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執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彎腰,把他駝到了肩膀上。  頭朝下的喪批:“……”  馱著喪批的殷無執朝假山那邊走去。  讓人意外的是,昏君居然沒有半分掙紮,就像一個麻袋一樣,服服帖帖地被他駝在肩上。  喪批當然不是故意不說話的。  隻是他本身喪了吧唧有氣無力,這會兒大腦缺氧憋的厲害,更沒力氣出聲了。  反正,被馱著對喪批來說,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就,還可以忍受。  殷無執在假山後方站定,道:“到了。”  喪批雙臂與長發一樣自然下垂在他腰部,一動不動。  殷無執瞥了一眼肩頭的東西,彎腰把人放了下來。  “——”喪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甜膩的香味衝進肺腑,他漲紅的臉因為新鮮的氧氣而緩和,逐漸轉為平靜。  薑悟仰起臉,看了一眼麵前巨大的桂花樹,又扭身四周看了看。  再重重地吸一口氣。  “桂花,好香。”  薑悟一邊望著桂樹,一邊對他說:“蹲下。”  “做什麽?”  “接受命令。”  ……殷無執麵無表情地蹲了下去。  薑悟動也不動,“朕要騎在你脖子上。”  殷無執瞄一眼他懶惰的雙腳:“自己來。”  “快點。”  殷無執偏偏不動。  哪有被羞辱還要上趕著,殷無執目無表情地想,當他蠢麽?  一刻鍾過去了,喪批沒有動,殷無執也沒有動。  又一刻鍾過去了,喪批坐在了地上,殷無執沒有動。  一炷香後。  殷無執腿蹲麻了:“你到底騎不騎了?”  “騎。”薑悟說:“要騎。”  殷無執整個人都是木的。  終究沒躲過親自把人駝上脖子的命運——  薑悟一點點被舉高,腦袋鑽進了千年桂樹的花叢裏,在稚嫩的淡黃色花朵中,輕輕地、陶醉地、深呼吸。  殷無執不想再好奇昏君的事情,因為每次都會倒大黴。  “……有這麽好聞麽?”  “嗯,嗯。”  “你自幼在宮裏長大,不是每年都能聞到?”  “嗯,嗯。”  “……”能不能說點人能聽懂的話。  薑悟看到很多次桂花開,聽到很多次有人評價它的味道,也有很多次,借著風飄入花叢裏,片葉不沾。  觸摸不到,也聞不到。  這是第一次。  “高一點,再高一點。”  殷無執墊著腳,整張臉都被填進了陰影裏:“物極必反。”  “此話何意?”  “再高就矮。”  “?”薑悟沒懂:“你不行了麽?”  幾息後,殷無執妥協道:“自己坐穩。”  薑悟穩穩地張開了雙臂,“好了。”  殷無執看不到他的姿勢,聽罷便鬆開了扶著他的雙手,直接一把扳住樹枝,馱著昏君猛地一躍。  薑悟的視野一瞬間擴大擴大再擴大,滿目都是淡黃色的花朵,滿鼻都是甜而不膩的花香,黑色的枝幹因為蔽日的花朵,在微微暗淡的光線裏,也顯得古樸而優雅。  他讚美道:“殷無執,你真是個好人。”  殷無執撇唇,來不及接受,便聽到一聲巨響:“咚。”  喪批的腦袋重重撞在一截粗大的枝幹上。  無聲地倒了下來。  殷無執條件反射地把他撈住,迅速藏身在密集的桂花雲裏。  假裝無事發生。第9章 第9章  下方齊瀚渺喊了一聲:“陛下,發生了何事?”  殷無執鎮定回答:“沒事。”  陛下慵慵懶懶,會讓殷王世子代為發聲也是情理之中,齊瀚渺點點頭,道:“小心一些,莫撞到頭了。”  千年桂樹枝葉繁茂,青綠翠色和奶黃小花層層疊疊,極其狹小的縫隙間泄出細碎天光。  因為昨日下過雨,樹葉上還沾著水,殷無執輕輕一躍,水珠兒就簌簌下落。  他拿寬袖擋住了薑悟的臉,確保對方不會突然被淋醒。  ……何止撞到,還撞昏了。  殷無執並不想推卸責任,可歸根結底,今日他的確算是背了黑鍋,背上是鞭傷,肩上是撞傷,臉上還有巴掌印,這輩子都未受過這樣莫名其妙的委屈與羞辱。  這次昏君撞頭,他的確不是故意的,若非對方一直要高……豈會如此?  殷無執坐在一根粗大的枝幹上,看著懷裏的天子。  一邊覺得自己這樣躲避很失風度,一邊又覺得昏君委實活該。想到又要因此受罰,心中便一陣極不甘心。  昏迷的喪批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裏,手臂像麵條一樣耷拉在一側,殷無執伸手給他拿上來,沒過一會兒就又滑了下去。  殷無執隻能一手由內向外托住他自由低垂的腦袋,一手由外向內將他的手臂一起圈住,避免他這兩個部位因為垂掛太久而感到不適。  喪批一直沒醒。  殷無執隻能幹坐著。  他先是仰起頭看了一會兒枝葉頂端垂泄的天光,等到光線挪動,光斑照到眼睛,才收回視線,再次看向昏君。  薑悟還是沒醒。  他的頭發很多,襯著這張臉有些小,閉著眼睛的時候,顯得尤其柔和無害。  骨頭也是軟綿綿的,殷無執拎起他的手腕,那潔白的手指便自然下垂,托起他的肩膀,腦袋便自然下垂,拿膝蓋頂一下他的腰,兩截身軀便自然下垂。  殷無執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腦袋。  撞的地方是頭頂,打眼不明顯,碰到就會發現挺大一個包。  應該很疼吧。  殷無執收手。  對上了一雙無機的眼珠。  “……陛下醒了。”  他方才摸包的時候袖口擋住了薑悟的臉,一收手才發現薑悟正睜著眼睛——  想是被他摸包疼醒的。  薑悟轉動眼珠去看四周。  層疊的花葉像牆壁一樣包裹在四周,伴隨著水汽與甜香,沁人心脾。  他又來看殷無執:“殷愛卿不希望別人知道朕撞到頭。”  殷無執:“臣……”  “朕可以為你保守這個秘密,也可以不懲罰你。”  “……”所以你一點都不覺得錯源在你麽?  殷無執心中僅有的那點心虛與內疚倏地消失無蹤。  他冷冷道:“謝陛下隆恩。”  薑悟命他駝自己回太極殿。  他坐在殷無執的脖子上張著雙臂,神色之間滿是睥睨與淡漠,下方的人則是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敢。  可惜還沒走出禦花園,這股威風勁兒便消失了。喪批的肩膀便和手臂一起耷拉下來,虛虛扯住殷無執的頭發,道:“抱。”  坐的太高,往前不能趴,往後不能躺,身軀孤立無援,累。  殷無執譏諷:“陛下不是要騎大馬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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