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白點了點頭,想起汪子真,又覺得一言難盡,他廢了好大力氣才把人勸住,難為這秋闈將近,汪子真怕不是要崩心態?  林飛白說:“對了……侯爺,林某實在看不透你和許尊使,許尊使對你一片癡情,甚至在議政殿前百般相護,連衡帝的臉色都不看就把你抱到東閣臥榻上,為何……”  重照接話說:“為何我就是不喜歡他?每次連猶豫都不猶豫就直接拒絕他?我看著像是不解風情之人?”  林飛白點了點頭,“對。”  重照搖了搖頭,“你看,這就好比是小孩子想要一件漂亮精美的東西,最後費盡心機得到了那東西,卻等到那股新奇勁兒過去之後,就丟在一邊,再不想看上一眼。我從未想過和他一起走下去,成親是更不可能。”  林飛白愣了愣,“為何不試試呢?萬一……”  重照打斷他:“不,我不想,代價太大了。”  橫跨在他們之間的不隻是李家的家破人亡,還有許多他始終堪不透的心緒複雜,重照絕對不會去選擇重蹈覆轍。  不過李家的事迫在眉睫。  李重興案爆發當天,李正業就對人用家法處置,李重興當場被打暈過去,血肉模糊,醫診的薑太醫嚇了一大跳。  這張牌打得李正業也措手不及,他在書房中皺眉思索究竟是皇上還是丞相的手筆,難為他一武夫,陰謀算計一點都玩不過大齊這兩個人,此時也一點都沒想到韓家身上。  鍾氏讓人送了茶水過來,鍾氏說:“你看這事兒,怎麽搞的,重興怎麽就扯上勾結西南王了呢?”  李正業有些動怒,“你自去問問他,為何就這麽想不開!我看他是被權力蒙蔽了雙眼,真是膽大包天,連這種心思都敢起。你這個做母親,兒子就這樣帶出來的?”  鍾氏反駁道:“怎麽就怪我了?不是你不好好教導他?你隻知道往邊關去,連家都不回幾次,重興難道不需要你教?”  李正業從來不為李重興擔憂,李重興從小才學雖不算優異,但勝在乖巧懂事,從不沾染京城紈絝子弟不學無術欺軟怕硬這樣的惡習。想來唯一不好的,就是與丞相家的公子結交過密。  那個丞相家的公子,是丞相他親兒子許鴻義,而不是許長延。李正業和許鴻義沒見過幾麵,但莫名覺得對方和丞相一樣,跟個老狐狸精似的,肚子裏都是壞水,每天想著算計別人。  但是教育這件事,李正業承認自己不能輕易推卸責任。  到了晚間,重照早早地從大理寺出來,回了國公府。  彼時李重興正奄奄一息動彈不得地躺在床上,李重琴還在祠堂麵壁思過。  許是連下人都知道大公子在外頭犯了事,國公府內靜悄悄的,和前世的蕭瑟竟有幾分相似。  讓重照欣慰的是,鍾氏的病情好轉了不少,麵色紅潤,倒顯得近日奔波勞碌的重照麵色憔悴。李正業飽含深思地看了重照一眼,不容置疑地說:“隨我來一趟書房。”  重照跟鍾氏道過安,隨他父親去了書房。  房門一關上,重照沒想到李正業劈頭就問:“你和許長延究竟是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有點危險,他暈倒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重照沉默了片刻,謹慎地說:“爹,我和許大人乃是同窗,小時候交情比較好,你也知道的,我常和他玩……”  李正業氣得抖胡子:“交情好?你們交情是好到哪種程度,竟然讓他不假手於人親自抱著你走過議政殿門前,甚至為你傳喚太醫,還、還……”  還親自把人攬在懷裏,一隻手擱在腰間,一隻手捏著重照的手腕,親密無間,那種神態,焦急和擔憂,絕對不是作偽,李正業親眼所見,不由不信。  後來他又被皇上留下了,都來不及把人帶回國公府。  李正業沉下臉,說:“你必須給我個交代。婚姻之事,不是兒戲,我都不敢跟你娘說,就怕他氣壞了。九龍衛是由皇上私立,看著權力大,實際上比鎮國公府還要危險,再加上他那身份敏感……不行不行,這門親事我絕對不能接受。”  重照:“……”為什麽總能說到親事去?  重照說:“爹,你放心,我有分寸。我有官職侯爵在身,若我自己不同意,能讓人家亂來硬來嗎?你放心,我能做主。不過你別跟娘說,大哥和小妹已經夠讓她操心了。”  重照倒了水,親自遞給李正業,道:“大哥的事,爹打算怎麽辦?”  