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澤公麵容扭曲地笑了,眼露凶光:“南穹內訌,精銳之師敗於政鬥,在流放途中脫逃。多方虎視眈眈,想要收為己用。如今,他們正好躲藏在辛國,本王這可是近水樓台。”  “先將那小子弄死,然後讓本王親愛的皇兄嚐嚐寄人籬下的滋味。”  -  年關將近,天氣愈發寒冷,在外頭呼一口氣似乎能凍掉半個肺。  吳庸提著籃子,拿著令牌過宮門,正好被熟人叫住了。  叫住他的是其他質子的貼身太監。他有些不解:“你們公子如今受盡寵愛。常規采辦交於內務府即可,他怎麽還讓你出宮采買呀?”  吳庸哼了聲:“不該問的別問。之前也不見你們對我家公子有多上心。”  那小太監臉色一僵,轉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吳庸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昂地出了宮。  京城裏白雪皚皚。吳庸在巷道中左拐右拐,最後走進一間院落。  木門虛掩,彰告來者主人正在接待來客。  吳庸推門的手收了回來,轉到牆角學了兩聲烏鴉叫。  後門中走出了個漢子,見到吳庸的時候無比驚喜:“你終於來了。殿下平安嗎?”  “殿下因禍得福,將軍請放心。”吳庸打開籃子,從中掏出一個包裹,“殿下怕各位將軍生活拮據,讓我送些銀子來。”  “替我們謝過殿下。我們對不起他,不僅沒能護住娘娘,還讓他來辛國受辱,最後連家族的底子都丟了,還得他接濟,實在慚愧。”漢子拿著那小包銀子,眼神忽地暗了。  吳庸安慰了他兩句,忽地輕問:“將軍,屋裏有人?”  漢子無奈:“是恒澤公的人。他們並不知道殿下身份互換的事情,以為我們失去了奪嫡希望,想讓我們為他賣力,說是若他某日奪位,會讓齊家在辛國得到往日榮耀。我們不想趟這渾水,正想回絕。”  奪位!  吳庸一個激靈:“等等!”  漢子詫異:“為何?”  吳庸支支吾吾:“請將軍先拖著屋裏的人。我這就進宮問殿下的意思,讓殿下手書於您詳細解釋。”  聞姚的母親原也是高門貴女,家族世代統領南穹最出名的霜獅之軍齊家。然而,她在宮中失勢時,娘家正好也在政鬥中受難,無力維護她與聞姚。  這幾年家族在政鬥中更是弱勢,最後竟被舉族流放。聞姚的舅舅們吞不下這口氣,在流放途中出逃。思來想去,他們選擇來辛國,一是放不下妹妹的兒子,二也是看中了聞姚的嫡子身份。  舅家剛來辛國時舉步維艱。這麽多不通口音和民俗的異族人在京城難免紮眼。聞姚及時與他們聯係上,步步提醒與幫助,順利地幫他們融入環境。雖然他才十多歲,卻憑借極為出色的眼光和決策力,冥冥之中掌握這支勢力實際上的話語權。  聞姚聽到恒澤公打算雇自家舅舅們殺自己,嘴角帶上微妙的笑容。  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將回信折起來,交於吳庸:“舅舅們看到信,會知道怎麽做的。”  恒澤公在府邸裏等著回音。  果不其然,派去交涉的手下回來時帶來了好消息。  “殿下,他們同意了!”  恒澤公狂喜,一拍桌子:“甚好!”  智囊軍師也連連拍馬屁:“隻要那質子一死,辛國君身邊的保護再多也抵擋不住我們的攻勢。殿下上位指日可待。”  恒澤公冷笑一聲:“本王等得已經夠遲了。我辛國尚武,怎可讓那廢物把持君位,以婦人之仁治國。”  然而來匯報的手下卻麵露難色:“他們說,需要殿下先付定金。”  恒澤公揮手:“付!要多少都付!”  手下報了一個讓堂中眾人倒吸冷氣的價格。  恒澤公最近本就勒緊褲腰帶過活,這一刀下去能讓他掉不少肉。但是想到聞姚和鍾闌兩人的麵容,他咬牙切齒、闊氣地讓人直接去庫房取錢。  就在此時,下人端著一封信進來:“殿下,剛才有人敲門,說先前報錯了價格,不作數,以信上為準。”  恒澤公後背一涼,瞥向那隻信封。他打開信,總覺得這字不像那些習武的大老粗寫的,然而剛看清字,他立即氣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來。  “再翻一倍……你們怎麽不去搶!”第6章 血酒  鍾闌正在禦花園裏賞梅,走過熟悉的橋邊忽然聽到弓箭劃破空氣的聲音。  李全在旁解釋:“陛下,是聞公子在練武。”  讀書、習武,這些養在宮裏的老師原本都是為先前那位準備的,但這三年裏鍾闌從未在宮裏聽到過學習的聲響,今天反而是頭一次。  聞姚注意著院外的情景,立刻放下手中的弓走了出來:“陛下。”  “老師如何?”  天氣寒冷,聞姚卻隻穿著單衣,汗水順著脖頸流入鎖骨。他盯著鍾闌,溫和且真誠:“老師很好。臣每日前來練習。畢竟是陛下的一番好意,臣必不會辜負。”  鍾闌差點老淚縱橫。雖然聞姚還沒成為梟雄,但他靠譜到讓鍾闌甚至有了提前退休的錯覺。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事情可以煩惱他!  “陛下,恒澤公來訪。”  