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帆在老大身上找出車鑰匙,然後抓起一旁掉落電筒,抱起少年朝磚房外飛跑。 人中彈後能支撐多久?與其在屋裏等死,不如去找一條出路。 “唐時蘇,醒醒!” 外麵風大又急, 四周陰森而黑,電筒燈光勉強照亮前路,赤/裸腳下踩著尖銳碎石, 唐雲帆根本沒感覺,憑著記憶跑好不容易找到車。 啟動車子, 打亮車燈, 他朝來時路開去, 一邊開車一邊叫唐時蘇,“別睡,唐時蘇,快醒醒!” 唐時蘇坐在副駕駛,頭枕在他腿上,沒有半點動靜。他用力抓著唐時蘇的手,他的手已經很涼,而少年的手竟然比他還冷。 連續叫了幾聲,唐雲帆聲音完全沙啞,每多呼喚一聲,心髒更往深淵沉一寸,害怕與煎熬占據他整個腦子。 終於,被他握住的手微弱動彈一下。 唐雲帆時刻注意著他,連忙開口:“唐時蘇,你再撐一會,我知道你聽得見!” 哪怕打著車燈,前方路隻有照明一小段,也沒信號導航,唐雲帆隻能憑記憶開,更不知道哪裏是個頭。 這條路,實在是太遠。 “哥……”極其微弱聲音從下方傳來,唐時蘇聲音再次輕輕響起,“我應該不行了。” 唐雲帆眼睛一下子酸澀起來,他眨眨眼睛,咬著牙罵道,“說什麽鬼話,不管怎麽樣都給我撐到醫院去。” 他手指止不住發顫,牢牢抓著唐時蘇的手,“你一定要撐住,不然我不會放過你,我不想白欠你的命。” 唐時蘇回答他:“你不欠我,我喜歡你,是我心甘情願。” 那麽微弱聲音,唐雲帆卻聽得清清楚楚,喉嚨滾動咽下酸澀與惶恐,“不管怎麽樣,你別睡。” 冷夜裏,車子飛速往前開著,唐時蘇說完那句話就再沒說話。 唐雲帆整個人跟丟進火爐裏燒般焦灼難受,他隻能不斷叫著唐時蘇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條路好像沒有盡頭,老大選擇這個地方確實讓外麵想進山搜尋的人不好找,這裏道路崎嶇,他當時上來記了路,但在眼下漆黑環境並沒什麽作用。 等他驟然看到遠處一束光亮,眼睛被刺激得差點掉下淚來,遠處的光點散去,那裏站著許多人,而最為顯眼是停在那邊幾架直升機。 唐雲帆頓時刹車,並非不想開在那些人麵前,而是遠處的人朝天開槍警示他下車。 他猛地推開車門,小心把唐時蘇抱起然後跳下車,喘著氣朝那些人跑去。 遠處人群一下子警戒起來,隨著唐雲帆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們終於聽到少年顫抖聲音,隨著夜風飄進耳朵裏。 “救救他——” 隨後看清少年模樣,他赤著雙腳,衣著淩亂,狼狽不堪的他懷裏還抱著個少年。 唐政鳴認出唐雲帆,他高聲喊:“是我兒子!” 特/警拔出的槍隨之收起,一旁守著的醫生推出擔架車,哪怕突然有意外,整個場麵沒有出現混亂。 葉春湄心髒已經緊張到頂點,可她等到唐雲帆跑到眼前都沒看到自己兒子,焦慮和害怕情緒徹底爆炸開來,她大聲問:“我兒子怎麽沒跟你在一起?他在哪!” 沈莊神情也緊繃起來,但他極力穩住情緒並勸葉春湄冷靜。 唐雲帆沒空跟她交代,跟著擔架車懇求對醫生急聲說:“他身上中了兩槍,現在沒有意識,救救他!” 醫生還沒來得及檢查,一邊推一邊對他說:“好,那你有受什麽傷?” 唐雲帆:“我沒有。” 幸好提前調了醫療救援直升機,唐雲帆想跟著上去,可身體突然脫力摔倒在地上,眼前發黑。 醫生在前麵把擔架車推上直升機。 他很快爬起想跟去,但一隻手拉住了他衣服,製止他的行動。 於是他眼睜睜看著楊婉秀跟著那兩個醫生一起上直升機。 很快,直升機旋翼擺動離開,巨大轟鳴也越來越遠。 唐政鳴拉著他,神情顯而易見緊張,“擠不下那麽多人,你哪裏有傷?” 唐雲帆搖頭,“沒什麽。”比起唐時蘇,他隻是皮外傷而已。 “去醫院看看。”唐政鳴推著他肩膀,往另一個直升機走去,可走沒兩步麵前就被女人擋住。 葉春湄忍不住流淚,她聽到唐雲帆說中彈的事,整個人失去理智哭喊,“我兒子呢?!” 怎麽就偏偏少了她兒子?! 唐雲帆終於想到落在磚房裏的沈曜,離開時根本沒想到他,不過沈曜狀態也很不好。 “他受了些傷,應該沒危險。” 葉春湄上前拉住他,“帶我們去找。” 唐政鳴皺眉,“我兒子也受傷了,剩下讓警察去辦會找到的。” “我聽到他說自己沒受傷,而且那些綁匪——” 唐雲帆眼前發暈,他製止沒有意義爭論,手扶著唐政鳴手臂說:“我帶路,沒關係的。” “還有,劫匪都死了。” 這次出動許多民/警-特/警-刑/警,在他們職業生涯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他們剛開始跟蹤綁匪的車,沒想到綁匪反偵察意識很強,為確保人質安全他們不得不采取更保守蹲守策略。 