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重要的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錯,監控室裏一時間落針可聞,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謝安珩抬手推開他們,站在門口撥通趙致殷的電話。 對方不知道在做什麽,響了好久才接,聲音也帶著懶散:“喂?” 謝安珩言簡意賅:“十分鍾後來公司見我。” 趙致殷頓了頓:“出什麽事了?” 謝安珩垂下眼睫,唇角拉低:“謝行之被人帶走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怪叫。 “什麽?!你個小兔崽子……交到你手心裏都保護不好……” 謝安珩蹙眉:“誰?” “沒誰,我馬上過來。”那道聲音立刻又消失了,趙致殷輕咳一聲,“警方那邊呢?要知會嗎?” 他話音落下,謝安珩手機又冒出一條短信。 未知號碼,發了一條地址,言簡意賅讓他一個人前往。 他放下手機,隻看了一眼就重新將它放回耳邊,摸出車鑰匙,朝走廊盡頭的黑暗走去:“你人過來就行,其他事情我來處理。” - 謝行之醒來的時候,後頸的疼痛還沒完全消散。 他想抬手去摸,卻發現胳膊動彈不了,低頭一看,身上捆了繩索。 “你醒了。” 麵前一道低啞的聲音,說完還咳喘了幾下。 他尋聲望去。 施老夫人靠在輪椅上,正顫顫巍巍地將手裏的茶盞放下。 “老夫人邀請人見麵的方式還真是獨特。”謝行之早料到施家不會善罷甘休,對眼前的情景也不算太過驚訝。 施老夫人暗“哼”一聲:“那謝安珩把你護得天衣無縫,尋常手段恐怕見不到謝先生。” “您用這種方式把我請來,不隻是為了讓我看您喝茶,順帶說上幾句話吧?”謝行之低頭試著動了動,繩索捆得很緊,雙手還背在身後,幾乎完全沒有掙紮的餘地。 “你不用想著逃脫,我既然敢用這種方式帶你過來,就做了萬全的準備。” 施老夫人緩緩轉動輪椅,正對上謝行之。 “我施家的近況你也知道,謝先生還是不用跟我打啞謎了,我為什麽帶你來,你心知肚明。” “老夫人說笑了。”謝行之扯了扯嘴角。 被她綁來,他心中自然存了火氣,可他畢竟見過大風大浪,又從死神身邊撿回一條命,對這樣的小威脅並不在意。 “我剛從國外回來,又碰上車禍,還沒有時間了解國內的情形就被您請來……論了解施家的情況,您無論怎麽說也應該跟謝安珩商量。” 謝行之微微放鬆緊繃的肌肉,試圖緩解疼痛,順便繼續和她玩文字遊戲拖延時間,好打量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處境。 施老夫人聽了他的話卻一笑,頗有點譏笑的意味:“我請你來,就是想找謝安珩。” “……”謝行之對上她那雙狹長的眼睛,心中忽地一跳。 “怎麽?”施老夫人訝異,用她幹枯的手指轉動輪椅,朝謝行之靠近,“難不成……他還不曾向你表明心意?” 謝行之麵色一變:“什麽意思?” “你還不知道?”施老夫人定定望了他幾秒,忽然笑了,“你少揣著明白裝糊塗,哼,他望著你的那種眼神,我一個外人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在夏家老宅的那幾天,你和他朝夕相對,又怎麽會不知道?” “……” 怎麽人人都以為他在夏家老宅裏和謝安珩發生了點什麽? 對方都這樣講了,謝行之隻能道:“知道又怎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她笑完又劇烈的咳嗽:“原本隻是你與他之間的事,但要怪就怪他跟他那個不要臉的母親一個樣子,豆大一點的腦袋整日裏就隻裝著情情愛愛,愚蠢至極!” 聽她這麽輕蔑地提起謝安珩和母親關若靈,謝行之當即繃住嘴角。 “我不覺得追求所愛有什麽可被恥笑的。” “追求所愛?那關若靈,一個賣笑為生的小明星,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要跟我的瑤瑤比,她也配嗎?死在那酒鬼家裏,對她來說也算是個好歸宿了。”施老夫人坐回輪椅。 “是你?”謝行之抿緊雙唇,“當初是你讓關若靈投奔謝偉茂的。” 他沒用問句,事實也證明他沒有猜錯。 施老夫人輕蔑地揚起唇:“那種隻有皮相的蠢女人,我不過是從旁給她指了一條明路而已,她如何做是她自己的選擇,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謝行之向來脾氣溫和,此時也難免怒極。 兩世為人,要說他有什麽遺憾,那就隻有他的母親關若靈。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謝行之都沒能改變母親的命運,唯一能做的隻是洗清她的冤屈而已。 但短暫的怒火過後,謝行之又平靜下來:“不管你怎麽粉飾,你女兒施瑤都是第三者,這件事情不可能改變。” 施老夫人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滿眼都隻有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這種人的思維方式本身就和他們普通人不同,跟她講道理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直接戳她的痛處來得爽快。 果然如他所料,施老夫人雙目驀地圓瞪:“第三者?我的瑤瑤出身名門,想和我施家結親的人踏破門檻!” “可她還是嫁給了你口中所說的這個渣滓,不是嗎?”謝行之淡漠道,“而且還是在關若靈已經懷上謝安珩之後。” 這件事顯然是施老夫人的心結,她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怒視謝行之:“關若靈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瑤瑤當初嫁給夏景輝,也是被他花言巧語欺騙。” 謝行之“嗤”了一聲:“施瑤會被欺騙,難不成連你也看不出夏景輝是什麽人?