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山靜靜地聽著,麵上紋絲不動,隻是心裏斟酌了片刻後,再一次抬起茶盞,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  緬南。  即使不是此地的原住民,方城山對這個地方還是有所耳聞的,據說是南蠻貧瘠之地,道路不暢,人煙稀少,發配此間的不是累死在路上,便是因為烈性的瘴氣染病而亡。  倘若流言屬實,這倒是個不錯的消息。  路程走到一半,還沒等方重山弄明白這些傳言的真實性,謝家傳來的書信便已經大大方方的向他做了證實。  葛家雖然未倒,但葛財神確實是被發配緬南不假。  據謝與在信裏所描述,葛家老爺子算是把滿腔的怒火全都傾瀉在了個財神這個倒黴蛋身上,不僅沒有替他說半句好話,還狠心拿他當個替罪羊。  薄薄的信件裏還夾雜著一張地契,謝與在信件裏說:“繁陽城裏的風雲藥鋪是葛財神名下的資產,如今他已倒台,為了彌補先前做假賬的空缺,葛家特意將藥鋪的地皮降了價錢,正巧叫我撞上買到手。”  “想著你既然常住在繁陽城,索性便將這塊地契當做小小的禮物,一並送給你了。”  這件所謂的小小禮物,倒是讓方城山驚喜不小。  他原先還有些發愁,擔憂會因為自己的緣故搞砸了葉先生與蔡玄神醫的營生,沒想到現在搖身一變,反倒是他成了風雲藥鋪老板了!  靠在一邊的小雙兒好奇的湊上前來看了又看,他認得鬥大的地契兩個字,不由驚奇的戳了戳陳舊到有些泛黃的紙張。  “風雲藥鋪的地契歸咱們了?!”  “謝小管事真是好大的手筆呀!等回頭見了麵,可要好好感謝他。”  方重山一麵將地契收好,一麵笑著點頭:“回去好好將山裏的草藥侍弄出來,有謝家這份交情在,早晚能叫整個大安國都知道獨巫山的名號。”  即便是馬車寬敞、馬夫車技高超,一路上顛簸也總是叫人吃不消,等到的繁陽城,等看到城牆上熟悉的牌匾,方重山與薑然都覺得鬆了一氣。  謝家的馬夫做事周全,知道方重山與小雙兒思家心切,並沒有在城門口逗留多久,便直奔著風雲藥鋪的方向去了。  葉先生與蔡玄神醫很早之前便得了消息,守在藥鋪門口張望許久,才算是把這兩個離鄉太久的小孩兒等到。  一來一去足足一個多月,一掀開馬車門簾,耐不住性子的小雙兒搶先從車上跳了下來,歡歡喜喜的衝兩位先生搖手,笑嘻嘻的喊道:“我們回來啦!”    第85章 八十五隻萌夫郎  蔡玄神醫看見這兩個小後輩回來,心裏是掩不住的高興,卻偏偏還要故作姿態,獨獨的立在一邊,裝作冷淡的瞥了一眼小雙兒,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後便袖著手一言不發的裝高冷。  葉先生最是瞧不起蔡神醫這幅裝模作樣的假姿態,憤憤不平的一伸手肘,正巧戳到神醫的腰杆上,絲毫不理會蔡玄“哎呦”的低聲呼痛,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揚著笑臉便迎到小雙兒和方重山身前去。  他一早知道風雲藥鋪的地契如今被轉贈給方重山,因此見麵開口的第一句便是促狹的紮把眼睛調侃:“看看,方大老板可算是舍得從都城回來了!”  方重山向來拿葉先生當做長輩,被他這麽一調笑,頓時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訕訕的笑了一聲,擺擺手小聲地解釋道:“隻不過是趕巧罷了。”  “往後風雲藥鋪就不再是葛財神的藥鋪了,這可是咱們的藥鋪!”  