鍾闌:“……”  煩人。  “陛下,能讓我一起去嗎?”  少年笑眼盈盈,剛剛運動完,脖頸上的紅色還未褪去。他的模樣不像個習武人,仿佛是個京城富商家裏養得俊秀且知書達理的小兒子,走在街上會收滿京城小娘子的手絹。  鍾闌的心煩意亂在見到聞姚雙眼的同時便凝成了冰,再也不攪動了。  他心跳微微錯拍,伸出手:“當然。”  少年握住他的手,眼角更彎了。  -  恒澤公是為了慶功式的事情來的。  辛國向來窮兵黷武,打了勝仗會舉行聲勢浩大的慶功式。恒安候得兵權後,這件事便落到了他肩上。  鍾闌一邊聽,心思卻飄散了。  慶功式提前了。  這個事件被提前了一個月。冥冥之中,一些小事情的差錯卷起了齒輪,讓劇情線的變化越來越大。  聞姚捕捉到他不安的心緒:“陛下?”  “沒事。有些走神而已。”鍾闌輕輕一笑,安撫似的在他茶幾上的手上拍了拍。  恒澤公站在台下,被當成了空氣。他翻了個白眼,清清喉嚨,正打算向鍾闌“請”一些建議。  然而堂上兩人卻像沒看到他站在下麵似的。  聞姚繼續關切:“陛下,您最近精神不佳,慶功式要不延後吧?”  鍾闌慈愛地笑了:“沒事。朕還沒到這種程度。”  恒澤公咬牙切齒:“咳咳,陛下關於慶功式……”  鍾闌語氣一轉,頭疼似的揮揮手:“你準備的不錯,就這麽辦吧。下去吧。”  恒澤公:“……”  氣死了!  他憤憤地出宮,坐在馬車上狠狠擰自己大腿,吹胡子瞪眼:“這小白臉比上一個還難弄,這是聯合起來給本王擺臉色呢?”  副手連忙安撫:“殿下消消氣,大局為重。如今我們有了高手,還有慶功式這個絕好的機會,相信不久的未來,辛國的權力會交到您手上。以您的神勇,必定會將辛國從這般軟弱治國的情況中拉出來。”  恒澤公心中的火氣像是被寒風衝淡了。他坐在馬車上冷笑了聲。  慶功式上,可有好戲看了。  三日後,慶功式準時在京城郊外舉行。白雪皚皚,了無生機,不遠處的山頂披著薄薄的雪衣。  王公貴族們坐在看台上,若幹層厚實的紗簾被吹得仿佛群魔亂舞。看台兩邊是附屬國派來的使者,不同軍營的士兵則候在斜前方不遠處。  臘月寒風肆虐,灌著微弱的雪花在清理出的黑土地上呼嘯而過,摧殘眾人的耳朵。看台上的貴族紛紛皺眉,用衣袖遮擋風暴。  恒澤公身著厚實的盔甲,騎上等戰馬於陣前等候。他遠望到站台上眾人被風吹得蒼白的臉色,得意地哼了聲。  往年的慶功式都在春節後進行,寒風稍弱。他今年特意提前,就是要讓這如刀割的冷風幫自己殺殺貴族的心氣。  副手到耳邊匯報:“殿下,一切都準備完成了。這次看台距離操場很近。等會兒殺戰俘的地兒就在陛下正麵前,劊子手保準穩準狠,一刀下去,滾燙的血啊必定撲頭蓋臉濺那昏君一臉。”  恒澤公勝券在握,臉上得意的笑怎麽都藏不住:“本王這皇兄啊,風吹草動都得休息個好幾天,要是受這一遭估計幾個月下不來床。”  副手福至心靈,壞笑著接上話頭:“倒時候他上不來朝,批不了折子,事物啊都會落到殿下手裏。而且辛國老臣尚勇,這懦夫樣必定會失臣民之心。過個一年半載,這國家真正的主人不曉得到底是誰嘞。”  “噓,不得胡言。”恒澤公臉上的笑容更加猖狂了,“現在,本王還得為‘尊敬’的陛下獻上禮物呢,可大意不得。”  他揮了揮手。身後嚴陣以待的將士們頓時立正,狠狠踏步,將地麵震了三震。  “正我國威,殺遍天下!”  “正我國威,殺遍天下!”  “正我國威,殺遍天下!”  恒澤公一揮馬鞭,騎至中央,氣勢磅礴地在場中宣告儀式開始:“我辛國自獨立於世,以武立國,以殺揚威,以刃為國粹,獲上天庇佑得贏四大戰事,此乃本國孔武之緣故,別於文曲立國之眾。今在此舉辦慶功式,檢閱軍隊,殺敵祭旗,不忘國本。”  看台上不少人都眉心一跳。  過去的慶功式可都沒這環節。辛國君不會武功,活在蜜罐裏,連風都吹不得。如今恒澤公是想向陛下示威嗎?與此同時,很多並不服國君的好戰派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秋季,我軍與東方後梁戰於郝山,艱難取勝,俘虜數十名高級官兵。其人殺我八千士兵,今日將讓其血債血償。”  這是辛國崇尚血腥的辛國曆史遺留下來的環節。  數十個漢子被押解到看台前,他們麵容扭曲,若不是口中塞著布團,估計早就咬舌自盡了。劊子手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們勃頸上。  聞姚是第一次見辛國的慶功式。他坐在鍾闌的側後方,神色如常,眼光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緊緊盯著鍾闌的側臉。  有名侯爵神色猶豫,剛想起身:“這刑場離陛下這樣近不……”  他夫人一把將他拉了下來,咬耳朵:“你要死嗎?這是恒澤公故意的,陛下如果叫停,那就是在打那些為國征戰一生的老將軍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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