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手裏的瓜子掉了,偏頭就對上樓觀雪冷冷望過來的視線,像一汪寒潭。 呃。 夏青大腦也空白了幾秒,尋思著自己也得說什麽,結果一時緊張,心裏的話率先比理智先冒出來,語氣複雜,張口就來。 “野啊仙女。”第13章 靈薇(一) 夏青說完就後悔了,閉上嘴,沉浸在“我是傻逼嗎”的懊悔中。 好在樓觀雪也沒搭理他,聽了這話,隻是漠然看他一眼。他膚色比之前更為蒼白,眼睛也似乎帶了一點血色邪氣。不知道是不是被溫皎影響,他體內壓抑的暴虐更加濃重,仿佛時刻能化為滾燙岩漿,衝破血肉噴湧出來。 “你沒事吧。”畢竟剛剛內心編排過人家還叫人聽到了。 夏青臉皮薄,適當地流露了下關心轉移話題。 樓觀雪沒回答,一字一字若斬冰碎玉問他:“仙女?” 夏青硬著頭皮:“呃,仙女在我們那是誇人厲害的詞,是男是女都喜歡聽。” 樓觀雪盯著他,沒什麽情緒地笑了一下。 夏青整隻鬼都麻了。 結果禍不單行。 在他們回來入寢殿,就發現榻上已經躺了個人——赫然是幾天前那個對他笑的侍衛。 布滿肌肉胸毛的魁梧身軀披了件單薄的衣衫,被五花大綁束著四肢,看樣子還下了藥,憨厚老實的臉上滿是紅暈,眼睛濕漉漉的,迷茫又懵逼地看著樓觀雪,發出呻吟。 “……” 夏青人都炸了。 我靠什麽玩意兒! 他被這麽一幅“美男入榻”刺激的頭皮發麻。 而樓觀雪不愧是樓觀雪,神色冷淡,不為所動,甚至有閑心走進去先點了燈。 夏青磕磕巴巴:“我我我可以解釋,這是張善……” 樓觀雪冷漠說:“你有欲望,憋著,別用我的身體。” “?”夏青百口莫辯,瞠目結舌:“怎麽就我有欲望了!他就對我笑了一下我誇了句,張善就把人送床上了!這能怪我?!” 樓觀雪今夜或許是真的心情不好,垂下眸一言不發。 他唇抿成一線,加上蒼白的臉,無端給人一種琉璃般的脆弱感。 夏青訕訕說:“這事我來處理,你好好休息。” 樓觀雪沒說話,點好燈,偏頭在煌煌火光裏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像深潭冰冷,很久後才淡淡道:“你不一直說我名聲不好?現在拜你所賜,我又多了個斷袖的名號。” 他往床上一瞥,看到那被下藥披上女人的衣服扭曲挪動的侍衛,唇角又溢出一絲譏諷的笑來:“哦,還加個變態。” 夏青:“……”你以為你平時不夠變態嘛!!! 他上了樓觀雪的身,第一件事就是衝出去找張善算賬。 對著張善堆著笑好像要邀功般的臉,夏青真是苦不堪言,深呼口氣,憋著怒火:“下次再往我床上送人我殺了你!” “啊?陛、陛下……”張善臉色煞白,跟冷風中飄零的枯葉一樣,又要跪下謝罪求饒。 夏青已經對他有生理恐懼,眼不見心不煩叫他走:“滾滾滾。” 有了這麽一個插曲,真不知道他倆誰的風評更差。 前麵溫皎的事讓他覺得樓觀雪這人變變態態的,心裏還好一頓嘲諷。結果現在出了個被綁上床的侍衛,他名聲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張善你害我不淺! 於是夏青默契的當做今晚無事發生。 晚上的時候夏青是不愛上樓觀雪身的,因為太痛太冷不好睡覺,沒有他一個孤魂野鬼睡得輕鬆。 仔細算算,從摘星樓出來也有十幾天了,但他還沒出過一次宮。不過這幾日,陵光卻是各種風起雲湧——主要也就是兩件事,選妃和浮屠塔除妖。 選妃是世家貴族間的明爭暗鬥,民間純粹看個熱鬧;而浮屠塔除妖,卻讓天下各路道士雲集陵光。 現在街市坊間應該熱鬧得很。 其實夏青對陵光還挺好奇的。 河清海晏盛世下的第一大國帝都,想來也是繁華至極,“倚天櫛櫛萬樓棚,聖代規模若化成”。 “你什麽時候出一次宮。”夏青飄在屏風上,興致勃勃地開口:“讓我見見世麵。” 樓觀雪頓了頓,開口:“很快了。” 夏青:“啊?” 但陛下今天心情不好,不喜歡搭理人。