到了夜晚,他們商量分別守著綁匪明天可能經過路口,結果還沒行動人質自己開著車到他們麵前。 人質給出重磅消息,綁匪全部死亡。 全部人心裏都裹著一團迷霧,唐雲帆意識不清,隻能大概把有用消息說給警察,比如標誌性路況。 多人力量總比一人要強大,直升機也在搜尋,很快他們鎖定位置找到磚房。 唐雲帆跟著醫生還有警察一起進房,磚房裏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體,還有陷入昏迷沈曜。 葉春湄看見沈曜頓時發出一聲尖叫,要不是旁邊沈莊扶著她,她估計摔在地上,“阿曜!” “在發燒,手上有傷。”醫生簡單觀察後,利落把沈曜搬上擔架車,整個動作迅速且不浪費一點時間。 刑警則在檢查死去的綁匪,唐雲帆身體快支撐不住,他眼前一黑栽倒下去,陷入半昏迷狀態。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聲音在說話。 “這兩孩子一起上直升機去醫院,我們去另一架……” 然後是轟鳴聲,唐雲帆還感覺有人突然拽住他的手,特別用力。 陌生聲音在說,“手抓得很緊,可能他潛意識緊張。” “簡單清理下傷口。” “手掌被刺穿,刀具……已經發炎……” “這個腳踝磨破血肉,應該是繩子之類……” 還有別的交流,可惜唐雲帆聽不清,連同轟鳴聲都遠去一樣,他不肯完全陷入昏睡,心裏想著一個人。 他千萬要安全。 醫生以為他們已經昏迷,等直升機落到降機坪,唐雲帆在擔架上掙紮著睜開眼睛,眼裏紅血絲密布,聲音艱澀說:“等下可以讓我見一個人嗎?” 醫生有些驚訝,“你要見誰?等你處理好傷口再去。” “他提前到了,我必須見他。” 唐雲帆才發現旁邊沈曜拽著他的手,最後還是醫生幫忙才把他的手掰開。 擔架車推進醫院,又有一個醫生幫忙推,唐雲帆阻止他們,“對不起,我想先去看我弟弟。” 狼狽的樣子也掩藏不住他英氣外貌,此刻他目光中流露出脆弱情緒,這樣表情讓人硬不起心腸。 醫生猶豫了下,在他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跟他指了急診科在哪,還讓他了解後快點過來治療。 剛說完,他眼前一花,擔架上少年已經跳下擔架車,朝他說的地方奔去。 醫生幾乎懷疑這人剛才昏迷是裝出來的,但不可能,隻能說少年意誌力很強。 急診科距離其實離大門很近,可唐雲帆覺得很遠,他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在操控,如果再次摔倒就真的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周圍看向他的人都變成模糊一團,他喘著氣,踉踉蹌蹌找著人。 好在,他順利找到急診手術室,外邊椅子上坐著一個女人。 他先是覺得熟悉,定定看了會才反應過來這個女人是楊婉秀。 那手術室裏的人——是唐時蘇。 唐雲帆清晰聽到自己心跳和喘氣聲,震得他快呼吸不過來,眼前女人也發現他的存在。 模糊麵容變清晰了些,楊婉秀臉上全是淚水,那雙漂亮眼睛裏藏不住的陰冷恨意,她突地站起,徑直朝他的方向走來。 唐雲帆眼睜睜看著她,那種不好預感如同她靠近的腳步,越來越近,讓人心裏發慌,“唐時蘇怎麽樣?” 楊婉秀靜默幾秒,開口時聲音空洞得可怕,“下直升機時他已經停止心跳。” “停止心跳”四個字猶如一個巨石從天而降把唐雲帆徹底砸個粉碎。 他知道這意味什麽,如果心髒停跳超過八分鍾大腦細胞會大幅死亡,不僅有不可逆轉損害,且搶救幾率很低—— 在車裏時,唐時蘇有多久沒回應他?十分鍾、二十分鍾、還是半小時?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唐雲帆害怕去想這個問題。 而楊婉秀的表情,醫生應該給她打過“預防針”。 楊婉秀無法接受這一切,她的兒子在手術室裏搶救,與她兒子一起的人竟然好端端站在她麵前。 為什麽中彈不是唐雲帆,為什麽是她兒子?! 她憤怒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甩了一巴掌打在少年臉頰。 “你為什麽沒保護好他?” 少年沒動,不過那巴掌像壓垮他最後一根稻草,他還想堅持住,卻沒能抵過黑暗侵蝕,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最終化為黑暗。 最後念頭是,他為什麽沒保護好唐時蘇?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