他這話既是解釋也是一種無形的承諾,原意是想讓葉先生和蔡神醫能夠放寬心,沒想到兩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兒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葉先生甚至懶洋洋的撐了個懶腰,做出打哈欠的姿態,含混不清的擠出一句:“哈!那感情好!”  風雲藥鋪裏經營的時刻表還是個財神在的時候一手製定下來的,無論是賬房先生還是藥鋪小童,無一例外都是卯時起早做生意。  “換了你來做老板,以後咱們店裏的規矩能不能改一改?往後,巳時再開張做生意吧!”  方重山笑容和煦,回應得倒是斬釘截鐵:“那可不成!”  兩人你來我往一通笑鬧過後,才算是拿出了正形。  到了幽靜的後院,方重山將自己與薑然在都城裏的際遇仔仔細細的講給兩位長輩聽。  葉先生和蔡玄雖說在繁陽城裏頗有名氣,但畢竟很少接觸到這般的頂層的辛密,全都聽得十分入神,還時不時的嘖聲感歎。  “果真是人生難預料,沒想到家大業大的葛家居然就這麽倒台了?”  “葛財神能力手腕確實有的,隻是為人尖酸刻薄又善於妒忌,淪落到這般下場倒也並不奇怪。”  感慨的話一放即收,葉先生和蔡玄對視一眼,兩個人頗為默契的一同張口道:“你說的那謝與真是個能靠得住的人物嗎?”  意識到彼此不約而同說了同一句話,葉先生與蔡玄臉上頓時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看得方重山忍不住憋笑。  無論是過了多久,這兩位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針鋒相對呢。  “我同謝與也算有些交情,他的為人多少知道一些,雖然說不上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能勉強掛的上一句幹淨。”方重山沉思了片刻後,慢慢的斟酌著說道,“我與他立了公證,算是往後要平等合作的朋友,想必是能信得過的。”  葉先生對方重山識人的本事很是信賴,既然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複,也就不想再繼續幹涉過問,轉而問道:“既然回來了,你可是已經有了打算?”  “打算倒是說不上。”方重山笑了一下,“到都城一趟折騰的夠嗆,隻想和小雙兒一道先歇息一段時日。”  即使是小夫妻倆到都城去,他們在風雲藥鋪裏住著的房子也是由著小藥童時時灑掃的,因此,小小的屋子並沒有因為無人居住而冷落蒙塵,反倒是幹幹淨淨的。  方重山與薑然一推門進去,放下手上的行李,痛痛快快的泡了澡浴,用不著費心神的收拾,便可以悠然自在的躺倒在床鋪上呼呼大睡。  柔軟的床塌到底是比馬車上睡得舒服,方重山抱著軟軟和和的小雙兒,蒙頭睡得天昏地暗,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掀窗一看發現天還是亮的。  門外候著的小藥童聽見屋裏的動靜,趕忙端著溫水來敲門,一見到方重山便抿著嘴笑道:“方先生,您與小夫郎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這都快要趕上吃午飯了!”  聽他這麽一說,方重山才恍然知道,原來這是睡過了晚上,又睡到日頭三竿了!  他接過藥童遞過來的溫水,察覺到肚子有些空癟,便又說道:“勞煩再取一些點心來。”  回到屋裏去,小雙兒果然還睡得正香,懷裏被方重山拿棉花填充的布老虎塞的滿滿當當。  方重山一連叫了好幾聲,沒有把薑然叫醒,反倒是把窩在床底下懶洋洋打哈欠的方火鍋喊得精神起來。  這隻意外得來的小貓咪在風雲藥鋪裏過得如魚得水,生了一副好模樣不說,因為慣會撒嬌的性子,頗受小藥童們喜歡,每日由著葉先生供給一日三餐,還能平白得到不少小零食,一個半月不見,個子沒長多少,整隻貓嘟嘟囔囔的圓潤了許多。  