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詹一把將時故再次摟進懷裏,在他背上輕拍。  “他不給我治……”  時故還在喃喃自語。  “為什麽……”  “為什麽啊……”  “我是……壞孩子嗎?”  空洞的聲音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刺得鬱詹心如刀絞。  “不是的,你不是,你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他們都說我是怪物……”  “不是的,那隻是他們太弱了。”一下又一下拍打著時故的背,鬱詹輕聲開口,眼中光芒一閃而過,帶著厭惡與陰狠,但聲音依舊溫柔。  “世人都是這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太強了,所以他們害怕,怕你會搶了他們的地位,奪了他們的權勢,但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  時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於是他眨了眨眼,卻發現眼前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模糊。  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鬱詹的肩上,他拍打時故背部的手一頓,隨後,又一次輕輕推開了時故。  低下頭,鬱詹直視著時故泛紅的眼,以及眼中的迷茫與無措。  但這一次,時故沒有躲閃了。  盡管看得出來,他目光依舊慌亂,還帶著淡淡的,無能為力的悲哀。  鬱詹忽然笑了笑。  黑色的魔紋一點一點自頸後蔓延開來,逐漸侵蝕了他半張側臉,看上去邪性詭異,卻又有種奇特的俊美。  隨後,他又牽起了時故的手,將它抬到與自己臉部平行的不遠處:“你看,我才是怪物,非人非魔又非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時故一愣。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直視鬱詹臉上的魔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恐怖許多。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最後,他什麽也沒說,而是伸出手,在魔紋上摸了摸。  那魔紋凹凸不平的,感受到外界的壓力,甚至還會微微扭動,像一隻隻鑽入了皮膚的詭異長蟲,有些瘮人。  鬱詹任他摸索,甚至還輕輕蹭了蹭他的手。  “你不是。”好半晌以後,時故才輕聲道。  聞言,鬱詹挑了挑眉,握住了時故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尤其是在時故這麽個小骨架的對比之下,直接就牢牢地將其包裹在了手下。  忽如其來的觸碰讓時故頓了頓,但卻並沒有將手抽出。  “對,我不是。”  陽光下,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目光平靜,那是對前路清晰無比,並不怕承擔其一切後果之人才會露出來的平靜。  “我會讓所有覺得我是的人統統閉嘴,會讓曾經對不起我,傷害我的人跪下來道歉,我也會……治好你的病。”  破了的大殿有些漏風,吹起了二人的長發。  可能是參加慶功宴的緣故,鬱詹平時半紮的頭發今天完全綁了起來,高高的馬尾讓他看上去英姿颯爽,銀白色的半邊麵具也給他增加了一分神秘,配上那一身華貴的玄衣,既像個神秘俠客,又像個高貴公子。  “時故,你相信我嗎?”  仇禕半天都還沒有回來,也不知在忙著作甚,其餘魔族則紛紛做著自己的事情,沒人注意到這個隱蔽的小小角落裏,兩個分別來自於兩個世界的怪物,正在進行一番對話。  時故沒有回答鬱詹的問題。  輕仰起頭,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眼前的黑衣青年,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二人都是外貌極為出眾之人,一黑一白站在一塊,仿佛一張絕美的畫卷。  “你會陪著我嗎?”  時故的聲音很輕很輕。  鬱詹笑了。  “隻要我還活著,就一直都陪著你。”  “所以,不要再活在過去了,好不好?”  時故一顫。  但很快,他也笑了。  這笑容是他猶猶豫豫照著鬱詹學出來的,看上去有些別扭與古怪,但依舊讓他平日裏顯得有些呆板的臉生動起來,異常好看。  時故摩挲了一下放在鬱詹臉上的手,緩緩點頭。  “好。”他低低道,“我治。”第五十四章   微微一笑, 鬱詹輕輕握住了時故的手,並打了個響指。  這大概是他呼喚手下的一種方式,沒一會, 就有幾個魔族走了過來。  最前方的那個魔族身材極為高大,比之鬱詹甚至都要高上半個腦袋, 往那一站, 簡直像座小山。  時故握住鬱詹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地就想往他身後縮。  鬱詹安撫地在他手上拍了拍。  見狀,祝匯的目光落到了鬱詹和時故交握的手上, 眼睛微微瞪大。  