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懿一怔,不知道孟泉是真心還是試探,臉色陰沉:“皇上要收,收了便是。”  沈星濯得寸進尺,又點了幾個模樣身段都是上佳的,眉眼一挑,不客氣地說道:“那他們呢,我都想要。”  謝懿咬牙切齒,眼中閃過深深的失望:“隨皇上!”  那幾人連忙感恩戴德,能被皇上選入宮,日後指不定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呢。  沈星濯狂笑不止:“是啊,這天下都是朕的,有什麽要不得?你們,全都收入真的後宮!”  裴時站在謝懿身後,看著放浪形骸的小皇帝,深深地憋住一口氣,躬著腰說道:“皇上,邊關軍情急,糧草缺乏,需要三萬擔,請皇上批示。”  沈星濯鬆開謝懿,懶散地從塌上起身,揮了揮手:“三萬擔?之前不是才批了五萬擔?等幾天吧。”  說著,沈星濯也不管他們的臉色,直接拉了那白衣樂師離去。  裴時看著皇帝的背影暗暗咬牙,低聲對謝懿說:“王爺,皇上這做的也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一抬頭,卻看到謝懿緊緊皺著眉。  謝懿摩挲了一下手指,反問:“五萬擔糧草是誰批的?”  裴時一怔:“好像是閆閣老當朝請皇上批的,那是……王爺正在江南。”  那時候謝懿南下江南處理貪腐,這事他不知情。他看著小皇帝的背影,薄唇輕掀:“是該等幾天。”  第二天,小皇帝沒有來上朝,宮裏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第三天,小皇帝沒有來上朝,宮裏琴聲響到半夜。  第四天,小皇帝沒有來上朝,宮裏笑聲、舞蹈、樂聲熱鬧至極。  七天後,有人坐不住了。  沈星濯正一邊喝著美酒,一邊觀賞舞姿,正在興頭上,被突然駕到的太後娘娘罵了個劈頭蓋臉。太後衣著華貴,保養得當,隻是眼角的細紋還是出賣了她的年紀,她看著孟泉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下賤女人生出來的孩子果然還是下賤。  “整日隻知尋歡作樂,不事朝政!任由外人霍亂朝綱,你怎麽有臉麵對皇家的列祖列宗!”  沈星濯放下酒杯,深深地低著頭,打了個酒嗝,恭順地說道:“母後教訓的是,皇兒明天就好好上朝。”  太後這才憤憤地離開。  時隔小半個月,謝懿終於在朝堂上又看見了孟泉。半個月不見,孟泉愈發地唇紅齒白,眉目生輝。謝懿並沒有覺得自己眼睛壞了,而是不悅地想,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尋歡作樂不幹活,氣色能不好嗎!  孺子不可教也!第45章 傀儡小皇帝 02   謝懿看著孟泉,神情……  沈星濯穿著一身明黃的龍袍, 他膚色極白,這幾日好吃好喝好玩,一點事情不操心又是養得白裏透紅, 簡直白得耀眼。他抬眼看了看殿外,這會兒天色剛蒙蒙亮,怪不得這麽困。他沒忍住,抬起手打了個哈欠,一雙桃花眼立刻湧上淚花, 森長濃黑如同兩把小扇子的眼睫就立刻沾上了淚花。  所有人都低著頭,站得恭恭敬敬的,隻有謝懿和閆右相站得筆直。  謝懿聽到他打哈切, 還瞥了他一眼。  嘖,瞧瞧,這眼神冷的像是要吃了朕一樣。沈星濯心中升起了一股興味。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沈星濯中氣十足地睥睨著腳下的臣子, 一雙桃花眼一掃,驃騎大將軍趙世興就毫不客氣地站出來了:“邊關戰事吃緊,臣請求帶兵支援, 將那蠻荒韃子打得片甲不留!”  “皇上萬萬不可!”閆唯賢立刻出了列, 嚴辭反對。閆唯賢是太後的哥哥, 也是閆氏一族在當朝地位最高的,坐到了右相的位置, 若不是有謝懿從中阻撓,他還能爬的更高。  背靠太後和皇帝,閆唯賢在朝中交友甚廣,野心勃勃。  趙世興軍營出身,不懂文人那些彎彎繞繞, 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國家緊急關頭,閆右相為何總是推三阻四!”  閆唯賢立刻說道:“趙將軍在京城更能保護皇上的安危,邊關將士已足,缺的是糧草。皇上,三萬擔糧草還請您盡快批複才是。”  