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駐暮城遭難,早在天網被破之日就有商議的九牧九城,各帶門中精英前來征討。可一來,天魔域魔氣灼天,大地靈氣大消,九牧九道威力大減,天魔實力雖未完全恢複,卻是如魚得水;二來,天魔心性戾而叵測,為了勝利,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九牧人光明坦蕩,時常不能料敵之先,因而大多處於被動;三來,九牧各方勢力的功法互不相同,更有些悄懷鬼胎,使得人齊心不齊,每遇事情,不免要多加斟酌幾番討論,可卻往往是多謀而寡斷,錯失良機;四來,九牧還未從上古之戰的戰殤中走出,又有“四五之分”“七九之約”自作囹圄,人才凋零,青黃不接,對付剩下的三十六斥候都有吃力,何況如今十八使者和三大護法坐鎮九嵩山以西?


    此四個因素,使征討多落得铩羽而歸。當然,也有些許擊敗天魔的時候,可最終,天魔挾無辜以要挾,四城五門投鼠忌器,無奈敗北而走。幾年間,在一次又一次的敗北後,一次又一次的傷亡後,四城五門更顯捉襟見肘,力不從心,再不敢妄動,隻好與天魔以九嵩山為界線分疆而治,讓時間撫平九牧之傷。自此後,九嵩山以西便得了一個新的名字:“天魔域”。


    隨著時間逝去,殺伐殺戮手無寸鐵之人已滿足不了天魔的欲望。與域外天魔的肌肉虯紮不同,九牧人長得細皮嫩肉,等天魔看慣了,也覺另有一番風味。因此上,見了長得標致的九牧男女,天魔先是大作蹂躪,而後再送上黃泉。但天魔一向貪圖新鮮,漸漸地,也覺得這樣用強的方法少了很多趣味。


    再言躍升護法的古辛,他本處下位,如今跳上枝頭,自然不被大多天魔所服。古辛深知自己處境,為了賺得功勞服眾,也曾率領手下將魔爪伸向九嵩山以東,可天魔域中的魔氣熱浪為九嵩山所擋,出得天魔域,他們也不好受,雖勉強掠得幾個村落,卻難以久居困守。期間,古辛借著征戰四方之名,時常私去九牧南方查探,可也都無功而返。古辛幾尋無果,隻得回轉天魔域另尋良策。想了許久,終為天魔尊獻上一計:每隔一段時間,挑選對天魔域貢獻大者進行賞賜。何為有貢獻?過九嵩山打探九牧人物、功法等重要情報而全身而回者;賞賜為何?並非珍寶一類,而是允許他們抓來天魔域的九牧少男少女,從小好好培養,長大後,雲雨巫山、調情助興,可任憑天魔施為。


    此舉不但可以激發天魔建功立業之心,更能迫使天魔域的駐暮城人屈服於天魔淫威之下,也算得上是恩威並施的良策,天魔尊自然答應,而提出這個賞賜之法的古辛則大大籠絡了人心,護法之位終於略有安穩。


    此計施行後,天魔不再趕盡殺絕,而是如同圈養牲口一般,將天魔域內的人豢養起來,每隔一段時間,有功者可以去一個地方任意挑選少男少女。自此後,數不盡的人隻能苟安一隅,大千世界無限美好,他們無瑕欣賞。不但如此,每一天清晨,人們都要提心吊膽地看向東方,那本是希望的曙光成了他們的夢魘——哪裏出現朝霞,意味著天魔會去那裏挑選少男少女。而被中意的少男少女,必須在日落前獻給天魔,不然就要承受慘無人道的滅頂之災。為了活命,人們隻能將孩子送入魔爪,如此一來,更落得苦不堪言,生活一片黯淡。日出之朝霞也隨之成為了人們永遠的傷痛,慢慢竟有了“朝霞不出門”的恐懼傳言。


    在此不久後,為天下打傷、昏迷許久的天魔尊次子天驕終於醒來,身穿白貂毛衫,外掛黑狐披風,以殿下之尊位列萬魔之上,可他的記憶卻因長久昏迷而不複存在,或因此故,與泯滅人性的眾多天魔不同,每見生靈罹難,他常心生不忍,不免與天魔尊多有爭吵。


    天魔尊深知其故,故作長者之態,不但懶與天驕爭吵,且從不逼迫天驕做些他不願做的事;也知塵颺和花不語忠心耿耿,便暗地交待,使之與天驕交好。久而久之,天驕和兩位護法以及一眾使者關係不菲,不知不覺也對這些人所尊敬的天魔尊亦有了好感。