李正業失望地說:“他咎由自取,我盡力而為,不然還能如何?”  重照繼續問:“爹想過卸甲歸田嗎?”  李正業神色微微動搖,“李家代代從軍,如今掙了個國公之位,說放棄又怎麽忍心放棄呢?可世家大族,又哪個能在京都延綿富貴過三代的?我怕不順應天意,反倒讓李家遭受大禍。況且……”  老驥伏櫪,尚能誌在千裏。李重興罷黜官職,重照又不適合,李家旁支更是凋零。國公府不老,卻是已難以傳承。  重照說:“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保全李家上下要緊。爹,既然皇上容不下我們,幹脆便退一步,離開京城,也好過在這裏遭皇上猜疑。”  李正業想了想,“等新帝即位再謀生路嗎?十二殿下心性純善,若能登帝,是大齊之福,但這得等多少年,我怕是都提不動刀了!況且你怎麽辦,我和你娘走了,你一個人獨自呆在京城?我不同意!太危險了。”  重照說:“我有什麽好怕的?每天護衛那麽多,安全得很。”  李正業不擔心他安全,他擔心自家白菜被許尊使給拱去了。  李正業便道:“我和你娘走也行,得讓我們看到你成親,男的女的都娶進門。”  重照:“……”  成親是不可能成親了,重照說:“我去看看大哥。”  李正業叫住他,“你大哥他在上藥,每次上藥都嚎得跟豬叫似的。”  重照歎了口氣,說:“那我去看看重琴。”  重琴在祠堂跪了大半個月了,整個人瘦了一圈,重照點了香,在她麵前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轉身在她麵前的蒲團上坐下。  重照看著她忽然變得桀驁不馴的眉眼:“世事難料,王權富貴,如今堪透了麽?”  重琴因為多日不說話,說的極慢:“哥,我想入宮。”第44章   祠堂位於鎮國公府深處,  四周靜悄悄的,幾乎無人經過。  縹緲的香火彌漫,重照把李重琴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重照覺得這個念頭荒謬無比,  不敢置信地說:“你想參加選秀,  成為秀女後入宮?且不說皇上已經年過半百,  許久未曾開辦選秀大典充實後宮了。帝後如今是琴瑟和鳴,  感情深厚,  你去當妃子?皇上會寵幸你嗎?”  重琴長相和她娘有七八分相似,  容顏不算絕色,  卻是恰到好處的漂亮,  即便沒有化妝打扮,也有幾分清麗脫俗的韻味。  重照想,這是他的妹妹啊,  當年趴在他懷裏,軟軟的嬌氣無比的妹妹啊。  重琴平靜地低下頭:“我知道不會,但皇上會賞賜我權力,如果可能,我會成為貴妃。李貴妃……聽起來非常威風的樣子,  至於男人……我從來都沒有指望過。”  重琴和她娘完全相反,一直認為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從來都沒有指望過他們。  重照想,  這點倒和他想的差不多。  重琴忽然彎下腰,磕了個頭,  “哥,我需要向你道個歉。”  重照回過神,神情微冷,“你不應該跟我道歉,  你應該去跟娘和爹道歉。”  重琴說:“沒有用了,鍾夫人早晚要把我丟出鎮國公府,爹看在我我娘的麵子上留著我。哥,你看,這樣的境遇下,我不入宮我還有什麽出路?”  重照捏住她的肩膀,看著她說:“爹沒有把你做下的事公布於眾,薑太醫爹也會暗中處理掉,將來嫁人平平淡淡過日子不好嗎?非要入宮?”  重琴說:“非要入宮。”  重照手心炙熱,重琴忽然發現他哥近日消瘦了不少,不再像當初從戰場上歸來、那般意氣風發仿佛自己就像個小太陽似的模樣,率性灑脫,傲氣又高貴,那般奪人眼球引人注目。  他仿佛承受著什麽壓迫似的,兩頰都陷下去了,背脊微彎,骨瘦嶙峋的手上還纏著一塊白紗布,胸口的衣領扣得緊緊的,脖頸白皙,喉結微動。  重琴又想起,他哥身份特殊,又是嫡出,光芒萬丈,以至於京城隻知鎮國公府二公子李重照,不知鎮國公府庶出之女李重琴。  重琴微微閉眼,聽見她的好哥哥慢慢地站起身,然後走出了祠堂。  她緩緩地鬆開手,裏麵是一朵粉色的簪花。她記事起第一份生辰之禮,是她的二哥哥送的。她第一次騎馬,是她的二哥哥帶她騎的。