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閣正殿前的台階近七十階,高低落差使得整個畫麵肅穆而莊重,天色昏暗,許長延低眉垂目,神色在夕陽下都顯得溫柔起來。 許長延看到他,說:“小侯爺是要出宮吧?一起走吧。” 重照微微偏著頭,許長延今日的官服是深綠色,袖口繡著精細的羅紋,腰間佩著一枚極簡的青綠色玉佩,讓他忽然想起那日長延送他的那枚玉佩。 玉佩上刻著紅梅,和他們的名字。 前世玉佩被他砸碎後,沿著紅梅的紋路碎裂,長延想盡辦法拚湊完整,玉佩上兩人的名字卻已經是麵目全非了。 若是對方是真心的,想來也是很難過的吧? 又想起長延的身世,他母親家族覆滅確實是與李家有關。畢竟李家當時全力支持衡帝登基,又親手圍剿柳家餘孽,長延站在他母親的家族的位子上,對李家確實很難不恨。 重照心緒有些亂,長延似乎有所察覺,放慢腳步遷就他。 長延低聲說:“小昭侯應當懂我的心意。” 重照一愣,脫口而出:“什、什麽……” 長延無奈,說:“今日我去麵聖,正巧十二殿下向皇上提議,讓你每月前三日監督十二殿下天一閣習字,皇上恩準了。” 重照被拉回思緒,說:“今日十二皇子與我聊天甚是投機,臨走前跟我說了這個,沒想到十二殿下真的與皇上提了。” 長延說:“所以你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了嗎?” 重照腳步一頓,迷茫地問:“啊?” 長延微微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鎮國公當年輔佐皇上登基,有從龍之功,十數年來蒙受天恩,乃大齊第一武將門第。而如今情勢看來,皇上必定想要十二皇子登基,十二皇子年幼又性格溫善,李家勢大,你說,皇上願意留著鎮國公威脅將來的儲君嗎?” 重照刷的一下額頭冒出了冷汗,“但是皇上同意了十二皇子的請求,且又給了我侯爵和官職,說明他器重我,倚仗我,想拿我作為李家和皇室的平衡?” 長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要拿捏你,如何才能讓你聽話?隻是恩寵是不行的。以你的身份拿捏李家,婚嫁,是最好的辦法。” 重照臉色微白,“皇上膝下適娶的皇子……” 長延打斷他:“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嫁給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長延:最野的……美人????第15章 重照先是被重重打擊,隨即又被一句鄭重的承諾砸暈,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長延:“最重要的,不是衡帝,皇上還是要麵子的,不會使下賤的手段。你要小心的,是京城裏的其他人。你體質特殊,位高權重,籠絡國公府,關鍵在你。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低調些,平平淡淡的等這些過去,怎麽總愛多管閑事呢?” 重照眉頭一皺,說:“我還想問你,錢家你到底查出了什麽?” 自從錢家案了結後,錢弘大就失蹤了,錢春直接帶著黃氏出了京城,聽說是南下去找她那在外經商的丈夫去了。 長延微微歎了口氣,說:“我懷疑錢浦和五皇子有勾結。證據我還沒有查到。” 重照:“他們勾結了什麽?” 長延說:“數十年前錢家也算是京城大家,名下園子山莊眾多,更重要的是,他們手裏拿捏著京城近大半大青樓。約十年前,錢浦拿著這些青樓的地契,向五皇子要了個官位,求他在京城裏護著錢家,也是為了將來錢家榮辱。” 重照:“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這五皇子當年怎麽就這麽懂事了?” 十年前,五皇子也就十六、七歲,半大小子一個,當初還和他比過賽馬呢,再怎麽心機深沉也不該如此深謀遠慮。 長延說:“我查過當年舊賬,經手人確實是拿著允漳的名義,但……究竟是誰從中指使從中安排,我還沒查到。京城中大半青樓的顧客,不少是朝廷官員,連帶著宗親貴族往來走動,少不得要討好青樓背後的主子,怪不得五皇子人脈如此廣。” 長延頓了頓,說:“你近日……除了每日往大理寺,能不出家門就不出。” 重照笑了一下:“許大人多管閑事了吧?” 長延反駁:“我與你既是朋友之誼,我奉勸你,小心謹慎注意安全,哪裏是閑事?小侯爺怕是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危險吧?本尊十日前封鎖了一家南風館,正是……” “夠了!”重照語氣中帶著怒意,微微正色說,“首尊使大人,我希望你認清一點,昔日我確實是有些任性妄為,隻是也不該是我欠了首尊使大人。以後各走各路,我還望大人清楚,大人的心意,恕我不能回應,大人早些收了這心思吧。” 長長的官道盡頭,帶著國公府標記的馬車靜靜停在內側,易寧早已經等候在旁邊,等接到了重照,他回頭給九龍衛首尊使行禮告退。 長延微微眯著眼,一向冷靜自若的九龍衛首尊使的神色略有無奈之意。 易寧臨走前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對上對方冰涼的目光,易寧背後一涼。 回府後重照把易寧叫到房間,解了外袍,問:“那位戚姥被長延看得緊,你在那裏的身份斷幹淨了沒有?