他跟隨鬱穆已有五百年的光景, 鬱詹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也因此, 見到這一幕便更加驚奇。  要知道他們幾個下屬, 私下裏已經懷疑了很久鬱詹是不是有什麽隱疾, 才一直清心寡欲,不沾任何酒色財氣。  這倒也不怪祝匯想歪, 他們魔族之人大都性丨欲旺盛, 甚至有的才十五六歲便已然身經百戰,雖然鬱詹並不算是純正的魔族,但某些魔族的特性依舊不會缺少, 一度讓祝匯十分惆悵,有心想要問個清楚,順便找找大夫, 偏又沒那個膽量, 隻能一直憋著不說。  別看鬱詹年紀小, 卻從小就是個捉摸不透的, 甚至很多時候讓祝匯覺得, 比他爹還要可怕。  而現在,萬年的和尚居然開了葷,由不得他不震驚。  而且看這小心護著的架勢,看上去還很認真。  祝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時故。  這一看,他眼中就閃過一絲驚豔。  祝匯不比其他魔族,美人這種東西,他見過很多很多。  但像時故這種模樣端正,看著還特別舒服的,數量卻也很少很少。  說到這個,就要追溯到過去,跟著鬱穆走南闖北征戰的那段時間。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彼時,鬱穆剛剛獲得了九天秘境的傳承,修為大增,而獲得強勁修為之後,鬱穆直接殺上了上一任北方魔帝的大殿,以強勢手段登上了北方魔帝的位置,從此,就開始了不斷地征戰。  別看年輕時的鬱穆性子有些囂張與跳脫,但其實,他是個非常非常有野心的人,這一點,就是仇禕也要甘拜下風,在位不過一百餘年,便將整個蒼焰墟打了個遍,整個魔族在那段時間幾乎隻聽鬱穆一個人的聲音,而隨後,鬱穆又將手伸到了妖族。  於妖族而言,那著實是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一度讓鬱穆打到了哭爹喊娘的地步,以至於此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北方魔帝都是所有妖族的噩夢。  據傳聞,一直到現在,妖族內部都還有鬱穆的勢力深深紮根,影響力可見一斑。  但野心歸野心,鬱穆本人,其實倒也並沒有多麽地醉心權勢。  究其原因,隻是因為在蒼焰墟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隻要你一天鬆懈,多的是人想要把你拽下高台,尤其鬱穆還是個雜種,不服他的人太多太多,他若不爬到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高度,保不齊哪天就沒了項上人頭。  鬱穆是個心高氣傲的,自是不願讓自己落到那個地步,因此也就格外奮力地往上爬。  這一切,一直持續到他認識了鬱詹的娘親以後。  有的時候,祝匯總是會想,若是鬱穆真的醉心於權勢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或許結局還會有所不同。  鬱詹的娘名喚嵐姝,是個單純到不可思議的女人,在她的世界裏,似乎全大陸都是好人,壞人都隻在故事裏存在。  而也許就是這種錯誤的認知,成為了另一種悲劇的開端。  鬱穆漸漸變了。  變得沉穩,變得溫和,收了不少野心,也少了很多脾氣,甚至還一度想要卸下魔帝的擔子,同嵐姝一起隱居。  這個時候的他地位其實已經穩定,如果順利的話,他確實可以離開,去同妻子孩子一起,過神仙般的日子。  隻可惜,發生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而他本該幸福一生的兒子也……  祝匯想到這裏,眼神不由一暗,但很快,看到時故,他心情又舒緩了一點。  他是看著鬱詹長大的,也知道鬱詹這一路走來遭受過多少苦難,因此若是不影響原本的計劃,鬱詹能有個人陪著,祝匯自然是替他高興。  這孩子看著麵善,想必是個乖巧懂事的,應該能讓鬱詹的生活開心一些。  就是可惜,膽子小了一點,修為也不高。  鬱詹一看祝匯這神情就知道他是誤會了,但看了一眼時故,他眸光深了深,並沒有解釋。  反正,他早晚也會讓祝匯的臆想成真。  想通這一點,鬱詹眼中浮起些許笑意,看著祝匯,道:“一會仇禕回來以後告訴他一聲,我先走了。”  “啊?”還在打量時故的祝匯聽到這話當即愣住,趕忙收回了目光,“這、這就走了?!”  他麵容驚詫,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不然呢?留在這裏欣賞他們被九晟天尊嚇破膽子嗎?”鬱詹聲音中沒什麽情緒波動,仿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情。  “可您不是還要……”祝匯說到這裏頓了頓,下意識瞥了眼時故,沒有繼續說下去。  時故抿了抿嘴,也有些猶豫地看向鬱詹。  鬱詹知道他的心思,對此,隻淡淡道:“一個滄雲宗而已,全給他就是,我不需要。”  “不需要?!”一聽這話,祝匯聲音都直接拔高了,卻在觸及到鬱詹冰冷眼神的下一刻連忙軟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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