    物換星移,春去秋來,不知不覺已是十年過去。十年間,當然也發生了足夠多的事,來龍去脈,容後文一一道來。如今已是賢曆四十三年,天魔域中,處處火海,熱浪衝天,偶有風來,吹起滿地灰燼,遮天蔽日,猶如煉獄。駐暮城人民身處其中,煙熏火燎不說,時有蹂躪之患,如此苦熬多年,仍未看見希望,漸覺生無可戀,不免失去鬥誌,無奈俯首賓服。


    這一天,天驕正與塵、花二位護法研討“塵颺術法”,塵颺道:“其實這塵颺術法本叫星塵術法,是尊上親傳於我,隻是屬下以及一眾使者、斥候天賦拙劣,不能像殿下一般修到‘熾雲境’,有負星塵之名。”塵颺術法共有六重境界,分別是蒼雲境、灰雲境、黛雲境、皂雲境、暗雲境、熾雲境。


    天驕歎息道:“可惜我被天下打傷,不但過往記憶全無,就是功法如今隻過‘蒼雲境’,堪堪觸及‘灰雲境’。”


    “殿下不要憂心。功法的恢複與修行不同,修行是前麵輕快後麵艱難,恢複正好相反。修行是從無到有,起初被傳授的當然是最基礎的入門功法,所以輕快,到後來,所學越來越多,越來越晦澀,要想領悟提高,必須將以往所學融會貫通,才能到達另一個境界,看到另一方天地,是以修行越高越難寸進。舉個例子來說,就好比登山。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大多就是因不能寸進而功虧一簣。


    “而功法的恢複不同,功法的恢複是重新撿起,好比是匯集水流。起初水流細微,所以流動緩慢,甚至會被小小的坎坷阻擋,可隨著四麵八方水流的匯集匯合,便是水到渠成,無往不利。等我們三人與十八使者修為恢複,區區九牧,豈不臣服?”塵颺所言,正是修道法則之一“修道山水路”。


    花不語道:“大護法,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功法的恢複好比作一幅絕世之畫,必須先仔細描繪出輪廓,然後再一筆一筆地細心勾勒,不到最後一筆,外人甚至看不出來畫得是什麽,直到最後一筆落下,絕世之畫才能成。”


    塵颺笑道:“花護法的理解倒也獨到,不錯,功法的恢複是直到最後的點睛之筆落下,絕世之畫才能成。此言真是讓塵某刮目相看。”


    花不語臉上一紅:“我……我隻是隨口一說,碰巧說中而已。”


    塵颺繼續安天驕之心:“殿下曾經領悟星塵之道,雖然昏迷醒來,突破‘蒼雲境’就用了將近六、七年時間,可正是這些年的匯集,使您輕鬆邁入‘灰雲境’,已可施展‘狂飆之力’,且功法純正,猶如天賜,已是‘灰雲境’大成之象,屬下雖得窺‘暗雲境’,卻也望塵不及。這狂飆之力,不就是殿下乘風破浪的風嗎?殿下再返‘熾雲境’、重掌星塵之力,想來不會太久。”


    “望塵不及?哈哈哈哈……塵護法這不是說的自己嘛?”得塵颺好言開導,天驕很是暢懷,竟也打趣起來,其意是誇讚塵颺修為高深,他人的確望“塵”不及。


    花不語卻不解:“大護法不就是在說自己嗎?”她不好讀書,因此不知天驕所說“望塵不及”的這個“塵”指的是塵颺其人,是說自己不如塵颺境界高,可她不知這層含義,因此理解的仍是塵颺的原本意思。


    天驕、塵颺相視一笑,天驕道:“道理倒也不差,但願吧。”


    塵颺再接前言:“方才所說是屬下自身的原因。尊上之所以同意將星塵功法改為‘塵颺術法’,還因‘血煞術法’、‘花歿術法’都是以血、花二護法的名字命名。”


    天驕很是聰慧,點頭道:“‘花歿’與‘花默’同音,的確也是花不語。”


    “殿下,我都說過很多次了,我現在叫花戀蝶。”花不語怨了一聲,既怨二人不給她解釋“望塵莫及”,又怨天驕又叫她舊名。在天驕醒來後,花不語也不知什麽心思,將名字改作花戀蝶。不僅如此,穿著也一改常態,此時一身藍色輕羅,素肩微露,端莊又不失嫵媚,尤其發髻上的藍色蝴蝶結,更是靈動如生。


    天驕笑道:“這不是說起三大術法了嗎?以後一定改,一定改。”正說之際,手下來報:“殿下、兩位護法,飛沙城內築起高台,似乎有所圖謀。”這飛沙城便是九牧九城之一的駐暮城,可既已臣服於天魔,自然也換了名字。


    天驕問塵颺道:“塵護法,依你看他們是要幹什麽?”