你覬覦他背後公司的財力,又圖他這個上門女婿不會與你爭權奪利,導致這一切的隻是你的貪心而已。” “你懂什麽?”施老夫人被他激怒。 “我當初就不該放他們一條生路。”她嗓音尖銳,“我該讓謝安珩那個雜種和關若靈一起死在爛泥溝裏!” “還有你。”她指向謝行之,“你這個喜歡多管閑事的,偏偏要收養他……你以為你建起來的那幾個小公司就能庇護他?毀掉你們這些年輕人,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謝行之神色一凜,重新轉頭看向施老夫人。 對方正在氣頭上,見他露出如此神色,剛剛瀕臨瘋狂的表情總算收斂了一點:“被整個圈子排擠汙蔑的感覺,不太好受吧?” 謝行之:“傳播謠言的……不是夏景輝?” “夏景輝?”施老夫人冷哼,“你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就憑他的腦筋,隻是任人利用的一條狗罷了。” “隻可惜他本人還沾沾自喜,以為這一招走得絕妙。”施老夫人笑道,“汙蔑、造謠,確實都是他夏景輝最擅長的下作手段,但你當憑他一個人的本事能影響到整個滿北市的上層圈子?” “……” 謠言一事還有施老夫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難怪短短幾個月就擴散得如此迅速,滿北市人盡皆知。 “你遠走高飛,在國外享受了一年清閑日子,謝安珩留在國內替你承受了飽經非議的痛苦。”施老夫人也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我就看著他為了澄清那些傳言疲於奔命,但終歸還是束手無策,實在是讓人快意得很。” “我聽說你們兄弟兩人還為此爭執過許多次,你以為是他傳播謠言,甚至責怪於他?” 施老夫人譏誚地睨著他。 謝行之告訴自己不要再被她激怒:“我剛回來時不了解情況,和他有過誤會。不過也不勞您老人家費心,早就跟謠言一起說清楚了。” 施老夫人對他這句話仿若未聞:“是嗎,說清楚?被自己心愛的人誤解,我都能想象到他那張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痛苦、掙紮,哈哈哈,和他母親一樣……” “以愛為食,沒了情愛就活不下去,這樣的人也注定死在情愛手中。”施老夫人狹長的眼眸耷拉下去,“但那場車禍竟然沒能要了你的命,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指望你一死,也能讓他跟著你去了,免得我動手。” “你該慶幸我沒死,我要是死了,他隻會拉著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你不會有今天在我麵前對我說話的機會。”謝行之道。 “哼,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他真能有滔天本事?不也一樣讓你落在我手裏。”施老夫人轉頭,“雜種就是雜種,關若靈那種人,生出來的兒子果真也絲毫不遜色,愛上撫養他長大的哥哥……你倒也不覺得惡心。” “惡心?我和他早就不再是兄弟,況且有人真心愛我,我為什麽要覺得惡心?”謝行之目光不避不讓,“老夫人會這樣以為,恐怕是從未體驗過被人真心相待,以命相護的感覺吧?” 施老夫人眼睛一睜,嘴唇抖了抖,剛剛還說個不停的人竟然被他把話堵了回去。 謝行之頓時明白他猜對了。 他回憶夏嘉譽在夏家老宅中無意透露出的隻言片語,迅速思索道:“不過我猜想老夫人應該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豁出命也要保下您先生留下的這些財產。” “閉嘴!”施老夫人眼下的肌肉狠狠一抖,“是誰告訴你的這些?!” “是誰並不重要。”謝行之朝她一哂,“您嘲笑謝安珩,嘲笑他母親,您自己又何嚐不是為情所困?” 施老夫人用力轉動輪椅向他靠近:“我讓你閉嘴!” 謝行之不為所動,迅速道:“謝安珩勇於追求我,關若靈也隻是遇人不淑,他們都敢光明正大表達自己的愛,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笑的,反倒是你。” “你虛與委蛇大半生,等到人已經不在了,再一輩子活在悔恨裏,故作深情自我感動,有什麽意義?” “你!”施老夫人瞪著他好半天,顫抖著手,“你懂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她神色陡然又癲狂起來,自顧自念叨了幾秒,再度抬頭。 “你想惹怒我,好壞了我的計劃……沒這麽容易。” 她說完抬起幹枯的手,捏住謝行之的下巴,或使他抬頭跟自己相對,又用手裏的拐杖點在謝行之受傷的那條腿上。 “他吞了我幾乎九成的產業,又對你視作心頭肉,可以為你要生要死,我怎麽可能讓你安然無恙地回去……” “謝安珩想要我施家的家產,想奪我的命根子,那我便也拿了他最在意的人。”施老夫人麵黃肌瘦的臉忽然湊近,“謝先生以為,我這一招走得對不對呢?” 謝行之也不躲避,淡然與她對視:“無論他對我怎樣,這場對局你都沒有勝算,你傷了我,施家隻會招致他更瘋狂的報複而已。” “哼!那倒未必。” 謝行之以為施老夫人要將拐杖戳下去折磨他,但她沒有,而是扯起她纖薄的嘴唇。 “我不傷你,但你猜猜,我若是讓他用自己的命換你的,他會不會答應?” 謝行之心裏一沉。 看出他的麵色變化,施老夫人輕輕笑了笑:“謝先生便等著看看,你的命被我捏在手裏,沒有勝算的人到底是誰。” 她扳回一局,也不繼續停留,一扭輪椅便要離開。 房門打開,謝行之看見這是一個套間,陽台外麵竟然是大海。 他們在一處靠著堤岸的崖邊。 滿北市位處江海交匯之處,但大多數都是低平淺灘,唯獨在北麵有地勢高峭的海邊,而那裏也有著一片古老的別墅區。 短短數秒,謝行之就確認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還好,沒有出市,不算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