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承興帝真正顧忌的……便是貴妃和褚赫了。一個是他專寵多年的貴妃,怎麽可能沒有感情,一個就算不討他喜歡,那也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承興帝想處置朱家,卻想留這兩人一條命,可一旦朱家擁立褚赫,按祖製,這兩人絕對不能留。所以承興帝既想給朱家安一個不牽扯貴妃和二皇子的罪名,又不想讓他們有機會謀反。褚琰開口之前先謙虛一下:“兒臣也隻是瞎想想,卻不知可行與否,還得請父皇幫忙定奪。”承興帝一聽便知道他真有主意了,笑道:“說吧。”“父皇,這出主意也得看情況,朱廷身上,可能有三種情況。第一最為簡單,就如我剛才所說,他隻是為了拿李相把柄,才知情不報,一切隻是為了利益爭鬥、排除異己,並無謀逆之心。”“第二則是朱廷的確有謀逆之心。他手中雖有十萬兵馬,但卻暫時並在京郊大營中,與靳和舅舅的兵馬一同訓練,除了真正謀反時,平時想動用太過紮眼。所以兒臣以為他手中可能會有私兵。”承興帝不禁打斷他:“朕已查過,朱府及其親戚、姻親的賬麵都沒有問題,貪汙之事也未曾發現過,養私兵要花費的銀子多了去了,你說的這種情況不靠譜。”褚琰道:“那這便是兒臣要說的第三種情況了。朱廷有反心,但是另有其人替他養著私兵。比如……南晉,隻是與李崇意不是出自同一處罷了。”承興帝默了默:“你倒是敢想……所以你的主意是什麽?”褚琰不僅敢想,還十分敢說:“第一個主意,先給朱廷送一個編造證據誣告朝廷重臣的罪名。”承興帝:“……”承興帝:“我看你現在就打算編造證據誣告朝廷重臣。”褚琰:“父皇別誤會,我不是要誣陷朱國公,而是要引他上鉤。李崇意臨摹的親筆信不是在我們這裏嗎,我們可以讓李相親筆再多寫幾封,每一封都要有微妙的差距,並在角落裏留下不起眼的特殊的小印,其中一封要特地裝在信封裏,其餘的則當作廢紙隨意丟棄在地上。再派兩個人,一個人潛入李崇意的宅子扮演他本人,另一個人偽裝一下,將信從大門門縫底下塞進去,這個過程,一定要讓朱廷乳娘一家看到。”“他們對陌生人來送的信一定會好奇,很大可能會潛入宅子查探,隻要看到這些信,一看遍知李崇意這是在模仿李相的字。這裏倒是有兩個可能,其一,朱廷早就發現了這封信的原件,並且找人臨摹備用過了,但是發現新的信件,朱廷一定會覺得自己之前找人臨摹的那一版不是完美的,會將信件裏的那一封掉包拿回去,其二,朱廷是第一次見到這信,那麽這麽多臨摹的信件放到一起,他也會拿回去一份。”李相撫了撫胡須:“殿下是想說,做完這一切後,再找一位臣子,假裝發現李崇意的古怪,上奏陛下,陛下可派朱廷去追查,朱廷自然會順其自然地追查到那個宅子。而我們提前把所有信件取回,一封不留,成國公找不到那封信,知道了這一點的成國公便會以為是信件被我發現後銷毀,或是被李崇意親自銷毀。到時候他騎虎難下,就很可能會編一個借口,把自己手裏摹的那份拿出來。”褚琰點點頭道:“我正是這個意思。”承興帝問:“那你可想過,萬一朱廷謹慎,擔心李崇意回來以後會發現呢?不肯這麽做呢?”褚琰道:“兒臣記得,往年秋獵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哦?”“父皇何不離開京城,將朝堂留給左相監政,再點名讓朱廷留下來?您一離開,李相去秋獵的時候再將李崇意一起帶上,三個人都不在京中,這麽長的時間,足夠朱廷做得不留痕跡了,而且您長時間離京,或許還能讓他們暴露些別的事。”李憑瑞:“可是殿下,若是朱廷謹慎過度,不把信件拿走呢?以及你說的……別的事,若是根本沒有呢?”褚琰攤了攤手:“那這引蛇出洞的辦法就沒用了,另謀後計唄。