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的食指輕叩桌麵,漫不經心的說著, 黑眸卻一眨不眨的盯著玄清, 銳利叢生, “聽說,新任北疆王是大師的弟子, 北疆王當初還要封大師做國師呢?”  玄清愣了愣,倏然看向南書宣,隻見對方仿佛還是言笑晏晏的交談模樣, 但眉目間卻是叢生的銳利。  他麵上淡然道:“往事罷了。”  “那就是真的了。”南書宣仿佛在笑,眼底卻又沒有絲毫笑意,讚歎道:“幫北疆除去疫病,為西夷帶來新生,大師果然是菩薩心腸。”  他感歎了聲,明明是誇讚的話,卻隻讓室內的空氣一點點都凝結了起來。  玄清心底明悟,現在撕開這一切,大概這人已經布局好了,隻差他這個誘餌,他也就一語不發。  南書宣突然道:“聽說大師這些年還在找當初殺害老方丈的人?大師找到了麽?”  守在王殿外的陸影珩聞言神色一變,倏然握緊了手中的劍。  屋內,玄清的動作也頓了頓,有些詫異的抬眸看了眼南書宣。  這個反應,他分明是明白的!  南書宣也愣了片刻——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願意說。  玄清反應了過來,他看了眼門外僵住的身影,又看了看麵前的南書宣,半晌才緩緩開口,向來淡然的嗓音帶了幾分澀然,“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他知道——屋外的陸影珩臉色蒼白退了兩步。  即便他再怎麽想要遺忘,想要掩埋,想要說明那是意外,但他被手下之人背叛,逃入青禪寺,順手殺了老方丈滅口是事實。他手上的人命不計其數,可他尤其後悔,為什麽偏偏那日沒有留對方一命?  他是兵器,卻也是凶手。  玄清明顯不願再追究的模樣讓南書宣臉上失了笑意,抿緊的薄唇銳利如劍,他緩緩起身,“大師既然知道,隻怕這段時間,要委屈大師了。”  南書宣等了片刻,見玄清沒問一個字,不由得黑眸愈沉,轉身出了殿門。  南書宣離開時跟陸影珩錯身而過,聲音冷如寒冰,“從今天起,沒朕的旨意,不允許任何人離開這裏。”  南書宣離開了,屋內玄清正一顆顆撿著棋子。  屋外,陸影珩緩緩跪在了雪地裏。  ……  南朝皇宮內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玄清大師觸怒新皇,被關進了地牢。  有消息傳說,玄清早就暗地裏勾結外族,北疆和西夷都同他關係匪淺。  眾人第一個反應,便是不信!玄清大師是什麽人?那可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心懷眾生的聖佛!  可接下來四起的傳言證據確鑿,讓百姓不得不信。  玄清教北疆種地,為西夷求雨的事,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  眾人開始動搖,一時間甚至無數人懷疑玄清的身份究竟是哪國人?  ……  玄清被關了起來的消息飛速傳到西夷和北疆,甚至皇宮內傳出的秘密消息是南書宣要將人秘密處死。  一時間,好幾方人馬都亂了陣腳,青禪寺被重兵圍住了,不允許任何僧眾出來,玄清孤身一人陷在了皇宮。不管真假,他們都不敢賭!  西夷月悄然、阿摩羅、巫柒崇一方;北疆完顏姐弟一方,都帶著自己的貼身好手齊聚京都。  南朝京都要想溜進來不容易,他們帶的人也不多,所幸,白沐之和吳遠手下還有些江湖人,他們大都受過玄清的幫助和照顧,此次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再加上用毒出神入化的薑岐陌。  地牢守衛森嚴,有重兵把守,據說南書宣身邊還有四大高手。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可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  終於,這日,白沐之和吳遠帶著人在京都鬧事,引開了外圍大部分士兵。  薑岐陌扔下毒藥,月悄然他們引來了蛇蟲鼠蟻,這才將那重重守衛製住,一行人闖進了地牢,找到玄清時,眾人眼眶都有些紅了。  他雙手被綁縛在木架上,渾身血跡斑斑,低垂著頭看起來無比虛弱。  “老子要殺了狗皇帝!”月悄然眼睛通紅,握緊手中的鞭子就想要出去。  完顏半衾攔住她,聲音嘶啞,“先帶大師離開這裏,這筆賬,我們後麵再算……”  月悄然理智回籠,也知道現在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幾人將玄清放下來,他已經出於昏迷狀態,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師父……”完顏浮生手有些顫抖,他小心翼翼將人背到背上,胸中湧起的是無盡的怒火,咬牙道:“先走!”  等他們帶出玄清,阿摩羅和巫柒崇正在外圍殺敵,看到玄清渾身是血,一時間幾乎殺紅了眼。  這時候,被白沐之他們引開的士兵們也趕了回來,人數眾多,將眾人團團圍住,完顏浮生背著玄清,其他人護在身邊開路,還要小心不讓他們傷到。  眾人被無數士兵圍攻,武功雖然更強一些,但對手是數十倍於自己的人,殺退一波還有一波,時間久了,難免寡不敵眾。  阿摩羅和巫柒崇對視了一眼,看了看身後將玄清護住的眾人,咬牙道:“你們先走,我們留下來斷後。”  眾人對視一眼,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不然他們隻怕都要留在這裏。隻是,留下來的人……  阿摩羅和巫柒崇卻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兩人合力,在重重士兵中撕開了一個口子,“快!”