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當年她倆剛被夫人分到二公子身邊時,心裏是有怨氣的。誰都知道主子將來的前程決定了下人的前程,她倆論聰明伶俐,論容貌身段在府中都是第一流的,卻跟著個傻公子。直至木蓮嬤嬤過來點撥幾次,才開了竅。每天像填鴨般喂食那傻公子,吃不下了任憑他哭鬧也要硬灌,然後做出擔憂的模樣對外搖頭歎氣——“二公子吃不下東西呢,餓壞了可怎麽好。”夫人就會誇她們侍候的仔細、一心為主,賞金賞銀。她倆若是不高興不耐煩了,就用最細的繡針刺那傻公子。刺一下,那身起膘的白肥肉上隻會冒出小小一粒血珠,擦去了就瞧不出什麽傷。傻公子因為疼痛而打滾哭叫,鬧得家宅不寧,她倆會麵露焦急的在人前安撫——“二公子又鬧脾氣了。”夫人就會誇她們體貼周到,堪為府中婢女表率,在人前給她們體麵。還有洗澡的時候,把傻公子的頭一次次摁進水裏,看他那張胖臉漲的通紅、喘粗氣翻白眼,不知道多有趣。傻公子就像她倆手裏的玩具,隻要外表不弄出明顯傷痕,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誰都知道二公子癡傻愛鬧,身邊兩個大丫頭珍珠琉璃,卻是最溫柔細致體貼的。她們既有夫人的賞賜,落得了錢財,又在府中有了好名聲,將來嫁個管事莊頭什麽的也容易。這樣算起來,跟著傻公子竟然不吃虧。而這兩年多傻公子被送到外麵養,她們從夫人那兒得的賞賜少了,長平院也變得寂寥起來。唉,真是有些想他。“說什麽呢。”琉璃用手指點了下珍珠的額頭,笑道,“人家現在可是大好了,你在這裏說想他,不怕他聽到對你起了心思,要你做通房丫頭?”給那個傻公子做通房?那得多丟人。珍珠聽了跺腳不依,伸手欲打她,琉璃正笑著躲避,就見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跑過來,福了福身稟報道:“珍珠姐姐,琉璃姐姐,夫人帶著二公子進府了。”兩個大丫頭停止嘻鬧,整了整鬢發衣裙,叫上小丫頭們到長平院前,等待主人的到來。不一會兒,果然遠遠望見夫人和木蓮嬤嬤的身影,兩個大丫頭連忙摒聲靜氣,斂肩低眉,一眼都不肯多看,做出最恭謹柔順的模樣。“這就是珍珠琉璃,以前貼身侍候你的,淵兒還記得嗎?”夫人慈和的聲音響起。聽到介紹自己,珍珠和琉璃這才臉上帶出得體微笑,抬眼望過去。這一望,微笑凝固在臉上。雙腿有疾,坐於輪車上的隻有一個……這是她們服侍過的傻公子?長發如烏緞垂於肩頭,冰雪般出塵容顏,眉睫深黑唇瓣嫣紅,一雙眼清粼粼朝她們望過來。霎時間頭頂發麻、心跳如鼓。“記不得了。”坐在輪車上的公子看了兩個大丫頭一眼之後,開口回答,聲音清清淺淺。記不得了啊……記不得就好。琉璃咽了口口水,回過神來笑道:“公子這可是大變樣了,婢子們一時都沒認出來。”沒想到傻公子瘦下來,竟然是這般模樣。也難怪。二公子生母據說當年是皇城中出色的美人,差一點就入宮伴了駕,她們雖沒見著,卻也聽說過名聲。如今看來,傳言不虛。“淵兒累了,珍珠琉璃,你們帶公子去歇息吧。”夫人開口吩咐。“是。”兩個大丫頭福身應了,就打算上前去接手衛琅推的輪車。“不用你們。”誰知這時,一個絕色少女從後麵繞出來,伸臂攔在她們跟前,“帶路就行。”珍珠抬眼望向主母,見衛夫人沒有任何表示,也就不再堅持,轉身一笑掩去尷尬,邁了小碎步,走在前麵邊帶路邊介紹:“這長平院啊,是老爺親自賜的名,寓意希望二公子長安太平。”“夫人在一眾公子小姐中,最為愛惜二公子,裏麵一應家具用物都是最好的。”“你看這廊下掛著的美人燈,是皇城燈籠趙的作品,一對就價值五十金呢。”“還有臥房裏的床,是禦匠用香黃檀打的,千金難買。”琉璃插嘴,“就連一扇屏風,都是大家手筆。”說完推開臥房的門,裏麵果然布置的靜幽雅致,每一樣物件兒都是市麵上難尋的。二公子生來癡傻殘疾,雖然愛鬧騰,但有兩個大丫頭時時看著,破壞力有限,因此衛夫人也不怕把好東西堆放在這院裏。順便還能向所有人彰示慈母心。看著二公子被推進臥房,兩個大丫頭正要跟著進去,卻又被那絕色的少女伸手攔在門外:“公子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