父皇這邊則可以安心玩上幾天,就當散散心,有益健康,又不虧。”李憑瑞懵了,思路迅速被帶偏:好,好像是不虧哈……承興帝看李憑瑞被褚琰一句話噎住了,不禁大笑,很快又板起臉:“身為皇子,滿口的話沒有準數怎麽能行,你這毛病得改。”褚琰悶悶地“哦”了一聲:“兒臣知道了。”但這事後來還是定下了,皇帝在諸多事情懸而未決的時候定下了秋獵的行程,叫大臣都百思不得其解,隻能紛紛猜測皇帝是想表示態度即便出了如此大事也不願攻打南晉。成國公一派則想得更多些,認為皇帝是鐵了心要收回朱家手裏的兵權,自然想在承興帝真正下令之前讓自己人站穩腳跟。於是留在京中的成國公果然開始準備扳倒李相的證據,但他並非是掉包了信件那麽簡單,而是直接抓住了與李崇意接頭過的其中一人,假裝發現他是南晉奸細,並嚴刑拷打下逼問出了李崇意的名字。隨後上奏給承興帝。此時的朝堂上,梁冶將兩封乍一看幾乎辨認不出區別的信拿出來,唯獨其中一張左下角的小印獨一無二,呂尚書過目一遍後,白著臉點頭:“帶小印這張,的確是我們搜出來的那張,小印我記得。”承興帝宣外麵等待的人上堂,不多時便有一人被押送上來,呂尚書立刻認出,自己搜回來的那封信,正是這個人遞給他的。靳和上前問了一句:“你再說一遍,究竟是誰讓你在牆縫裏塞信?”那人不知被用過什麽刑,渾身打顫,斷斷續續:“是……朱府國公爺身邊……大管家。”此人正是朱廷安插在刑部之人,他發覺信不見了以後,立刻找人去國公府報信,朱廷緊急之下,隻能讓自己信任的大管家親自送信,此人假裝從牆縫中搜出信,後來呂尚書詢問李崇意家中信件一事,李崇意本就想拉自己的師父下水,自然說有此事,便沒有人再懷疑信的真假。此時靳和適時道:“臣狀告朱廷之三,是朱廷養私兵,謀殺皇子。”朱廷比褚琰想象中的還要大膽,他這些年一手遮天慣了,大概真以為京城他能橫著走,尤其皇帝不在,他派人去抓與李崇意接頭過的人的時候,並沒有特別謹慎。於是承興帝的暗衛便發現,朱廷身邊的人與被抓的人交談時,說了幾句南晉官話。僅僅是這麽一點信息,足以讓承興帝疑心難消了。朱廷身邊有南晉人,那他是不是也已經和南晉勾結?他既然跟南晉有關係,會不會真像褚琰說的,南晉的某一方勢力替他養著私兵?因此承興帝將計就計,把李相下了獄,一來讓朱廷注意力轉移到李相身上,二來挖出更多的朱廷黨的大臣。朱廷果然一心聯合大臣想要一舉扳倒右相,他的注意力放在朝堂,承興帝的注意力卻在那批不知藏在哪兒的私兵上以及梁州軍上。私兵是要揪出來的,梁州軍則是要召回來演一出戲的。恰好沒幾天,褚琰又重新與他提了“遠行”一事。承興帝立刻便想起了他所說的第二個主意:引出私兵。褚琰沒有細說,但承興帝一想便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讓自己做誘餌,可是“安王”這個誘餌的誘惑力並不大,真正適合做誘餌的,反倒是褚銳。褚琰自然不敢直接提褚銳的名字,但承興帝應允褚琰“遠行”以後,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就用這個辦法。“下獄”的李憑瑞當即被人護送著奔波千裏,到梁州與平城郡王交涉,並打點沿路的自家商鋪,決定靳蘇一路帶兵駐紮的營點……而京城的“李憑瑞”已經宣告了判決,家人名為“逃”實則被承興帝暗中保護起來,三皇子被外派出京。朱廷一脈可謂大獲全勝,士氣高漲。皇帝本來打算讓梁州軍假裝逃走一部分劫走平城郡王,再讓其他人在半路大鬧,表現出對郡王忠心耿耿的樣子,這樣一來,成國公若真有反意,極有可能去派私兵去尋平城郡王的下落,好與郡王談合作,拉攏郡王舊部為己所用,而郡王身邊其實都是皇帝的人,自然會讓成國公狼子野心暴露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