,就想把全世界的珍寶都捧到他麵前。  辛夷後來也沒敢多看第二眼。  “哇,好可愛!”  “辛夷將軍真好!”  耳畔傳來鮫人小聲的歡呼。  辛夷這才發覺,剛剛想著那美人族長發呆的時候,耳朵又不自覺冒出來了。  ……癢,想被美人摸摸。  辛夷狠狠甩頭,把這個離譜的想法甩出腦海。  又過半日,潛水舟終於駛離被魔毒汙染的海域,首次浮上海麵。  此刻正是寅時,夜空稀疏地掛著幾顆晨星,太陽還有半個時辰才會出來。  幾乎所有鮫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陽光,對霜絳年形容的溫暖光線向往已久。現下沒能見到陽光,都有些失望。  她們也沉不下心學說話寫字了,都聚在琉璃窗前,望著天邊,翹首以盼。  霜絳年在小書桌前找到了晏畫闌。  古墨輕磨滿幾香,晏畫闌睫羽落了星光,落筆之勢如群鴻戲海、舞鶴遊天……然後寫了滿紙狗爬字。  說是狗爬字,都是在辱狗。  霜絳年輕咳一聲,晏畫闌如夢初醒,連忙攥了紙藏在身後,一把火燒幹淨,訕笑著迎上來。  霜絳年一言難盡地端詳他的手。  骨節分明、勁氣內蘊,也不手殘。  他懷疑人生:“你不是故意裝不會,騙我教你吧?”  他這話為晏畫闌提供了一個台階下,晏畫闌立刻尬笑:“沒錯,是我裝的,被哥哥發現了,哈哈哈,其實我寫字可好看了呢……”  真不會騙人。  霜絳年:“那你再寫一個給我看,不難,就寫自己的名字。”  晏畫闌笑容漸漸扭曲成苦笑。  “本尊日理萬機,實在沒什麽機會親自捉筆。”他委屈完,抱住霜絳年的腿嗷嗷大哭:“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霜絳年摸摸孔雀腦袋。  之前晏畫闌嬉皮笑臉和他說不會用筆、要他教,原來都是實話。  這麽一想,晏畫闌平時批奏折,用的都是直接溝通神識的靈器,確實無需用筆寫字。  文盲妖王,換誰誰都不信。  但他畢竟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的鵪鶉啊。  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霜絳年便與他並肩站在桌邊,從文房四寶教起,研磨、抓筆、臨字,一步都不落。  手把手寫字,也做了。  霜絳年站在他身側偏後,手覆在晏畫闌棱角分明的大手上,引著他落筆。  筆畫輕時遊離,筆畫重時緊擁。時而敦促,時而放縱,時深時淺,時緊時鬆。  晏畫闌的神思有時在字上,有時在那隻手上,有時在身邊人上,還有時魂遊天外,不知聯想到什麽軟玉溫香、良宵共度去了。  霜絳年認真教罷,晏畫闌已微紅了臉頰。  “不對,還缺一點。”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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