小圓貓懶懶的拉長了身子,雖說體重重了不少,但還是輕輕鬆鬆的跳到床上去,一屁股壓在小雙兒的胸口。  光是坐著還嫌不夠,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搖來擺去,一股腦的全落到小雙兒的臉上。  薑然正做著好夢,忽然覺得胸口被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的喘不過氣,他迷迷瞪瞪的一睜眼,往胸前一摸,入手的是一片毛茸茸的觸感,頓時嚇得一個激靈,整個人猛一坐起身來。  方火鍋被他突然而來的大動作嚇得一跳,“喵嗷”一聲,圓潤的翻了個滾,又從床上跳了下去。  小雙兒憨憨地往床下一看,抱歉的衝方火鍋一合掌:“對不起啊,是我嚇著你了。”  接著又軟糯糯的抱怨道:“可你也不應該睡在我胸口上,已經不是小貓了……你現在可是很重的!”  方火鍋哪裏能聽這樣的話,頓時蹬圓了一雙漂亮的貓眼,凶巴巴的喵一聲,甩著肥嘟嘟的胖尾巴,邁著小貓步,晃晃悠悠的跑到方重山腿前喵喵告狀。  方重山不理他,隻顧著將手上剛拿來的熱乎點心遞到薑然身邊去:“剛做的點心,先吃兩塊填填肚子,等收拾收拾,咱們一道回河歇村去看看。”  這是方重山很早之前便做好的打算,趁著如今剛回來,還有些閑暇的時間,回河歇村去探望方家人與村裏的一些知交好友,報一聲平安。  “剛好可以把都城裏得來的魔芋帶回去給他們嚐嚐。”  方重山從杜老漢手上得來了魔芋苗,之前因為小雙兒失聯,他根本就沒有心思侍弄,好在魔芋苗生來輕賤,即使好幾日放著不管,憑借著根須上的一點泥土和清水到底是頑強的活下去了。  回繁陽城的時候,方重山當然不會將魔芋苗忘記,特意向陶瓷窯裏的工匠師傅們討來兩三個殘字的陶瓷碗,將小小的魔芋苗植在其間,一路上精心照料,等到了風雲藥鋪,小苗不僅活著,還抖擻精神的又綠了幾分。  費了些功夫將陶瓷碗裏種著的幼苗一直到宅院門口的空地裏,薑然已經將零零散散的物件收拾妥了,笑盈盈的抱著貓站在門口等方重山。  謝家的馬夫把方重山和薑然安全送回繁陽城後,沒有任何停留很快便馬不停蹄的折返回都城去了,故而,方重山在路上攔了許久,總算是攔到了一輛願意載他們到河歇村去的馬車。  送他們出門的葉先生見了還不忘調侃,說方重山這是到大地方去長了世麵,如今連牛車都不願意坐,單單要坐馬車了。  方重山一昂頭,順著他的話頭往下,用頗為誇張的語調說道:“那可不!”  “高頭大馬的坐回去才威風!”  其實,繁陽城裏負責拉車的馬匹大多都是矮腳馬的品種,壯壯小小的一匹馬拉著簡陋的木車架,根本就談不上什麽高大,方重山無非就是想坐個新奇罷了。  馬車雖然不比牛車穩健,但腳力確實可以,同樣的一截路程,花費的時間反倒短了足足一半。  方城山與薑然最先回的是他們在獨巫山腳下住著的小平房間。  真要說起來,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回來了,但即便如此,門前的平地依舊是規規整整的,並沒有因為沒有人常住而瘋長野草。  想必,是林峰不辭辛勞,常常會上門來打掃。  門前的籬笆圈欄裏,野雞和鴨子混在一起養著,一個個看上去毛皮油亮,大腹便便,低頭看地上,還能瞧見不久之前才剛剛喂下去的蝦殼拌糠飯。  “多虧了林峰大哥照料,不然這些小雞小鴨一早就得餓死了。”  還沒有去都城的時候,方重山就曾和林峰說過,要把平屋裏養著的雞鴨送他做吃食,沒想到,林峰不僅沒吃幾隻,反倒是投喂的精細。  方重山打開籬笆欄門,隨意撈了兩隻看上去變肥美碩大的雞鴨,高高興興的與小雙兒嚷嚷道:“走!