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有些多餘,皇帝尋一隻狗能有什麽事。 薑悟本想坦然要吃狗肉,話到嘴邊變成了:“朕要帶阿桂回宮。” 定南王妃沒忍住笑了:“阿桂可不能為陛下肝腦塗地。” 這話隱隱有些針對之意,文太後輕輕扯了她一下,薑悟倒是沒聽出來,他覺得拿阿桂肝腦‘塗地’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會有些髒。 他懶得與定南王妃多說:“帶朕去見它。” 他神色冷淡,看不出心思,這副模樣讓定南王妃不敢繼續,她壓下心中不滿,命人把薑悟帶到了殷無執住的院子。 殷無執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出門,阿桂則正黏著他的腿轉圈,嘴裏嗷嗚嗷嗚地叫著,明顯十分舍不得。 “回來給你帶臘肉吃。”殷無執被他纏的寸步難行,低頭道:“晚點讓吳婆婆多給你弄點吃的,嗯?” “汪。” “不行也沒辦法,這次出門沒法帶你,還有別人呢。”殷無執一邊艱難地挪腳,一邊對它說:“我自然是想帶你的,可那邊太遠了,又很熱,冬日裏也甚少下雪,你看你這一身毛,到那兒得熱死。” “汪嗚嗚。” “行了,撒嬌也沒用,多大狗了。” …… 陳子琰笑了一聲,道:“阿執與阿桂關係可真好。” 這一聲讓與阿桂互訴離別的殷無執回神,他抬眼看到薑悟,嘴唇便不由自主地抿住了。 阿桂忽然一改咬著殷無執衣角的賴皮樣,歡快地撲到了薑悟腿邊兒,大黑狗就地打了個滾兒,四腳朝天地看著薑悟:“汪,汪嗚。” 薑悟是可以理解人類對狗的感情的,盡管他不覺得狗能夠聽懂人類語言所表達的意思,並且覺得這些交流無關緊要。 他淡淡審視阿桂,後者一下子又竄起來,扒著他的膝蓋來舔他的臉,齊瀚渺忙道:“不可放肆。” 但阿桂哪裏懂得,它把薑悟麵無表情的半張臉都舔了一遍,舔的陳子琰都一愣一愣的。 “阿桂怎會與陛下這般親近?” 齊瀚渺也是一臉愕然,並且為阿桂的行為感到了頭皮發麻。 天子金尊玉貴的臉,豈是這傻狗舔得起的。哪怕它有神犬之名,若惹了天子不悅一樣得要它腦袋。 阿桂開始咬薑悟的衣服,往殷無執的方向拉。 薑悟就跟塊破布似的,一隻狗都能輕易把他拽下去。他今日披了淺灰色的鬥篷,帶著毛邊,圍脖和帽子也都是毛茸茸的,被阿桂這麽一拽,整個人頓時從椅子上開始往下滑,原本高出椅背的腦袋很快跟圍脖和帽子擠在一處,隻剩下頭毛的黑與貂毛的白,金尊玉貴的臉已經不見了蹤影。 陳子琰和齊瀚渺同時伸手,重新把他拉上來,阿桂鬆口,衝他們叫:“汪!” 這麽大一隻狗,凶起來還是蠻嚇人的。 兩人再次同時收手,阿桂便又來咬薑悟的衣服。 殷無執沉聲低喝:“阿桂,鬆開。” 阿桂很委屈地嗚咽一聲,趴在了薑悟腳邊。 殷無執又喊:“過來。” 阿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薑悟,一邊汪嗚,一邊不滿地走了過去。 薑悟臉上的帽子沒人扶,隻有半隻眼睛可以看到外麵,他平靜地看著大黑狗,道:“朕要帶它回宮。” 齊瀚渺後知後覺,伸手把擋住他臉的帽子扶回他的頭頂,暗道陛下不愧是陛下,如此儀容不端的情況下,語氣與行為竟然不見半點慌亂。 殷無執道:“阿桂不通人事,不便入宮。” 要的就是它不通人事,若是不慎犯了過錯,正好燉了喝湯。 “朕要它入宮,它就得入宮。” 殷無執目光晦暗:“臣不會允許阿桂入宮。” 薑悟瞥他。 有意思。 殷無執如今倒是比之前認真多了,相信燉了這隻狗之後,他會更認真的。 薑悟道:“來人,把那隻狗網住,帶回宮去。” 齊瀚渺輕聲提醒:“護衛們都在外麵。” “傳進來。” 齊瀚渺:“……” 他猶猶豫豫地走開,陳子琰左右看了看,輕咳一聲,道:“陛下,臣……” “你去逮狗。” 