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小道童揣著雙手,迎著風雪艱難行走,為孟先覺帶路。  孟先覺看著小道童踉蹌的步伐,耐心漸漸告罄,沉聲道:“不必等我,這條路,我再熟悉不過。”  小道童身體猛地一顫,他有些遲疑:“玄微真人吩咐我一定要將您帶過去,還請孟師兄不要為難我了。”  孟先覺淡淡地看一眼小道童,雙瞳之中沒有情緒,他唇角掛上一抹冷笑,向前伸手:“請。”  聽見孟先覺冰冷的笑聲,小道童無端覺得這風就更刺骨了一點。  終於,小道童在瑟瑟發抖之中安全地將孟先覺領到了連珠峰,玄微的麵前。  連珠峰之上基本沒有什麽變化,孟先覺下意識轉頭去看,看到了自己那間孤獨佇立著的小院。  自從他去常央山之後這座小院就沒有人住過了,牆與瓦頂在暴雪之中顯得灰敗而破落,孟先覺僅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他轉身,向玄微所在的院落走去。  玄微負手站立在窗前,似乎已等候他多時了。  距離上一次他們師徒見麵,也就過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給予了他們師徒兩個很多東西。  比如分別心、叛離心、警戒心與提防心。  也許這些並不隻是在這一個月之內憑空產生的。  孟先覺帶著滿心的不甘與怨懟重生之後,這些就已經發生了。  聽到門頁開合的聲音,依舊如同之前那樣,玄微輕笑著打招呼:“先覺,來啦?”  說罷,玄微欲抬手,落下虛寅結界。  但當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在孟先覺淡漠無表情的臉,以及孟先覺被厚重大氅遮住的胸膛前時,又硬生生地將這個動作停住了。  他略有不自然地收手,拐去麵前的方桌,為孟先覺倒了一杯熱茶:“今日風冷,先覺先坐下,暖暖身體。”  孟先覺目光並未在那杯茶上停留,他盯緊了玄微的眼睛:“師尊,怎麽今日沒有落虛寅結界?”  玄微不動聲色地將那杯茶往孟先覺麵前推了一推,輕笑:“虛寅結界,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孟先覺的瞳孔微微縮緊。  玄微也不再去管孟先覺有沒有以這杯茶潤口,隻是眸光沉下來,道:“先覺,屋內要比外麵暖和許多,不如就把這大氅脫下來,讓他們去給你烘一烘。”  孟先覺垂著眸:“不必了師尊,我坐坐便走。”  孟先覺話音一落,玄微並沒有再接話,靜謐在兩人之間蔓延,氣氛具有極強的壓迫感,壓得旁邊的小道童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孟先覺毫不示弱,目光如常,與玄微僵持著,澄綠的茶湯在新雪一樣的瓷杯裏靜靜盛放,明明安靜無比,但茶水表麵卻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翠綠的芽在茶湯之中上下起伏,倒顯得有些可憐。  良久,還是玄微最先退卻,他輕笑一聲:“先覺,你長大了,為師也管不住你,若是能記住孤身在外時,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為師便也不會如現在這般,事事記掛著。”  孟先覺頷首,趁著頭顱微低的這個刹那,眼中暴露出幾抹反感,但很快,他又將這抹反感隱藏起來,抬頭之後,已是一臉的平靜。  “多謝師尊。”  玄微笑而不語。  而程未晚藏在孟先覺的懷裏,豎著耳朵聽他們兩人的對話,直冒冷汗。  神仙打架,不要殃及他這條池魚好嗎!  玄微一開始說開虛寅結界沒有意義了,不就是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而且玄微又讓孟先覺脫掉大氅也代表,他已經暴露了。  程未晚緊張地縮成一小團,一點也不敢動。  孟先覺像是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道:“師尊,師弟的情況有好一點了嗎?”  玄微喝茶的手瞬間頓住,笑容也僵在臉上,他抬首,定定地看向孟先覺:“先覺,你所了解到的,成燦是什麽情況?”  孟先覺還沒來得及說話,程未晚率先用爪子上的小銀鉤撓了撓他的胸膛,孟先覺隻覺得有些癢,他極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露出些端倪。  而程未晚察覺到孟先覺沒有反應,以為是他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叫他,因此謹慎地加大一些力道,撓起了孟先覺的前胸。  孟先覺低頭,隱忍地咳一聲,這一聲咳引起玄微的注意,他一臉關切地看向孟先覺:“先覺,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孟先覺輕輕搖頭,這個時候,他感覺到程未晚在他胸口寫了幾個字:不要透露你很清楚章成燦的傷勢。  孟先覺知道,章成燦是被玄微用了那個所謂的“道具”使得筋脈盡斷,若是隻有一身的修為毀掉還算好事,若是因此性命不保……  但這一切,都是程未晚講給他聽的,他不該知道。  孟先覺斂眸,對上玄微的視線道:“我隻隱約知曉在常央山時他受了些驚嚇,他身體可有好些了?”  玄微看向孟先覺的目光意味深長:“若隻是驚嚇還好。”  