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姐姐出閣前的樣子。”張茂娘張靜娘,原是皇城高門張家的姐妹,年齡相差不到一歲。張茂娘是嫡出,享盡家中寵愛、活得肆意張揚,張靜娘則連庶出都不是,是婢出。這時代婢出子跟奸生子差不多,身份低微,在家裏地位比丫環高不了多少,是被人瞧不起的,不容易嫁的好。於是張靜娘百般迎奉嫡姐,最終如願做了張茂娘陪嫁的媵。“是啊,恐怕連茂娘自己都不知道。”衛刺史笑著回答,“這是我畫的。”“在她嫁我之前,我就見過她。”“那時有個登徒子上前攔她的馬,她揮手就劈頭蓋臉給了那登徒子幾鞭,打的對方哎喲亂叫,我在旁邊看著笑,她很生氣的瞪了我一眼。”“現在想想,都仿若是近在眼前的事兒。”“京中閨秀流行騎射馬球,姐姐生得貌美,那時外出經常遇到年輕公子攔她的馬。”衛夫人掩嘴笑道,“那些人拚著挨幾下鞭子,都是心甘情願的。”“如若不是姐姐那個性子,家裏怕她進宮吃虧,當初差點兒選了秀,也不能和老爺成就一段姻緣。”“十六年過去,到如今家裏也就你還記得茂娘,能和我聊聊她的事。”衛刺史歎道,手指一點點撫過畫上美人的臉龐,“都說兒子像娘……鴻兒生得也更加像你,卻不知那孽障東西隨了誰。”“淵兒如今已經瘦下來了,不比往日看不清五官骨相。”衛夫人溫婉道,“眉眼間和姐姐確實相似,脾氣性子大約也隨了姐姐。”衛刺史又問了幾句衛淵的事,衛夫人才仿若不經意間提起:“壽安郡主再過一兩年就要嫁過來,不知老爺什麽時候上表給鴻兒請世子封?”“封世子,走流程也要大半年哩。”“怎麽,難道我不給鴻兒請封,她就不嫁過來麽?”衛刺史哼了一聲,“豐鄉王看上的究竟是鴻兒這個人,還是世襲侯爵之位,賣女兒來了?!”衛夫人慌忙解釋:“也不是,隻是郡主身份尊貴,總要麵子好看。”“區區一介閑散宗室的女兒,並非真正的金枝玉葉,不過是得了個郡主封號,就真的比誰尊貴了?”衛刺史冷笑道,“同安王也是宗室,若非按慣例,外放大員不得和同州皇族聯姻,他家的女兒還不是任由我家挑選?”“說句不中聽的,就算納來做小,同安王怕也是迫不及待要送女兒進門。”“老爺……”衛夫人聞言心驚膽顫,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衛刺史看了她一眼,最終緩和了口氣道:“靜娘你出身見識有限,隻以為嫁個郡主過來便要如何……這也怨不得你。”靜娘論眼界論風骨,終究是比不得茂娘的。若是茂娘還在,兒子要娶媳婦,必定不會這樣上趕著。在他心裏,也始終隻認為茂娘和自己是正經夫妻。不過好在靜娘為人心地純善,能為他把後院料理妥當,善待各房子女,再加上和自己有共同對茂娘的回憶,做為續弦這也便夠了。衛夫人聽衛刺史這番言語,隻覺得心慌意亂。接下來勉強陪笑跟衛刺史說了幾句話,就找借口出了書房。書房外麵木蓮嬤嬤一直在等著衛夫人,見她臉色難看,連忙上前為她披上一件擋春寒的大袖衫,道:“夫人這是怎麽了?”“沒什麽,我們回去。”燈影月光之下,此時的衛夫人臉上哪裏還有半分笑意?隻見她臉皮繃著,唇角下撇,雙拳籠在闊袖中緊握,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大步朝正院走去。鴻兒都年滿十七歲,快要成親的人,前段時間她見衛刺史原本有為鴻兒請封的意思,現在怎麽就忽然不成了?出身見識有限?傻子才不知道眼下是怎麽回事!她從生下來就比不得張茂娘,在別人眼中永遠矮一頭,是張茂娘身邊可以拿來說笑打趣的陪襯。可是張茂娘死了!都死了十六年!!她竟然還是爭不過張茂娘!!!她生的鴻兒健康英俊,四體俱全,叫了老爺十七年爹,討了老爺十七年歡心。而那個癡傻殘疾的衛淵一有好轉的跡象,老爺就立刻把心偏了去,原本板上釘釘的事,竟然不願意給鴻兒請封了!老爺是想把這偌大的家業,想把世子之位留給誰?!衛夫人心中鬱鬱,腳下越走越快,木蓮嬤嬤一時都在後麵跟不上,小跑著叫道:“夜深了,夫人慢些,請慢些走!”話音剛落,衛夫人腳尖處就絆到了一塊石頭,撲通一聲麵朝下跌倒在地。她叫了一聲,被趕來的木蓮嬤嬤扶起來,隻覺得膝蓋處和手掌火辣辣的疼痛。將雙手舉在麵前,隻見一對手掌已經被擦破皮,有鮮紅血珠密密泌出來。“夫人、夫人。”木蓮嬤嬤扶著她哭道,“我們回去,回去上藥。”衛夫人伸著受傷的雙手,慢慢點頭,眸光中有陰鷙一掠而過。第27章 另一個自己第二天恭王果然過來了,打的名義是複診,正好卡在午飯的時間。聽到衛琅來報,衛淵道:“來都來了,就請進來一起用飯吧。”然後衛淵坐在起居室裏,看見了精心打扮過的恭王。大約是因為相貌的關係,聽聞這位向來不喜明豔奢華的裝束,今天過來卻偏偏穿了身正紅,束著金鑲玉的腰帶,袖口和衣角都繡著繁複的金色花紋,頭發梳的油光水滑,用一根剔透飄綠的翡翠簪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