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姚快速翻下床。  李全神色微妙且惶恐:“聞公子,要不,你來為陛下擦身?”  聞姚耳根薄紅:“不了。我手沒輕重的。”  他像是逃命似的,逃到屏風的另一端,背對著半明半昧的屏風,仿佛害怕再看到鍾闌那渴求他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李全搬著水盆出來,歎了口氣。  聞姚眼神忽閃:“公公,陛下這是怎麽了?”  “唉,奴才也不清楚。自從三年前起,他總是動不動偏頭疼。但太醫說,不像是一般的頭疼,陛下還會神誌糊塗、發燒高熱、動不動襲擊人。”  “三年了?”  “陛下第一次發病,就是你們這批質子到來前不久,”李全回想,“大概四五個月一次,不過近來越來越頻繁了。”  聞姚皺眉:“沒法治療嗎?”  李全歎了口氣,搖頭表示各種方子都試過了,但都沒用。  就在此時,屏風後遠遠傳來虛弱的呼喚聲:“過來陪陪我。”  “熬過去就是了,沒大事的,”李全一臉八卦的表情,在聞姚耳邊說,“公子,快去吧。陛下發病都得把我們趕出去,隻有你還能被主動召喚呢。”  聞姚微怔,緊接著淺笑著對李全點了下頭。  他正抬步走過屏風,傳來鍾闌迷糊間的催促。  “聞姚,快點……”  聞姚。  步伐停在原地。  剛剛被遺忘的今日目的刷地重新占據腦海,衝上頭頂,張牙舞爪地嘲笑聞姚。  那惡魔在腦子裏肆意嘲笑他:“他不該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這聞姚,叫的是誰?他想抱的是誰?!”第10章 追趕  聞姚回到偏殿的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被褥是您喜歡的月繡紋。”  “陛下為您準備的桌布、紗帳都是暗紅鎏金的。您在南穹時最喜暗紅的衣裳了。”  ……  “我之前都沒曾想,陛下是怎樣知道您的喜好的。”  吳庸不敢再說,訕訕閉上了嘴。  “他與我互換身份時做了很多功課,一直模仿我本人,以防暴露。”聞姚平淡地說,“辛國君把這些習慣記住了。在他眼裏,這些都是為‘公子姚’準備的。”  吳庸小心翼翼:“雖然知道了辛國君的心思,但我們又能如何呢?”  “我絕不受這侮辱的恩賜。”聞姚的嘴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淡薄得沒有一絲血色,“昨天舅舅傳信來,恒澤公在催著殺我了?”  “啊,對的。催好幾回了。”吳庸摸不著頭腦,“您問這個幹什麽?”  “‘死’了,便能離去了。將殺人的名目留給他,”聞姚心冷且淡漠地笑了,“而我們,和那筆巨款一起,遠走高飛。”  -  日落時分,鍾闌終於清醒了些。  他撐著起來處理了些緊急事物,然後隨口問李全:“聞公子呢?”  “剛走。他說前些時日在宮外訂了一套毛筆,約了傍晚去取。”  鍾闌翻頁的手僵在半空,敏銳地發覺不對:“親自去取?”  李全:“奴才也建議他讓下人去取。然而,他說做筆的匠人有心氣,特意跟他說得本人取。”  “壞了!”  “陛下,哪兒不對?”  鍾闌手腳冰冷。假聞姚在宮外遇刺的前車之鑒仿佛一道陰影,將他吞沒。  “快讓人跟上去。不能讓他一個人出去。”  李全完全不懂他這樣急切的原因:“可人早走了,也不知現在在哪裏……誒陛下,陛下!”  鍾闌隨手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走到廊下的時候順手從侍衛腰間抽出一柄劍,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落日隻剩一輪淺淺的輪廓,天幕深藍,橙黃與絳紫層染。  坊市正在收攤,巷道間已被黑暗吞沒。  他穿梭在街坊間,周圍的人煙逐漸稀少,忽然,在一個轉角處,兩名官兵模樣的大漢將他攔下。  “坊市已經到了收攤時間,你為何如此鬼鬼祟祟!還持劍?跟我們走一趟!”  鍾闌走得急,散發未梳,素色單衣,肩頭搭著一件鬆鬆垮垮的薄絨外套,不像國君,反而像個遊俠浪子。  他皺眉,抬眼在這兩名官兵的服飾上掃過,心裏忽地一空。  這是恒澤公的私軍。  這個時候,私軍上路巡邏趕人,難不成是想把前麵清場?  其中一個大漢見他沒反應,惡狠狠地上手來抓他領子:“老子和你說話呢,沒聽到?”  