第115章   月悄然和完顏半衾護著完顏浮生背著玄清衝了出去。  白沐之和吳遠跟在後麵幫他們打退身後的人。  等月悄然他們衝出來後, 身上也帶了傷,而身後的眾人已經被一層層人浪淹沒在了人群中。  他們沒有時間停留,身後的士兵追了上來, 吳遠和白沐之也留了下來, 讓他們帶著玄清大師趕快離開。  眾人死傷無數,但終於甩掉了追兵,完顏半衾他們殺出一條血路, 帶著玄清一路逃往南北交界處的長河, 那裏有完顏半衾準備的人接應。  接連一天一夜的趕路,他們已經沒剩多少人了,幸好長河近在眼前, 結冰的河麵不用船便可通過。  對麵穆氏兄弟正等著他們,眾人鬆了口氣。  完顏浮生將玄清放下來, 扶好身體坐著,薑岐陌這才有空幫玄清探下脈搏。  完顏半衾走近,蹲下來看了看薑岐陌,“大師怎麽樣?”  薑岐陌手指剛探上, 神色一變——便是外貌身形再如何一模一樣,可這脈象不可能變!玄清舊傷沉珂,體內磅礴的內力因為壓製所以脈搏時強時弱, 可這人, 盡管脈搏虛弱, 卻像是……故意壓抑?  “他是假的!”  這一切心思不過片刻間,薑岐陌的話語和對方出手幾乎同時, 那昏迷的“玄清”手中銀光閃過,匕首深深刺進了麵前完顏半衾的胸口,自己也已經打翻周圍的人翻身退到數米之外。  完顏半衾胸前鮮血如注, 幸好她反應快,隻來得及微微側身,讓匕首刺偏了些,可大量失血還是臉色唰的蒼白了下來。薑岐陌急忙給她止血。  剛剛眾人第一眼見到玄清時,被他身上的重傷迷了眼,一時間心神大亂都沒心思細想這其中的不合理,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眾人警惕又怒極,盯著眼前的人,“你是誰?”  “你們逃不掉了,這沿途有我留下的記號,陛下想必已在附近。”那人邊說邊撕掉了臉上的人皮麵具,放出了手中的信號。  霎時間,一陣鐵蹄踏地帶來的震動驚飛了叢林中一片鳥雀。  一邊是穆氏兄弟在河這邊接應,另一邊是南書宣帶著數萬追兵。  眾人心底猛地一沉,他們這一天一夜未曾休息,現在還剩下的不過寥寥數十人,身上俱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早已精力不濟,此時哪裏是南書宣鐵騎的對手?  對麵的穆氏兄弟隔著長河遠遠聽不到這邊的情況,但遠處紛飛的鳥雀,震天的馬蹄聲卻能感受到。他們神色一變,手臂一揮,便帶人衝向了對麵。  須臾間,那上萬騎兵已經到了近前,不過他們隔了十數米距離,突然整整齊齊停了下來,領頭的人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南書宣身著銀白鎧甲緩緩駕馬而出,他英俊的眉目微微揚起,黑眸沉沉深不見底。  “北疆新王和戰神,西夷兩大家族的掌權人竟然都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他神色帶笑,仿佛此時不是在刀劍相向,而是敘舊場合一般。  完顏半衾這邊眾人已筋疲力竭,尤其是想到費盡辛苦,折損大半人手,卻還是沒能救出玄清,此時見到始作俑者,心中更是酸澀怒火難當。  月悄然捏緊了手裏的鞭子,手骨用力到咯吱作響,恨不能食其肉,“狗皇帝,大師在哪裏?”  南書宣聞言笑容收斂,“也許,你們可以去下麵見他。”  他話音一落,眾人心中劇震,幾乎不敢置信,顫抖的道:“你什麽意思?”  隻是南書宣沒心思回答他們了,他揮了揮手,騎兵身後一行弓箭手突然上前,弓箭已經架好。  對麵穆氏兄弟帶領著大隊人馬正從冰麵上趕來,四周毫無遮擋物,完顏浮生麵色一變,回頭大喊,“快撤!”  南書宣淡淡勾了勾唇,“你們,插翅難逃。”  ……  陸影珩跪在雪地裏第三天了,他的雙腿早已沒有了知覺,可這都比不上他心底的痛苦。  那人不怪他,可他自己卻不能原諒。  玄清緩緩走了出來,淡淡的道:“你還要跪多久?你是想要這雙腿廢掉麽?”  “我……”陸影珩有些受寵若驚的看向他,他還以為,這人再也不會理會他的。  “進來吧,上點藥。”玄清歎了口氣,輕聲說著,帶人走了進去。  這人就是如此善良……陸影珩心底酸澀,想要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幾乎站不起來了,他緩了半晌才勉強踉蹌著半扶著門緩緩走近。  屋內燒著暖爐,沒一會兒陸影珩便緩了過來,隻是從膝蓋到小腿都隱隱有一種發寒的酸痛,大概,這腿疾要跟他一輩子了。  玄清找了些藥給他,等上好藥,兩人相對無言。  玄清握著佛珠閉眼淡然打坐,陸影珩在一邊則有些手足無措,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有人要闖進來見玄清。  周圍的士兵將他攔住,隻是仍然有輕微的吵嚷聲音傳了進來。  這個時候了,還有誰會來見他?  陸影珩腿稍微好些了,他看了看仍舊閉眼坐禪的人,沒打擾他,自己走出去一看才發現是林弈,不由得皺了皺眉,沉聲道:“林大人,怎麽回事?”  林弈見著他,才沒再掙紮,隻是神色間有些急切,“陸統領,出事了……我要見玄清大師!”  陸影珩知道他同玄清關係親近,他也大概猜得道出了什麽事……頓了頓,他還是喝退了身邊的人,“放他進去,陛下是說過不讓人出去,可沒說過不讓人進來。”  周圍的士兵麵麵相覷,最終還是聽從命令退開了。  林弈被放開後,急急忙忙跑進屋內,“大師!”  “林施主?”玄清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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