孟先覺一臉側耳認真傾聽的樣子:“難道師弟還受了什麽重傷……”  玄微淡淡地掃他一眼,將他的表情盡然收入眼底,道:“看來這些時日你一心趕路,無暇得知外界的情況。我已將成燦送去萬象峰的靈池治療了,如果一切順利,還需半個月的時間吧。”  孟先覺輕輕頷首,到目前為止,他們師徒兩人的交流還是正常和睦的,直到玄微突然問他一個問題:“先覺,為師聽說……在常央山,你做了很出格的事?”  玄微故意將話說得曖昧不清難以理解,沒有點明時間也沒有點明是哪件事,因此,這一句話就可能騙出孟先覺自己覺得出格的事,也許,孟先覺會心虛地將所有沾邊的事情都一股腦地說出來。  但孟先覺並不是傻子,他嘴角上勾:“師尊,弟子冒昧問一下,‘出格的事’,是指哪一種出格?”  玄微也不想與孟先覺賣關子,他站起身,恰巧窗外烏雲飛遠,一縷金色陽光投射進來。  孟先覺隨著玄微的動作抬首,那縷陽光恰到好處地給玄微籠罩了一種不可言說的神聖感。  但他清楚,玄微外表如此,但內心已經是髒汙不堪。  玄微的聲音伴著陽光一同傳來:“先覺,上次我問過你,你是如何與我保證的?”  孟先覺站起身,厚重的大氅墜感極強,極為服帖。  玄微見孟先覺不說話:“為師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否和鬼修有染?”  孟先覺垂著眼眸,嘴角輕勾:“沒有。”  玄微饒有興趣:“哦?”  笑容散去,他眸間盡是冰冷:“那先覺能否告訴為師,成燦拚命保護下來,即使要被你滅口也不曾放下,玉牌裏記錄的,你飼養鬼屍,召出海上明月樓,是怎麽回事?”  孟先覺嘴角的笑意現出冰冷:“師尊可是要替天麓清理門戶了嗎?”  所有一切,都子虛烏有,玄微已經認定他有罪,那他便無從辯解。  玄微驟然冷臉:“孟先覺!”  強大的威壓轟然襲來,孟先覺緊咬牙關,嘴角滲出抹血跡,但仍是笑著。  這般龐大的威壓壓得孟先覺支撐不住,他連單膝跪地支撐著身體直立都是困難,但他仍是揚著頭,倔強地看向玄微。  “師尊,我並未和任何鬼修有染。”  玄微怒極反笑:“那玉牌記錄的都是假的,都是在汙蔑你了?”  忽然,玄微愣住。  忽地嘔出一口血來。  那股巨大的威壓已經不能再壓製住孟先覺,孟先覺輕鬆地站起,威壓在他身周,竟像溫順的春風。  而他嘴角那抹被壓出的血絲也不見蹤影,轉瞬間,以他為中心,漸漸刮起烏黑的風暴。  黑色風暴之中,漸漸亮出一柄銀色的刀鋒。  孟先覺揚眉,大氅獵獵作響,他輕聲道:“師尊,我並未與任何鬼修有染。”  “……不過,是因為,我就是鬼修啊。”第84章 【連珠峰】降魔  玄微擦幹淨嘴角的血跡,他又如平常那樣挺直了脊背,出奇地冷靜,眼眸中出現些嘲弄:“逆徒。”  孟先覺並不在意玄微這種輕蔑的態度,手中的刀刃輕薄如水,刀尖輕巧地拄在地上,無邊的鬼氣蠻橫地掠奪領地,直到這個時候,玄微和程未晚都察覺到……  孟先覺的體內不見絲毫的靈氣波動,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成為了一個鬼修。  如此看來,他體內的靈氣與鬼氣不再為爭搶生存空間而鬥爭,也不會再給孟先覺拖後腿,而且,比起最初的他自己來講,他體內的鬼氣更加精純,明顯已經完全吸納了永無島上孟家先輩留下來的傳承。  玄微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凝重,他漠然道:“你要弑師?”  風暴逐漸散去,烏黑的鬼氣竟將那些靈氣吸收同化,從而轉化為孟先覺的力量。  所有人都感覺到,孟先覺身周的力量在變化,而這種恐怖的波動一旦真正的對他們發動攻擊,那麽這個人,會比他們想象的要強上許多。  孟先覺淡聲道:“弟子並未有此種想法,隻是想告訴師尊一聲,讓您知道,您選擇了章成燦,是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玄微冷笑:“先覺,你曾是天門的驕傲,但你,難當這份期望。”  玄微見孟先覺無動於衷,低笑一聲:“就算你證明自己又如何,你已經到了連珠峰,難道你以為你能安然無恙地離開?”  孟先覺稍怔。  倏然,門外傳來巨大的靈陣嗡鳴聲。  玄微站在孟先覺的對麵,神情肅穆,可嘴角卻掛著一抹違和的微笑:“你都已承認你是鬼修,那我為天麓除害,隻好大義滅親。”  玄微忽然邁出一步,舉劍向天。  風雨雷霆仿佛一瞬間在他身邊生長咆哮,玄微的臉在刺目的雷電閃光之中白得眩目刺眼,什麽顏色都看不見了。  “孟先覺,殘害手足、禍亂宗門、自甘墮落,身為我天門弟子竟改修鬼道,為天麓所不齒,今日我便與你劃清界限,我玄微,沒有你這個弟子!”  “天門,也不再接納你,不再對你安排任何培養與教習行為,孟先覺,你可知錯?”  聽到這個熟悉的判詞,孟先覺的內心反倒輕鬆了些。  他嘴型微動:“弟子不知。”  沒有人聽到他的話。  而靈陣傳出的那抹光快要將整個烏蒙蒙的天都照亮了。  下一瞬,隻聽到門外傳來如雷霆一般的巨響。風和雪都要為它讓路。  在萬丈靈波的轟擊之下,脆弱的門頁悉數崩塌,孟先覺敏捷地跳到一旁,離開了風口浪尖,他屏住呼吸,在滾滾煙塵之中眉眼犀利,渾身泛著冷意。  懷中的小東西似乎吸入了些煙塵,連打好幾個噴嚏,孟先覺眉眼盡數軟化下來,靜悄悄地將手探入懷中,托著懷中不安分的小獸,問道:“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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