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加望著那雄偉的城堡,一陣口幹舌燥。  ……如果能登上王位,如果能捍衛自己的領土,如果萬民臣服、萬邦來朝……  他聽到了自己快速的心跳。  蘭斯、夏佐、安其羅和阿芙拉都是很好的輔助者。如果有他們的幫助,再選賢任能,日漸腐朽衰弱的聖國會重新走上榮耀之巔,任何膽敢輕視她的外邦都會付出代價。  “真好啊。”路加輕聲說。  馬匹緩緩前行,失去了密林的遮擋,整座聖鴻林夏宮顯露出他的真容。  其中有一座極高的石塔聳立於城牆中,它比所有望塔都更高,塔尖仿佛紮入了雲霄。  “那是什麽?”路加忽然有些不安。  “赫赫有名的瑤光塔。”夏佐說,“以北鬥第七星為名,大陸最高的占星塔。據說隻要守住唯一的入口,任何人都無法進入高塔頂層強大如教皇也不能。”  隨著他的講述,路加的身體逐漸僵硬起來。  來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瑤光塔”竟在聖鴻林夏宮!  是的,赫赫有名,無懈可擊書中的小王子最後就被囚禁在這裏!  路加扶住額頭,腦海中晃過一張張真實的畫麵。  冰冷的石牆,猩紅的帳頂,永遠掛在腳踝上的鎖鏈……  夏佐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夏宮,蘭斯若有所覺,回頭望向路加。  路加空茫的眼睛一動,對上他的視線。  在那雙紫色眼睛裏,蘭斯捕捉到了陌生的恐懼和戒備。  “殿下?”他微微一愕。  “放開我。”路加低喝。  蘭斯剛鬆開手,路加便縱馬揚起四蹄,向前飛奔而去。身後傳來亂糟糟的呼嗬聲,但他什麽都不想管。  當“惡靈”撒開腿奔跑,沒有任何人能騎馬追上他。  風急速地刮過他的臉頰,路加策馬狂奔一陣,逐漸冷靜下來。  並沒有什麽可怕的。蘭斯洛特在他的掌控中,他們之間有光明神的契約,一切都會改變。  但為什麽剛才那一瞬間,有關瑤光塔的畫麵如此逼真?  逼真到他寒毛直豎,差點沒喘上氣,還做出了“逃跑”這麽幼稚衝動的事。  路加確實獲得了原主的一部分記憶,但過去的記憶不應該包括“還未發生的未來”才對。  那或許是他的想象。  還是說,書中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而他所在的時間是“第二次”?  那些畫麵到底是記憶還是想象,有機會一定要進瑤光塔裏求證。  路加的目光堅定起來。  這具身體在本能地害怕,但路加不會逃避,他會直麵恐懼、征服恐懼,讓恐懼為自己所用無論是蘭斯洛特,還是瑤光塔。  他勒馬回身,向車隊奔去。  嘖,剛才跑得太急,希望別出什麽大亂才好。  正這麽想著,一人一騎的身影從視線盡頭奔來,夏佐的紅發在綠林間飛揚。  “總算追上了!”他氣喘籲籲,滿臉擔憂和惱怒,“你剛才發什麽瘋?這片森林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路加向他身後望了一眼:“蘭斯沒來?”  “他怎麽來?”夏佐道,“不但來不了,說不定還會被治罪……喂路加你急什麽,等等我!”  *  弗羅門斯公爵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俯視蘭斯。  “就是這個奴隸驚擾了路加殿下的馬?”他緩緩問道。  手握重權的宮相年紀在五十歲左右,頭發花白,灰瞳深邃難以見底,眼白渾濁泛黃。與渾渾噩噩的國王和大王子不同,他看起來才像真正的掌權者。  眾人鴉雀無聲。  事發當場,夏佐塞西爾立刻追了上去,另兩個目睹全程的王子侍衛隻說了“當時蘭斯在小殿下身邊”,落在弗羅門斯公爵口中,卻成了蘭斯蓄意謀害王族。  但他們不敢反駁。  宮相想殺的人,誰敢置喙?別說自己項上人頭不想要了,甚至會株連親族。  雖然蘭斯為人和善,但他畢竟隻是一個以色上位的情人罷了,沒必要為他冒險……倒是不知弗羅門斯公爵為何會想殺區區一個情人?  不過蘭斯膽子可真大,竟然完全不害怕。  銀發的奴仆穩穩站在掌權者麵前,神情淡漠,仿佛垂下眼睛就是他對權貴最大的尊敬。  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一抹擔憂,但那擔憂似乎不是在為自己的境況擔憂,而是為了別的什麽。  “見到宮相大人,為何不跪?!”弗羅門斯公爵身邊的侍衛高喝。  蘭斯沉浸在思慮中,沒給出任何回應。  侍衛惱怒,狠狠一腳踹向他的膝蓋,蘭斯紋絲不動,隻是像驚醒般眨動了一下睫毛。  侍衛悚然一驚。  那一腳他用了九成力道,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也要被踹倒,一個不設防的奴隸怎麽可能……  他惱羞成怒,掄起馬鞭,用盡全身力氣向蘭斯抽去。  馬鞭破空如有風雷之聲,卻如被馴服的猛獸般,輕之又輕地落進了一隻手中。  蘭斯握住馬鞭,輕輕一拽,那長鞭便甩脫侍衛,落入他的掌控下。他說了自路加離開後的第一句話。  “殿下說過,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無權在這具身體上留下痕跡。”  蘭斯後知後覺感到了小腿的隱痛,那裏或許已經開始變得青紫。  “剛才是我的失誤。”他帶著歉意道。  也不知道是在和誰道歉。  “不服管教。”弗羅門斯公爵冷冷道,“看來聖馬丁修道院並沒有教你什麽是服從。”  “我屬於路加殿下,聽命於他,而不是您,閣下。”蘭斯淡淡道,“我會等到殿下來處置我,無論任何處罰我都願意接受。”  “你的罪行或許會讓他永遠都回不來。”弗羅門斯公爵道。  蘭斯抬起眼直視公爵,翠綠的眼眸平靜而堅定。  “他會回來的。”  弗羅門斯公爵眉頭漸漸鎖緊。  他的直覺沒錯,溫士頓的後代非除不可。這個年輕人雖與溫士頓老公爵無一分相似,卻比那個死者更危險。  就地斬殺的命令還未出口,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寂靜的人群重新變得嘈雜。  “沒想到弗羅門斯公爵也有這種癖好。”來人嗓音輕浮帶笑,“那是我情人,你看什麽呢?”  蘭斯轉頭,見路加騎著黑馬徐徐而來,人群在他麵前紛紛避讓,宛如劈開海浪的船。  少年的胸口還在劇烈上下起伏,他本人並不像話音聽起來那麽氣定神閑。  “殿下,那是弗羅門斯公爵。”管家低聲勸道,“還是放禮貌一些。”  “哦。”路加撇了撇嘴,看起來乖了點。  他仰起那張乖巧無害的臉,朝弗羅門斯公爵禮貌一笑。  “請收起您的狗眼,”他微笑著道,“我‘敬愛’的公爵閣下。”第20章 細劍染血  路加駕馭“惡靈”走到蘭斯身前,兩人衣著一致,與弗羅門斯公爵涇渭分明。  周圍傳來貴族們的竊竊私語聲。  弗羅門斯公爵和路加殿下交惡早就不是新鮮事了,貴族們對此頗為喜聞樂見。  倒不是關注輸贏,大多是看個好玩看這座宮廷的笑話、玩物、沒有任何實權的私生子,如何在聖國最大的權貴弗羅門斯家族手下掙紮。  不過這小王子罵人確實有趣,三句兩句把弗羅門斯公爵歪曲成一個好色老男人。換了其他人,誰有這麽大膽子罵宮相?  不少和弗羅門斯公爵有矛盾的貴族聽了,還挺解氣。  “路加殿下。”弗羅門斯公爵喜怒不形於色,“我多麽忠心希望您能擁有一位稱職的母親,能在幼年教導您這宮廷裏的規矩。”  這是在暗諷他是個沒教養的私生子了。  路加唇角一翹,還未開口,便聽侍衛來報:“國王陛下到”  “陛下。”“陛下萬安。”“陛下。”  “懶王”騎在馬上,懶洋洋地向貴族們點頭,又懶洋洋地望向爭執的兩人,視線落在路加身上的男式騎裝時還愣了一下。  “父王。”路加的嗓音清亮悅耳,在所有聲音中脫穎而出。  “您看宮相大人修的‘好’路,摔了馬,把我裙子也弄髒了。”他怒氣衝衝道,“裙子沒了就算了,情人都不讓我好好養!再晚來一步,蘭斯的頭都被他砍了!”  他知道國王會保護蘭斯。  “陛下……”弗羅門斯公爵開口。  “算了,你們別吵。”國王一陣頭疼,對公爵勸道:“宮相不放心溫士頓合情合理,但蘭斯洛特和那個刺殺者不同,他是個好孩子,沒什麽可防備的。”  路加心裏聳了聳肩。  弗羅門斯公爵才不管蘭斯是否對聖國忠誠,他隻是害怕蘭斯會成為下一個溫士頓公爵,對他產生威脅罷了。  “是,陛下。”公爵明白了國王的態度,暫且退讓,“這其實是誤會。路加殿下的兩名侍衛告訴我這名奴隸驚擾了殿下的馬,我才有此行動。”  兩名侍衛一聽慌了,立刻跪倒求饒。  “我們沒有那麽說!”“請陛下和宮相大人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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