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姚:“宮裏人說,紫梅是辛國特產,這幾年也瀕臨絕跡,連貢品都湊不齊。慶功式旁的孤山顛是現在唯一可能產紫梅的地方。好在臣到達的時候,還有一朵,這才避免空手而歸。”  紫梅因為稀有,愈發珍貴,宮裏的寶貝是無法相比的。  鍾闌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你昨天去孤山了?”  “臣想賠罪,自然需要能證心意的東西。”聞姚正色,“臣並非因為自己感到難過,而是因為愧疚,恐因自己讓陛下的藏拙之計暴露。”  鍾闌正感動地望向他,忽然一個激靈:“藏拙?藏什麽拙?”  “陛下,都懂的。”聞姚微笑著靠近。他豎起兩根手指,在兩人唇前做了噓聲的手勢。  懂?你又懂什麽了?鍾闌正想辯解,忽然恍惚。  少年豔色逼人、宛若妖神降世的臉含著心照不宣的笑,白玉似纖長的手指抵在櫻唇前輕輕噓聲,左眼輕而快地眨了下眼。  美色誤人……不對,聞姚是男的,什麽叫美色誤人?  鍾闌腦子裏正陷入一團混亂的泥濘。  聞姚將他空白的表情收入眼底,笑意更甚了。  “咳咳咳”  吳庸一臉生無可戀地倚在院牆上。他在這個位置朝他家殿下擠眉弄眼半天了,可惜那兩個人似乎沒心思注意他。  聞姚帶著怒氣,憋出一個滲人的笑,轉頭看向吳庸。吳庸用口型做出“舅舅”“恒澤公”之類的字樣,示意他又重要消息要處理。  鍾闌疑惑:“怎麽了?”  “先生催我去背功課。”聞姚乖巧地朝鍾闌做了個禮,“臣先離去了。”  他離開院子時,滿腔怒火化作極端恐怖的眼神,一邊走一邊低語喃喃:“又是這個恒澤公……”  -  恒澤公捧著茶,抿了兩口就等來了好消息。  “殿下,您催他們動手真的有用。”傳信的下人一臉欣喜地進來,“就在剛才,那些高手在宮門外揍了那小白臉一頓。我派人遠遠瞧了,被打的人的確是從小白臉的轎子上下來的。”  “好!”恒澤公一拍大腿,無比舒暢,“他們怎麽不直接殺了?”  “他們說,那小白臉畢竟受辛國君青睞,萬一您沒篡位成功,他們殺了小白臉就真的在辛國待不下去了。”  恒澤公顯然對“沒篡位成功”的假設不屑,眯著眼睛哼了聲。  他後來又找人悄悄回到看台上將那個酒壇偷回來了,仔細檢查才發現自己被騙了。他那好哥哥隻會弄這些旁門左道,而他才是大勢所趨。  “但高手們說,也不是沒辦法直接殺了小白臉。”  恒澤公眯起眼睛:“有話直接說,本王有什麽事情滿足不了他們?”  “他們說,他們和小白臉畢竟都是南穹同胞,”下人顫顫巍巍,“得加錢。”  恒澤公臉上肉一跳:“多少?”  “五倍。”  砰  門外。  恒澤府外掃大街的仆役一個激靈,連忙轉頭看向那宏偉的大門。他轉頭就無奈地聳肩,一邊掃,一邊嘖嘖。  “恒澤公最近是喜歡上摔杯子了嗎?有錢,奢侈。”  -  鍾闌心情大好,在禦花園進行了一整個上午的觀鳥活動。  午後按例召見大臣處理事物時,他甚至還讓人派了兩個樂師,一邊奏樂,一邊處理政務。  慶功式那是被聞姚打斷了的特殊情況。  鍾闌向來貫徹自己的昏君人設。如果他表現得正經,那他就沒有充分的理由當甩手掌櫃。隻要他夠廢物,那最後大臣們會反而覺得有一個明帝會比守著廢物國君更有價值,不會做無畏的抗爭。  然而,今日大臣進殿時臉上並未有以前常有的“哀其不爭”的憤懣感。  鍾闌抱著小廚房剛出爐的點心:“今日有何事?”  台下的兩位大臣相視,抬頭:“陛下,是否需要讓樂師奏樂更嘹亮一些?”  鍾闌含著勺子:“?”  “陛下必定是心細如絲,察覺宮人有異心,擔心隔牆有耳,因此想出樂師一計。”他們垂頭,“陛下聖明。”  鍾闌的勺子掉到了桌上。  “慶功式後,臣等努力反思,意識到這些年來並未真正領教陛下的意思。臣等有愧。”  “等等!你們等等!”  鍾闌終於意識到,慶功式那一遭人設崩塌有多嚴重,滿臉疑問。  是我扮演廢物的樣子不夠努力嗎?第8章 寵愛  之後的兩天裏,鍾闌都在為挽回自己的廢物人設做艱苦卓絕的鬥爭,可大臣們像是認定了他是在藏拙。  最後,迫不得已的鍾闌隻好沉著臉來找聞姚。  偏殿門前鋪著一層淺淺的雪花,屋內,一盞暖爐飄出嫋嫋熱煙。  