咱們到林峰大哥家去,今天中午可以有口福了!”  薑然一看見撲騰翅膀的雞鴨,瞬間回味起烤雞烤鴨的迷人味道,一雙漂亮的眼睛鋥亮,站直了身子,響亮的答應了一句:“好!”  山裏消息到底比不上城裏靈便,林峰又是一個獨門獨居的獵戶,和葉先生、蔡玄神醫不同,他是壓根不知道方重山回來的事情,以至於聽見敲門聲出來開門後,看見門口站著的方重山與小雙兒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林峰將眼睛一揉再揉,雙手抬起又放下,等聽見方重山憋不住的笑意後,才失聲高叫道:“重山!小然!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是說到都城裏去了嗎?我尋思著沒有大半年工夫都怕是回不來!”  憨厚樸實的獵戶,一麵說著一麵將方重山與薑然迎進小木屋子裏來。  仲秋時節早已到了尾聲,山裏的天氣更是嚴寒了幾分,林峰一早便在屋子裏搭了火堆,暖烘烘的烤著火。  薑然衣服穿的單薄了些,縮著脖子進了屋,立即靠在火堆邊上直搓手,細細的仰頭回答林峰的話:“昨兒上午才回來的,歇息了一夜,就立即過來看您了。”  林峰一聽,笑得更開懷了,他搶過方重山手裏拚命撲騰著的雞鴨,樂嗬嗬的笑道:“蔣大哥最近到別的莊裏替人趕車去了,沒個十天半月恐怕回不來。”  方重山心裏正惦記著蔣大叔呢,聽林峰這麽一說,隻好蔫蔫的歎了口氣,一副很是可惜的模樣,惋惜的說道:“那可真是不趕巧了。”  “難得回來一趟,我還準備今天多做些烤肉,好讓大家夥一起吃個痛快呢!”  林峰與蔣大伯自從認識之後,很快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私底下時時有走動,倒也沒有覺得多可惜,麻溜的將方重山提過來的雞鴨處理幹淨,折身從屋裏摸出了一小瓦罐。  “他前些日子才給我送來這些米酒,咱們今天正好一起喝了,以酒代人,就權當他在場了。”  這麽一說,不僅逗笑了薑然,就連方重山傷感的情緒都被衝淡了許多。  到都城去,雖然終日裏無所事事,但方重山也沒有再動手做過飯,以至於剛開始烤肉的時候,手腳還有些生疏,險些將肥碩的雞肉烤的焦糊,引的林峰毫不客氣的一通嘲笑。  美酒與肉一入肚皮,整個人都顯得快活了幾分,喝到微醺的時候,方重山與林峰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幾句。  知道方重山得到了風雲藥鋪的地契,林峰很是替他高興,晃著小酒盅笑眼眯眯:“我以前總念叨著,說你要是在繁陽城裏有幾處房宅,做些小生意,小買賣,就能和小雙兒過神仙日子。”  “沒想到呀,沒想到,你這小子可比我想的出息多了!風雲藥鋪,這是什麽地方?整個繁陽城裏最好的藥鋪,現在都成了你的家產,這快活日子還在後頭呢!”  方重山聽他吐露著真心話,微微眯著眼睛,顯然也高興的很,“既然得了風雲藥鋪,我總不能埋沒了他的名頭。”  他一麵說著一麵舉起酒盅,和林峰輕輕的碰了杯,緩緩的說道:“還想著要靠獨巫山把藥材發揚光大,隻怕以後還有更多的地方需要仰仗林峰大哥你了。”  要說起來,隻怕沒有人能比林峰這個老獵戶更熟悉獨巫山的了。  林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頗為豪邁的一拍胸脯,大大咧咧的許了承諾:“那是當然!以後你要進山裏去,隻管來找你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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