我想個由頭,去一趟靜安寺,柳家小姐身份特殊,靜安寺方丈從中必定出手相助。” 易寧有些心虛,九龍衛首尊使深不可測,鬼知道對方是不是發現他的身份卻沒點破了,“應該是沒看出來……” 重照點點頭,“好,你退下吧,順便幫我叫人送熱水過來。” 天氣有些燥熱,重照身上隻套了件薄薄的長衫,他的身形修長挺拔,從戰場回來的時候腹肌還算健美,現在一摸,胸口的肉有點軟了,腹肌都消下去了。 霧氣蔓延,黑色長|發|漂|浮在水麵上,脖子下膚色白皙,鎖骨精致,重照一隻手扒著沿壁,一隻手埋沒在水中。 片刻後屋子裏響起沉重的喘息,浴桶裏的人麵頰泛上紅色。 重照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介於男子的硬邦邦和女子的綿軟之間,而且泛著一絲酸脹感。 重照捏了一把,忍不住自嘲地想,雖然體質特殊,但他能像女子一樣麽? 不過他記得,他應該清心寡欲,不該是這樣啊? 重照套上了衣服,出門叫人來整理房間,正好看見他哥從對麵走過。 重照問:“哥,你才剛回來啊?” 他哥在吏部任職,因為發誓不倚仗國公府的權勢,從底層做起,積累經驗和人脈,一點點往上爬。 李重興說:“對,今日事情有點多,更重要的是,陛下升了我的官職,我現在是吏部侍郎了!” 重照說:“哥太厲害了,恭喜!” 吃晚飯時,李重興說了這件事,李正業很是高興,鍾氏說:“我看重興也老大不小了,京城裏這年紀的男子大多都成家了,我看這立業也差不多穩了,得考慮下婚事了吧。” 重照立馬說:“我聽說靜安寺的姻緣簽極為靈驗,他們的普心方丈也很有本事,哥要不抽空去求一求?或許真能成呢。” 鍾氏點頭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李重琴說:“我也想去。” 李正業說:“重琴著什麽急,你最近不是在學功課嗎?好好學,免得又丟國公府的臉。” 重琴惱道:“哼!我一個女孩子家的,學什麽功課!那些京城小姐,都不學這些,會打扮會女紅,還能每天出門。” 李正業微微有些生氣說:“胡說什麽,女子就不能有才了嗎?養在深閨見識淺薄或是隻知道靠著夫君上位的,才是不值得被推崇的!明日我讓先生多加些學業,每日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重琴有些生氣,沒怎麽吃飯,就賭氣回房了。 鍾氏微微咳了幾聲,歎氣說:“我們是不是把重琴養得太嬌氣了?” 重琴本是庶出身份,因為生母難產而死,因而被養在鍾氏膝下。 重照勸道:“重琴還是個孩子呢,娘你身子要緊,來,把補藥喝了。” 鍾氏胸口難受,道:“整日吃這些,也不覺得有多大用。照兒,娘最疼你,你可不要讓娘失望啊。” 重照重重的點了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依然沒有小劇場 靜安寺副本之前,想先跟大家說個道歉,原本文案定的是後期生子……但,決定提前了,至少在中前期,嗯,中間有點漫長,具體看我怎麽寫,抽空我會修改文案。 最後求個收藏呀麽麽噠~第16章 重照沉默第站在一座宅院麵前。 他微微轉過身,看了對麵匾額,又默默轉頭看著禮部侍郎。 重照看著自己府邸上“昭侯侯府”的匾額,緩緩地說:“大人……真是費心了。” 禮部侍郎趕著抱國公府的大腿,聞言笑眯眯說:“小侯爺放心,大門讓人重新刷過了,宅子內全都翻新了,請的是京城最好的工匠。小侯爺也不必憂心地處偏僻,此處不少京城重臣,又靠近皇宮和國公府,安全又方便,更重要的是……” “看!對麵就是九龍衛首尊使許大人的府邸。有九龍衛在周圍巡視,小侯爺絲毫不用擔心會有小賊驚擾。聽說小侯爺和許大人還是摯友,將來……” 重照再也聽不下去了,直接抬腳進門。 園子修繕得很好,美景也是秀麗高雅,廳堂房間都煥然一新,跟新宅沒什麽兩樣,隻是…… 重照重重地歎了口氣:“……大人,你怎麽沒提前跟我說,對門就是九龍衛許大人的府邸?” 不然他就當然不要了啊? 發善心給工部禮部節省財力物力,到頭來發現自己簡直虧大了啊! 禮部侍郎愣了一下,道:“本官當時給忘記了。侯爺莫怪。過會兒許大人就要回來了,小侯爺要不等等,兩家打個招呼?” 重照連寒暄都沒有,直接跟禮部侍郎告辭,拿了鑰匙,回了國公府。 重照有點糟心。 對門在那動工,長延難道會不知道?!擺明了看見個坑不來提醒他讓他毫無防備地跳下去,等他去請鄰居家喝茶?想的美。 重照氣呼呼地想。 …… 靜安寺是大齊著名的佛寺,其方丈普心更是遠離紅塵,除了皇上召見,便鮮少露臉。 重照和他哥李重興一起往靜安寺趕。寺廟建在山丘上,為了表示誠意,信徒須得自己爬完台階,不得做轎子。重照頂著炎炎夏日,發鬢都被汗水浸濕,等好不容易登頂,他掏出手帕,胡亂得往臉上一抹。 鍾聲陣陣,靜安寺的香火鼎盛,門前人海如潮。 李重興笑著說:“這般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重照喘氣說:“這幾日疏於鍛煉,體力倒是連哥都比不上了。” 他畢竟是曆練了三年回來,但最近總覺這體魄是越發不行了,難道因為兩個月來都在大理寺坐著頹廢疲懶了?也不該啊,他一有空就跟著李正業去校場鍛煉的。 李重興也不惱,走在前頭去找靜安寺的小沙彌。 他們二人身份特殊,小沙彌帶著他們去了清淨的地方,找了他的大師兄,給他們抽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