他們還放過風箏,踏過春天最爛漫的花叢,走過長安街最繁華的元宵節。  最後也是她親手把人推開的。  國公府的小廝輕手把門合上,發不出一點聲音。重照站了一會兒,酸麻的小腿漸漸緩和過來了,他微微笑了笑,“跪麻了,大少爺呢?他現在在哪?”  下人恭恭敬敬地說:“小侯爺請隨我來。”  重照走得慢吞吞的,他倒沒重琴想那麽多,從重琴做下下|毒的事來,他們之間的情誼已經有了裂縫,從此以後,隻掛著血緣關係。就像京城裏的那些大家族一樣,血緣是唯一的紐帶,一旦發生了利益衝突的事,自己都會內鬥起來。  李正業親手上的家法,直接把李重興當場抽暈過去。如果場麵不慘烈,也不能讓人不把李重興帶走了。  李重興去了半條命,臉色慘白地趴在床上,一點也動彈不得。  下人搬了個椅子,重照在他腦門邊坐下,看見李重興掀了掀眼皮。  重照目光掃過他背脊上的傷口,因為敷上了藥草,幾乎覆蓋了整個背部直至大腿,心道他爹確實是下的重手。  李重興吐了口氣,“你怎麽過來了,外頭如何了?”  重照說:“爹去求了情,皇上暫時不追究你了。”  李重興說:“皇上不會放過西南王。”  重照說:“所以你暗中布置了什麽,你可以告訴爹,讓爹暗中派人去撤了,一旦欽差大臣發現,鐵證如山,國公府和你一起倒台。”  李重興答應得飛快,“好,我什麽都願意跟爹說,但是我有個要求,在這之前,我想見一眼許鴻義。”  重照質問他:“於是你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爹?”  李重興忍著痛抬起頭說:“重照,你別多想,我不是不相信爹。爹他常年領兵在外,京城的事他不懂,一味忍讓退步,皇上也不會放過我們,那些對國公府不懷好意的人隻會得寸進尺。所以,我們自己必須先采取行動。”  重照看著他,“我不信你,讓我去替你通風報信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想讓國公府跟你一起完蛋,你就自己去跟爹把事情說明白。”  李重興趕忙拉住他的手,卻最終隻拉住了袖子,倉皇地說:“二弟!你別走,你要是不幫我,大哥我可就什麽辦法也沒有了。求你,幫我請許鴻義過來。”  重照轉過身,“你為什麽這麽信他?”  李重興說:“他是丞相之子,位列門下省,他能接觸到大齊中樞,能幫我想到辦法。大哥我不想就這麽仕途止步,求求你,二弟。”  從在青崖學堂讀書起,因為年齡的關係,李重興不高興帶著他這個頑劣又總惹禍的傻弟弟,總和老謀深算的丞相之子的許鴻義一起。因為年歲相仿,便一同考科舉入仕途,隻是許鴻義本身心術不正,直接把人給帶歪了。  重照狠下心抽出自己的一角,皺眉問:“你當年有本事給我下藥,現在連個傳消息出去的辦法都沒有?”  李重興微怔,一句挽留的話卡在喉嚨裏,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怎麽也抓不住了。  華燈初上,月色滿天。  李正業緊盯著宮裏的動靜,得知皇上閱完奏折後便去了皇後那裏,才放下心。  鍾氏給重照夾肉,重照擺手說:“娘,不吃了,我吃不下了。”  鍾氏皺眉,“吃這麽點怎麽行?這點能吃飽?”  重照不動聲色地用手蓋住肚子,說:“真的飽了,方才點心吃多了,吃不下別的了,等回去了,我再吃點夜宵。”  鍾氏於是放下筷子,“我給你做了件衣服,親手選的料子,你跟我過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重照方才懨懨的神情立即變得機警起來,他腦門上冒出一滴冷汗,站起身跟上鍾氏,說:“娘,我都多大了,你還親手給我做衣服。秀房這麽多手巧的秀女,你累著了自己可怎麽辦?”  鍾氏說:“你爹也有呢。這是為娘的一片心意。”  重照脫了外衣,鍾氏看了看他的小肚子,說:“這還真吃撐了?”  重照挺胸收……收不住,隻得飛快地套上衣裳,衣服顯得有些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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