聞姚正在溫習功課,眼光忽閃輕抬,看到鍾闌氣哄哄的身影,溫和地問:“陛下有煩心事?”  “大臣們因為慶功式誤會朕,”鍾闌坐到他旁邊,順手端起茶杯,“得想辦法。”  聞姚沉吟片刻:“臣有何可效勞的?”  鍾闌摸著下巴,眯眼沉思,忽然,一絲豁然的愉悅繞上好看的眉眼:“你說,朕要是寵美人不顧江山,會不會是個合格的昏君?”  聞姚:“?”  “臨時也找不到別的美人了,你會幫朕的吧?”鍾闌仿佛確信了,一把拉過聞姚的手,“等會兒有軍部例會,朕就帶你一起去。別的國君再寵愛美人,也不會讓其上政堂。”  聞姚仿佛被鍾闌的想法驚呆了,點了點頭,然而等鍾闌轉身,他卻眯起眼,輕舔嘴角。  禍國妖妃的角色。  果真,當聞姚跟在鍾闌身後進入軍部例會,大臣們的臉刷地扯了下來。  鍾闌忽然停步,轉身,在眾目睽睽下牽住聞姚的手:“小心別絆著了。”  聞姚親昵地順著那隻手,將鍾闌的胳膊攬進懷裏:“陛下也是。”  大臣們被刺激得抖了一抖,正想行禮,忽然瞥見聞姚的眼光。  聞姚在鍾闌看不見的角度,銳利地掃視了他們一圈,仿佛在警告他們不許掃鍾闌的興。他天生帶著上位者的壓迫,那種從陰暗出培育出的鋒利讓大臣們心裏一跳,半句話都說不出。  “你坐那兒。”  聞姚變臉似的,春風拂麵:“謝陛下。”  大臣:“……”  禮節剛過,大臣正準備議事,忽然傳信的侍衛緊急進殿:“陛下鎮關候信使在前殿候著呢,出大事了。”  眾人麵麵相覷,趕緊跟在鍾闌身後。  升雲殿前殿,炭火將廳堂灼燒得炙熱滾燙。  信使跪在地上,臉色卻仍是一片凍白。  他見鍾闌進殿,趕緊雙手呈上信封:“陛下,北方遭受百年難遇的暴風雪,鎮關軍有難。”  鍾闌展信,快速掃過上麵的文字。  一方麵是軍營燃料短缺、臨時運送物資來不及,鎮關軍駐守原地恐怕會有大規模凍傷凍亡;另一邊,北方燕國虎視眈眈,若軍隊向城市後退尋求掩蔽,擅長雪地作戰的燕國必定會突襲。  跟著一同過來的戶部尚書語氣沉重:“啟稟陛下,此次暴雪前所未有,北方通道癱瘓,要從倉庫調火油北上至少需要十天。鎮遠侯恐等不及補給到達的那天。”  鍾闌放下信,眉頭微蹙,神色飄忽。  其實類似的事情有先例可循的,無外乎放棄一小部分邊緣軍隊,盡可能讓燃料保證精銳部隊使用,拖到補給到達。  但……  一直沉默不言的兵部尚書捕捉到鍾闌神色裏的糾結,沉聲道:“燕國為雪原,必定早有準備。一旦鎮關軍撤退,北原五城便袒露於燕國眼下。陛下,萬萬不可撤退啊。”  兵部侍郎隨著他一起拜了下去:“陛下,臣等相信最精銳的戰士們能撐到補給到達。”  鍾闌身著溫暖的貂裘,精致的下巴埋在皮草中,精致、溫和,但卻忽然給人無比安定的信任感。他轉頭看向窗外,升雲殿內溫暖燥熱,一牆之隔外卻冰雪無情。  他輕歎,熱氣繞過貝齒:“不能放棄邊緣供養精銳。”  “陛下三思!不可撤退啊!”他們的心都涼了半截。  前段時日他們以為辛國君是在扮豬吃老虎,在這樣重大的決定上必定不會裝糊塗;他們怎麽都想不到,辛國君的婦人之仁竟是真的!  “時間足夠了。”  所有人都疑惑地抬頭,就連聞姚也神色深沉望著鍾闌。  鍾闌:“從軍儲倉庫調運物資需要十天,但從最北的雪城到軍營隻需一天,即使路況不好,兩日也能到了,根據信上所言,鎮關軍剛好能撐到那時候。”  戶部尚書疑惑:“可雪城非常小,既無駐軍,也無倉庫,調什麽呢?”  “命城守動員百姓捐火油,每一筆火油賬事後以市價支付。”  各位大臣卻露出極為不讚同的神色。自從諸國分裂交戰,每個國家都在窮兵黷武,征兵與徭役更是嚴厲殘酷,這也使官民關係十分緊張。每次官兵的馬蹄聲還未清晰,巷子裏已經跑得一個人都不剩了。  “那些刁民並無善心,怎會心甘情願的交出火油?光是城防軍去搜刮也是杯水車薪,更是拖慢時間……”  “停。”鍾闌將那封信卷成筒,像根棍子似的指著他們。  “朕這三年采用了什麽政策?”  “休,休養生息。”  所以被人說是婦人之仁,畢竟全天下似乎隻有辛國在休養生息。  “朕這幾年,唯二用酷刑的是什麽罪?”  “貪汙與瀆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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