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燕國王後到黎國做人質。  宮淩第一次見容煜是在宴會之上。  身為庶子,宮淩沒有參與宴會的資格。  那個少年從偏殿溜出來,送給他一塊圓滾滾的栗子酥。  “日子是苦的,點心卻是甜的。”  除了故去母妃,那個人是後宮中唯一對他好的人。  隻可惜這個人,宮淩不能將他留住。  “本王早該殺了你。”宮淩道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那塊栗子酥,容煜早在地宮時就該死了。  果然,人不該手軟。  宮淩的眼眶有些紅,他看見一支箭朝他過來。  “放箭!”  這是宮淩身為黎王,最後下達的命令。  王位,土地,這些東西他都擁有過了。生前不能得到的東西,死後或許可以得到。  今日容煜與他一同死,黎國的地宮很大,那個贈予他栗子酥的少年,可以與他一同葬在那裏。  容煜手中的劍從宮淩的胸口滑下。  下一刻,萬箭穿心。  宮淩看著容煜,口中的鮮血溢出來。  “怎麽會。”  數支毒箭穿身,宮淩漸漸跪在地上。  他想抬頭,卻再沒有力氣,唯有睜著眼睛看向城樓。  城樓之上,站在最中間的小將扯去了人|皮|麵具,人|皮|麵具之下是柳暮雨的麵孔。  “是你,我從未……”  我從未虧待於你,這一句,宮淩沒有說完。  容煜看著倒在麵前的人,俯下身合上了宮淩的眼眸。  曾經與江逸白所說要從城門內想法子,便是今日的法子。  .  一刻鍾後黎國的城門被打開,柳暮雨帶領城樓上的將士們走來。  柳暮雨走得很慢,這些天來站立走路的每一步對他來說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但這些都不是最令人痛苦的,他所聽到的話,所做的事才是。  “內院副總領參加陛下。”柳暮雨的眸子掠過宮淩,看向不遠處的地麵。  宮淩所說的話他都知道,他是宮淩派去燕國的奸細。也是這些年來為宮淩送去情報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執行了容煜和江逸白的命令。  宮淩對他有恩,忘恩負義是要下地獄的。  “副總領……”  從前容煜開玩笑,時不時會喚他柳卿,但今後不會再喚了。  柳暮雨有過往,如今一切都要往前看了。  “陛下可否答應臣一件事。”柳暮雨啟唇道。  “何事?”容煜問他。  柳暮雨道:“臣自知是背信棄義之人,對不起燕國,更對不起黎王殿下。今日過後,臣絕不會在苟活於世。臣在這世上無牽無掛,唯有一人臣希望陛下能瞞上一瞞。”  “何人。”  “太醫院張齡太醫。”  “朕不應你。”容煜看著他,道,“張太醫等你許久了,有許多話,你得親自說與他聽。”  柳暮雨的事,江逸白已告知容煜。  說到底是容家對不起柳暮雨。  容煜的皇祖母賢貴妃是二嫁於皇祖,在嫁於皇祖之前,賢貴妃曾與當朝丞相柳旭育有一子,這一子名為柳沐,正是如今的柳暮雨本人。  當年皇祖為了斬斷貴妃對柳氏一族的牽絆,幾乎將柳氏滅門。  柳沐辛免一死,卻被折斷雙腿,流落在外,救回他一條命的正是行軍在外的老黎王。  老黎王見柳沐雙腿已折,卻命數未盡,便將其養在了身邊。  再後來,便是多年後容煜在山崖下撿到已經奄奄一息的柳先生柳暮雨。  這些年來容煜待柳暮雨如好友知己一般。  他知在柳暮雨的病容之中總有幾許哀思,也想過去詢問其中緣由。可如今真正知曉其中的真相,又覺得原來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若論親緣,容煜該叫柳暮雨一聲叔父。  可事到如今,種種事情發生,容煜不知柳暮雨心中是否還有恨。  容煜不打算處置柳暮雨,這一次是柳暮雨幫了他。  “回去吧,張太醫在等你。”  張齡說過,要為柳暮雨治腿,到他能長久站起來為止。  柳暮雨的眼眶有些濕潤,曾幾何時他多希望自己就是容煜救回來的柳暮雨,可是身體中流著的血告訴他,他是柳沐,是容煜的祖父想殺,卻未殺死的人。  “臣告退。”  柳暮雨緩緩往容煜的背後走去。  額間有涼意,柳暮雨抬頭,一滴雨落進他的眼中。  眼前的光漸漸消失不見,雨落在地上,人倒在雨中。  “柳總領!”裴印堂喚了一聲,即刻衝了過來。  鮮血滲進雨水中,柳暮雨的衣衫被染紅,又被雨水衝刷掉。  裴印堂的手落在柳暮雨的腿上。  衣衫之下的觸感讓裴印堂愣了一愣,他將柳暮雨膝蓋處的布撕開,印入眼中的是數枚滲著血,釘進骨肉中的鐵釘。  裴印堂看著柳暮雨的腿,一時失聲。  鐵釘做骨,是這些鐵釘讓柳暮雨能短暫站立。  柳暮雨回不去了。  .  不遠處,囚車被黎軍打開。  “人還活著!”  耳畔傳來稀稀落落的聲音。  容煜的劍落在地上,有人扶住容煜的肩膀。  “天要晴了。”容煜呢喃了一句。  從未有哪一刻讓他像今日一般感到難以前行。  “去看看。”耳畔,江逸白道了一聲。  容煜點了點頭,與江逸白一同往囚車處去。  黎軍見到容煜,行過禮後道:“二皇子讓我們釋放蘇公子。”  “二皇子?”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南國篇有些悲涼第103章   是宮鈺?  容煜正想著,宮鈺打著傘從城門後走來。  大雨模糊了人的視線,但容煜不會忘記宮鈺那一張臉。  “是你……”  “陛下別來無恙。”宮鈺笑了笑,與往日的傻氣不同,他的一雙眉眼精明的很。  宮鈺從內侍手中接過一把傘遞給容煜身側的江逸白,道:“若不是我,城樓上的將士不會這麽快背叛宮淩。”  “他們會聽你的話?”  “會。”宮鈺從袖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展開道,“我父王的意思,原是由我繼承王位,宮淩篡奪王權,是大逆不道。”  原來如此,這張紙塵封了這麽些年來,如今重見天日實屬不易。  “宮淩說的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容煜看著宮鈺,心下一時不知做何感想。  近來發生了太多事,讓容煜的心已然快要麻木。  他記得第一次見宮鈺時,宮淩眼底的懵懂與恐懼,原來有時候親眼所見,也可能是假象。  宮鈺歎了一聲道,“黎國這麽大,不會都聽從陛下您的旨意。百姓外有疫病,內有國破家亡之感,也實屬可憐。不如將黎國交給我,臣願意與您交好,再不起爭執。您是陛下,我們是小國,每逢秋日願意進臨安城述職,更會繳納賦稅,如此兩國安好,陛下意下如何?”  容煜看著宮鈺,過了許久才冷聲笑道:“朕倒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過你隻說與我交好,並未說與燕國交好,若是朕死了之後呢。”  “那是百年後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如今立的規矩管不住他們,陛下正當年,何必想這身後事?”宮鈺看的很開,話不說死,也為日後留了條路。  “你如何擔保?”  容煜話音剛落,城門後有一白衣人走了出來。  “臣願為陛下與殿下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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