他的手忽然一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肩關節劇烈疼痛。他慘叫一聲,整個人被鍾闌用單腿壓在地上。  唰  劍刃貼著他的脖頸插入地麵。  聲音危險肅穆:“你們清場有什麽目的?”  另一人直接被嚇得呆在原地,知道這人得罪不得,雙腿顫抖:“大,大俠饒命。我們都是替恒澤公辦事的。有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得罪了殿下,殿下請了高手來處理。我們隻負責在外圍清場,什麽都不知道啊……”  他話還沒說完,鍾闌人就沒影了。  拜托啊,要趕上……  鍾闌翻過坊市的棚頂、見到廢棄圍場的時候,渾身血液仿佛凝固了。  一群蒙麵黑衣人正在清理場地。其中一個人扛著一個麻袋那裏麵大概是個人,血已經將麻袋滲透了,滴滴瀝瀝在地上劃出一道黑紅的痕跡。  他們聽到動靜,齊刷刷地停下了,轉頭看向單手持劍走來的鍾闌。  其中一個黑衣人似乎格外震驚,死死盯著鍾闌的臉。他給同夥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帶著麻袋先走,自己留下來拖著鍾闌。  “把人放下!”鍾闌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意,出招既猛且狠。  黑衣人的身形異常靈活,擋住鍾闌的追擊,順利迎擊。他反手想要奪下鍾闌的劍,但被憤怒的鍾闌直接震退了。  鍾闌隻想快點殺掉這人,追上去。說不定聞姚還有口氣。然而,當他越來越焦急,腦袋嗡的一聲,還未完全恢複的頭疼幾倍反撲而來。  眼前的光線逐漸被黑暗吞噬,極度的疼痛伴隨著耳鳴  “放下他。”  鍾闌身形一晃,第一反應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話。  黑衣人也顯然沒料到,他舊病突發後的第一反應不是自保,而是那個少年。他的劍刃猶豫了。  鍾闌趁此機會,狠狠刺出一劍。  兩人扭打在一起,互不讓步,一直到圍場邊緣。  噗通!  鍾闌神誌混亂,一腳踩空,落入河道,順帶著把黑衣人也拖了下去!  湍急的水流無比危險,黑暗,窒息,兩人的形勢瞬間翻轉,幾乎本能地擁抱在一起,企圖用重量在水流間保持平衡。  鍾闌的頭疼更嚴重了。他隻餘本能,掙紮著向水麵上呼吸換氣中途竟然還在說夢話。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黑衣人的後背一僵,轉而動作變得更加霸道有力。他單手狠狠攀住鍾闌的腰,另一隻手朝岸邊劃去。  他死死咬牙,湊到半夢不醒的鍾闌耳邊:“別亂動。”  終於,兩人上岸了。  水流將他們推到下遊,這是一片城南的矮山,渺無人煙,隻有漫天星星。  雖然近來還暖,但水仍與深冬一樣徹骨冰冷。  鍾闌坐靠在一棵樹腳,臉色蒼白,閉著眼,五官蜷蹙在一起,不經意間微微抽搐。  黑衣人的麵罩早就被水衝走了。少年複雜且決絕地盯著鍾闌,雙拳緊握。  鍾闌夢囈:“不行……他不能死……”  “你是把我當成第二個他了嗎?”聞姚淒慘地自嘲了一下,“你到底是在擔心我死,還是在擔心自己又要失去他一次?”  忽然一陣疼痛,鍾闌全身縮成一團,徹骨寒風伴隨著偏頭疼,讓他根本無力抵抗。  聞姚呼吸突然一滯,緊接著開始懊惱。  你竟然還如此關心他。  又是一陣痛苦的輕哼。  聞姚滿臉自惱地走近了,將他攬進懷裏,用體溫為他取暖。  然而,鍾闌不僅找到了熱源,還找到了讓自己緩解平靜的源頭。他無意識發出親昵的鼻音,用側臉在少年的頸窩裏蹭著,睫毛與溫熱的鼻息挑戰著少年自我批判的心猿意馬。  “別走,別……”  聞姚第一眼見鍾闌,以為他是純淨無垢的謫仙,溫和、不諳世事、不想參與血腥以保持聖潔。有時,他也會想,自己這樣從深宮幽暗處用陰暗心思爬上來的人,是否會玷汙鍾闌。  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  當世人一味為力量瘋狂時,鍾闌卻有權力選擇是否要當屠|殺者。  他比聞姚原想象的要更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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