他卸下冠,早早入睡,躺到了床上。 夏青盯著他,眨巴了下眼。 那麽久,他再遲鈍也反應過來,樓觀雪當初說的話估計半真半假,他不怕燕蘭渝,畢竟他連攝政王都不放在眼裏,他應該就是魂體非常虛弱,想要脫離這個身軀休息。 “一個人的魂體為什麽會虛弱到這個地步。”夏青暗自生疑。 靈魂上的詛咒?誰給他下的。 樓觀雪似乎睡著也並不安生。 他黑發披散在枕上,臉色蒼白透明,唇色殷紅,眉宇間全是邪煞之氣。 夏青可不敢和他同床,伏在桌案上就打算睡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很難睡進去,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難搞,失眠了。 失眠這對夏青來說也是個怪事。 他從小到大過的都挺無憂無慮的,人沒心沒肺還不記仇,留在心裏的事情特別少,一直以來沾枕即睡。 夏青仔細琢磨,萬惡之源還是從溫皎身上傳來的那股香。冷冽荒蕪,攝人心魂,像是長在深淵崖底的花,望一眼便勾起很多難過來。 他現在滿腦子那股味道。 夏青沒什麽難過的事值得回憶,幹脆思緒亂飛,想死後被係統坑了的這段糟心經曆。 不得不說,雖然樓觀雪是他接觸最多的人,可他依然搞不懂他。 搞不懂樓觀雪在想什麽,也搞不懂他想做什麽。樓觀雪大多時候,不是在看書,就是在作畫。書是陌生的字,畫是詭異的符。 皇宮暗潮洶湧,朝堂上政權詭譎,而他就冷冷遙遙坐在金殿上,漠然看著一切。 這麽想了會兒,夏青可算是瞌睡蟲來了,眼皮子打架,趴著就進入了沉睡。 或許是受那個香的蠱惑,夏青這次就居然做夢了。 夢到了一片廣袤的大海。 晴空高遠湛藍,白鷗鳴聲嘹亮,掠翅而過帶來細碎卷著潮水的海風。海上有一座島,仙雲飄渺、驟雨微歇,極盡遠山寒翠之意,一個老者的聲音響在山與海間。含含糊糊聽不清,就記得他在說一把劍。 劍的名字叫“阿難”。 阿難,這麽一個仿佛渡苦渡惡的名字,意義卻是“歡喜”。 還沒等他吐槽完,夏青被弄醒了。 什麽東西冷冷拍打在他的臉上,又急切勁又大,拍得他臉生疼。 夏青非常不爽地睜開眼,淺褐色的眼眸全是火氣,一臉“你找死嗎”冷冰冰抬頭,結果就看到靈異事件! 拍他的東西——是那隻笛子?! 它就懸浮在空中,急得轉圈圈,瘋狂用尖端懟他的臉。 我靠,樓觀雪你家笛子成精了你知道嗎!!! 夏青一臉懵逼。 它還在橫衝直撞往他臉上懟。 夏青忍無可忍,拽住它:“你夠了啊,適可為止!” 骨笛安安靜靜停了,橫在他眼前,透露出幾分“委屈”來。 夏青火氣來得快去得快,現在對“成精笛子”充滿好奇,盤腿坐起來,眼睛發亮詢問:“你是妖怪嗎?你會像我一樣說話嗎。” 然而這糟心玩意兒跟他金枝玉葉的主人一個德性。 沒搭理他,被他握著卻反客為主,帶著他橫衝直撞往一個方向。 “靠,你要待我去哪兒——” 夏青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骨笛帶他去了樓觀雪的床邊。 到這裏的一刻,夏青人都愣住了,從來沒見過那麽妖異的場麵。 他看到樓觀雪眉眼間的邪氣徹底散溢開來,血紅的光、黑色的霧,翻湧冰冷,重重疊疊,如牢籠枷鎖,把他整個人困住。 骨笛似乎想衝進去救住人,可是它還沒靠近,就被一縷似雲似藤蔓的魔氣饒住,然後整隻笛嚇得一震,嗚嗚哇哇撲到了夏青懷裏。 夏青:“…………”你被樓觀雪拿來威脅我的時候可沒那麽乖。 “他怎麽了?” 夏青抱著笛子,站在床前不知所措。 骨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隨後飄出來,在夏青的手心寫了一個字。 “障”。 夏青更懵了:“障?什麽玩意?” 骨笛又寫。 “詛咒,入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