他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謝懿,卻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不禁有些著急。  他雖然依靠太後坐上了右相的位置,但是攝政王根基太深,若是他不點頭,也很難辦。奇怪,明明之前已經說服了的,怎麽臨到這時變卦?  謝懿看到了閆唯賢的眼色,卻並不理會。  這老東西,想瞞天過海?  兩人正在底下交鋒,周圍人看得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道清冽如泉的聲音響起:“那不正好,我身邊侍衛眾多,不缺大將軍,大將軍正好押送三萬擔糧草至邊關。糧草珍貴,有大將軍押送,朕才放心!”  謝懿眸光一閃,壓低了眼神看了孟泉一眼,眼中閃過一抹訝色。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陡然砸下砸得眾人都懵了。  閆唯賢臉色直接一白到底,連忙作揖說道:“皇上,此等大事,不可草率決斷。”  誰都能去,就是謝懿的人不能!  趙世興不客氣地說道:“皇上說的話有什麽草率的,閆右相,可不要瞧不起人啊,我們皇上英明神武,十分聖明!”  沈星濯輕笑一聲,眉眼都飛揚起來:“還是大將軍會說話,朕也覺得如此。”  閆右相險些背過氣去!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還有什麽事情上奏?”沈星濯半癱在龍椅上,懶洋洋地問道。  眾人麵麵相覷,這時候,一個老邁的大臣顫巍巍出了列。  劉勝久“噗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 “皇上,為小女做主啊!”  劉勝久今年六十多歲了,為人正直不阿,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到了這把歲數還是一個禮部侍中。他身形虛弱,說完以頭觸地,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布滿皺紋的額頭上都嗑青了。  空氣漸漸安靜了下來,幾個年輕臣子見到此狀握緊了手,頓感寒心。  閆唯賢的臉頓時沉了下來,這個劉勝久,真是嫌自己活膩歪了,朝陸泉說道:“皇上,劉大人年事已高,興許是糊塗了,皇上休要聽他胡言。”  劉勝久對上閆唯賢威脅的視線,肩膀抖了抖,臉色刷白,心頭湧上一股難言的悲涼與憤懣。如今國不國,家不家,皇帝動輒數日不上朝,閆唯賢又是皇帝的舅舅,簡直是要把人往死裏逼啊!  沈星濯卻沒管他,眼皮一撩,身子微微向前傾,看向跪在地上的劉勝久:“劉大人,你女兒怎麽了?”  劉勝久默默垂淚:“昨日,我家小女帶著丫鬟上街給她娘買糕點,誰知掉半路上被閆家小公子當街強搶回家,微臣去閆府要人,閆宵卻說已經抬了我女兒做十八房小妾。皇上!微臣就這一個女兒!內人自去年起就疾病纏身,臥床不起,要是知道這個消息,怕是,怕是撐不過去!微臣鬥膽,求皇上做主!”  “劉勝久,你休得一派胡言!”閆唯賢臉色陰沉地指著他,“你女兒分明是心甘情願給宵兒做妾,你在皇上麵前胡說八道什麽?”  劉勝久憤怒地雙手都顫抖起來,顫顫巍巍地指著閆唯賢,字字泣血:“閆唯賢,你隻手遮天,這皇城還有王法了嗎!”  閆唯賢冷冷地看著劉勝久:“皇上在此,你可不要滿口胡言,離間君臣關係。”  一個小小的侍中,也敢當堂告他一狀,還真以為自己命能值幾個錢?  朝堂之上,以閆唯賢的為首的一派紛紛指責劉勝久滿口胡言。而另一派人看不下去,站出來指責,漸漸演變成兩派之間的互相攻訐。  而劉勝久跪在中間,無人問津,身形佝僂著,頭發都灰白了。  謝懿冷眼掃過閆唯賢:“閆大人倒是好大的口氣,閆宵當街搶人的事情,可不止一人看見了。閆大人這是想顛倒黑白?”  閆唯賢臉色一白,他現在還得罪不起謝懿,隻得咬了咬牙低了頭:“臣管教無方,不顧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請皇上明察。”  沈星濯掃過朝堂上眾人的反應,捏了捏手指,慢慢悠悠地說道:“這事做的是不地道,閆大人身為右相,該做個好榜樣才是。閆大人說呢?”  他朝閆唯賢遞了一個隱晦的眼色。  