陳子琰:“。” 殷無執又道:“屋裏去。” 阿桂對陳子琰叫一聲,扭頭竄進了屋子裏。 陳子琰歎了口氣,隻好追了上去。 殷無執的院子裏也有一株新桂,這會兒已經掛滿了白雪,風一吹,就簌簌地往下落。 在陳子琰扒著窗戶喚狗的背景下,殷無執靜靜看了薑悟良久,才冷冷出聲:“你又想做什麽,有什麽不滿盡管衝我來,關阿桂什麽事。” 薑悟轉動眼珠去看陳子琰抓狗,對他不置可否。 殷無執道:“它隻是一隻狗。” 可惜生成了殷無執的狗。 殷無執上前兩步,道:“怎麽,是陳兄伺候的不夠周到,我不在關京,你連我的狗都不放過。” 薑悟沒聽懂他的意思。 殷無執已經停在了他麵前,居高臨下地凝視他,語氣裏隱約可聽出幾分惡意:“阿桂能做什麽,暖床,喂飯,還是侍寢?” 薑悟看出他的情緒,直接仰起臉,平平無奇地說:“燉湯。” 殷無執的手背一瞬間躍起青筋,強忍住把他脖子擰下來的衝動,道:“你敢。” 有了殷無執這句話,薑悟就很放心了。 他淡定地合上了眼眸。 殷無執像被激怒的猛獸,呼吸粗重,他在薑悟麵前徘徊了兩步,又轉回來,道:“你想要什麽?” 薑悟想了想,好像沒什麽想要的。 “你想要我親你,是麽?” 薑悟目光定在他的嘴唇上,殷無執嗤笑了一聲,眼睛裏滿是譏諷:“這麽想?陛下,到底是我喜歡你,還是你喜歡我呢?” 薑悟依舊盯著他的唇,語氣漫不經心:“都行。” 都行,就是無所謂。 委實可笑得很,虧他如此真情實感的關心他,體貼他,可事實上,薑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殷無執氣笑了。 他眼角泛起了若隱若現的紅,鴿血似的一點,稍縱即逝。 “好。”他頷首,對薑悟道:“晚上,你自己出宮來,你要什麽,我便給你什麽。” “不。” “不。”殷無執雙手撐在輪椅兩側,欺身湊近他,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濕漉漉的睫毛無聲地微顫,低聲道:“我會帶阿桂一起走,你休想碰它一根毫毛。” 薑悟有些後悔,不該來那麽早,應該等殷無執走了之後。 他道:“齊地很熱。” “那是我騙阿桂的,陛下的腦子當不會如狗一般吧?” 殷無執居然罵他。 薑悟道:“你該死。” 殷無執的嘴唇在他唇畔碰了一下。 薑悟:“?” 呼吸交纏,殷無執克製道:“晚上,出宮來。” 薑悟道:“累。” “……這是我在關京的最後一晚。” “現在。” “現在不行。” “現在。” “不行。” “現在。” 殷無執直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進屋裏去尋阿桂的陳子琰,然後轉身把薑悟端出了小院。 薑悟全程盯著他的嘴唇,說:“這裏。” 殷無執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又變得潮乎乎:“光天化日,你要不要臉。” 喪批不需要臉。 齊瀚渺已經叫來了護衛首領仇煜汀,還有若幹護衛跟在後麵,薑悟一點兒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他問端著自己的殷無執:“你要帶朕去哪兒。” “閉嘴。” 殷無執端著他藏身在一塊石頭後麵,輪椅傾斜,薑悟的腦袋磕在他胸前,殷無執低頭看了一眼,等到齊瀚渺等人過去,又把輪椅放在地上,將他推回去靠著椅背。 再次端起來,進入了一間柴房。 柴房門被合上,殷無執回過身來。 薑悟的下巴被他的手捏起,殷無執道:“你追到定南王府來,不就是想要這個。” 其實一開始沒想要,但見到殷無執,就忽然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