    塵颺回道:“九牧常有高台拜將之說,莫非是想困獸猶鬥?”


    花戀蝶道:“料也翻不起什麽大浪,殿下不必掛心。”


    天驕卻不得不掛心,先在心中思量:“負隅頑抗必遭殺身之禍,這又何苦呢?”想罷才道:“且去查探清楚,若是的確如此,也是他們自取滅亡。可我隱約記得又有築台求雨之說,若是誤殺了人,絕不輕饒。”


    手下領命,正要出去,花戀蝶攔下,回身道:“殿下,既是如此,何不親自查探。”她心中想,天驕此言既出,若是到時反抗之罪落實,天驕再不能袖手旁觀,此是天魔尊交待之事;又對天驕存有癡心,借著外出之際,或可尋機言明,此是私情。


    天驕想不出好的理由拒絕,隻得答應。


    花戀蝶道:“殿下,您一直沒有兵器,此次外出,還是去百兵閣找尋一件,免得尊上擔心。”


    “也好。”天驕、塵颺、花戀蝶便去了百兵閣。進入其中,但見百兵閣中,刀、槍、矛、棍、杵、簡、槊、輪、錘、鏈、爪、叉等兵器排列無數,件件紛呈異彩,個個爭相奪目。天驕尋了半晌,才終於物色到一柄舊劍,拿起道:“看似陳舊,卻威力不凡,就選它吧。”這裏的兵器都是熠熠閃光的奇兵,但這柄劍陳舊,反倒更為顯眼。


    塵颺苦笑道:“殿下,非是屬下掃您的興頭,‘追風逐雷劍’雖好,可您看我二人、十八使者乃至三十六斥候,可有一個用劍?”


    天驕細想一番,道:“並無一個用劍。”


    “並不是我們沒有上好的劍形兵器,而是天上的天劍乃萬劍之首,若是用劍,不但不能幫助我們,反會為天劍所製,傷及自身。”


    “原來如此,那天上真是讓人可恨。”說罷,天驕留下一句話:“算了,其餘兵器我也不大看得上。”已走出百兵閣。


    可巧天魔尊來此看望,正與天驕逢在洞外。兩位護法忙上前稟明此事,天魔尊聽了,便解下腰上鎖鏈,遞給天驕:“這是熾霄鎖魂鏈,你拿去護身。”然則巧合也分兩種,一種是的確巧合,另一種是有意為之。


    見天驕遲疑未接,塵颺拿出一把拂塵,言道:“若殿下覺得不盡順手,這是屬下‘蒼焰枉天塵’,殿下不妨先拿著。”


    花戀蝶也拿出自己兵器,卻是一把扇子,笑著道:“屬下的‘龍骨鳳羽扇’,想必殿下不會中意。”


    天驕這才道:“自我醒來,就練遍十八般兵器,縱使奇兵怪械也可隨心駕馭,你們應該知道非是順不順手、中不中意的緣故,這鎖鏈常係父尊腰間,我如何能夠拿去?”


    聽罷此言,天魔尊道:“這是為父使用的東西,你才有些嫌棄。”天驕忙道不敢,天魔尊仍自說著:“為父的手段的確重了些,可何曾想如此呢?”說罷,將熾霄鎖魂鏈塞給天驕,轉身歎息而去。


    天驕看著父尊的背影,也隻搖頭。


    塵颺情知天驕搖頭並非為此,可仍假裝不知:“殿下莫非真是嫌棄?”不等天驕回答,又道:“殿下可能覺得尊上行事狠辣,可若不讓九牧之人敬畏,他們此呼彼應,這等喊打喊殺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期間殺伐不斷,難免兩方傷亡更重,難道殿下就樂見?或許殿下心想,咱們可以退出九牧,可若如此,這麽多兄弟再往何處安身?哪一方世界又能夠接受外來者?”


    花戀蝶也道:“殿下生於無情魔域,雖不如尊上落得惡名,可九牧人未必會對殿下手下留情。尊上解兵相贈,殿下不要辜負為人父者的苦心才好。”


    天驕歎道:“你們伴我良久,隻道應知我心,怎麽反倒都認為我是個不領情的人。”


    塵颺忙道:“屬下豈敢亂猜,隻是為了尊上、殿下的父子之情,這才多說了些。”


    天驕道:“你們對父親忠心耿耿,我早有所知,若不是他深得擁戴,血護法豈會以命相救。”說起血護法,塵、花二人也都沉默。


    見此,天驕忙轉過話題:“飛沙城一行隻我們三人同去,其餘人也好休息一回。”


    二人應了,天驕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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