閆唯賢立刻懂了,他是孟泉的舅舅,孟泉理應維護他才對。不過這件事情鬧大了確實不大好看,於是順著□□往下爬,對劉勝久說道:“是是是,要真是宵兒采用了不當手段,我定把你閨女全須全尾地送回去。”  劉勝久老淚縱橫,眼底紅了一片,哀聲喊道:“女子名節受損,你要她還怎麽活?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微臣今日要為女兒討一個說法!”  說完,他對著孟泉又嗑了下去,額頭鮮血直流,觸目驚心。  閆唯賢冷厲地警告了劉勝久一眼:“皇上已經為你做主,你還要怎樣!”  許多臣子低著頭,眼中卻都閃過驚怒。  誰不知道閆宵是京裏聞名的紈絝子弟,他是閆唯賢的老來子,自幼疼寵,長大後愈發無法無天,又極重女色,小小年紀已經有十幾房小妾。現在更是愈演愈烈,居然當街強搶女子,對方還是侍中的女兒!  現如今閆唯賢又隻手遮天,在朝堂之上就敢顛倒黑白。可憐劉大人就這一個女兒,就這麽折在閆宵手中了。  謝懿冷眼看著閆唯賢和孟泉演戲,眼底結了一層霜。劉勝久好歹也是賢臣,就一個女兒,父女兩如此被閆家侮辱,孟泉居然一句輕輕的話就想揭過,當真是昏聵,虧得他方才還覺得他轉性了。  現在看來,德性難改。  他直直地看向孟泉:“皇上,劉大人是朝中清流,行事決斷,莫要寒了清流的心。”  沈星濯接受到他危險的目光,往後靠了靠。又來威脅朕,他輕輕別開視線,不看謝懿。  謝懿臉色頓時一沉。  沈星濯攏了攏龍袍的袖子,微微皺了眉像是在思索:“我記得,右相家的小公子也不小了,得有二十了吧?還是得有一點處罰長長記性才是。”  閆唯賢附和道:“皇上說的是,小懲大誡嘛。”  劉勝久看著這一君一臣一唱一和,頓時眼神灰敗了下來。  謝懿的臉色沉了下去,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接。他心中微一思量,孟泉要是敢說出什麽閉門思過的話,他就能讓他把這些話吃到自己肚子裏去。  “啪!”沈星濯一拍手掌,像想到了什麽妙計一樣,一雙桃花眼灼灼發亮:“朕有個好主意,閆家小公子也長大成人了,不如跟著趙將軍一塊上戰場,男兒不上戰場,怎麽能稱得上好男兒!”  謝懿眼神一頓,看著孟泉,神情有些微微的錯愕。  閆唯賢整個人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傻眼了,如遭雷劈!  上……上戰場?別說宵兒從小嬌生慣養一點傷都沒受過,要是上了戰場還在趙世興的手底下,他的宵兒還能有好日子過?  他頓時有些慌亂地說道:“皇上,請皇上三思啊!宵兒自幼讀書從未習武,微臣恐怕他上了戰場隻能給趙將軍添亂。”  趙世興頓時一笑,不懷好意地看了閆唯賢一眼,豪爽說道:“皇上放心,皇上既然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由微臣,微臣定然會好好照料閆家小公子,戰事結束以後定然全須全尾地送回來!”  閆唯賢臉色一白,險些氣了個仰倒,趙世興這狗皮膏藥,居然敢拿他的話堵他!  沈星濯直接一錘定音:“甚好,就這麽定了!趙將軍明日就帶著糧草出發,今天就去閆府把閆家小公子帶去軍營,順便把劉家姑娘好好送回去,若是有人敢阻攔甚至說閑話,趙將軍直接按照軍法處置就是!”  趙世興頓時樂了:“好勒!”  劉勝久愣愣地抬起頭,額頭上還流著血,被旁人提醒之後,連忙謝主隆恩。  皇上這是……為他做主了?  “行了,就到這裏吧。”龍椅上的孟泉起身,麵有得意,背著手直接下朝。  謝懿看著他明黃的背影,眉頭輕輕皺起,心緒有些複雜。  孟泉這幾日的做法是在太古怪了,古怪到謝懿心中不踏實。他微一沉吟,從朝堂退出來交代趙世興兩句,就抬步朝禦書房的方向走去。他必須要去探一探虛實,孟泉一向信奉太後,不知道打得什麽主意。  宮道上暖風微醺,禦書房前栽著兩個高大的紫玉蘭,經風一吹,妖嬈的花朵落在謝懿的肩頭,他抬手拂去,卻留下一肩清幽的香氣。  謝懿剛走到禦書房的門口,就聽到一陣琴聲,想到那日孟泉放浪形骸的模樣,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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