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兩個人卻不能有福同享,褚琰估計按照正常發展,丞相徹底權傾朝野以後,便對淮北王有了猜忌,而淮北王也不可能毫無提防之心,他隻要不蠢,就一定會趁早培養出自己的勢力,這才能防止丞相卸磨殺驢。就在去年潭嶽大水的事發生以後,兩方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各自開始屯起了兵馬,雖沒有真正打起來,但幾乎箭在弦上,這也能說明這兩個人各自的勢力不是那麽懸殊。既然淮北王與丞相對立,那許多將丞相視為奸佞的臣子很可能會暗中投靠淮北王。淮北王如今人在金陵,但他的兵馬卻在淮北,淮北淮南皆是他的地盤。淮南向來是商賈往來富庶之地,有錢,有糧,淮北王既然有條件,也有那個心思,怎麽就不會在淮南附近自己建一個倉呢?柳岐聽完他的解釋,有些不解:“你是擔心永定倉裏的糧不多嗎?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淮北王擁兵自占淮地,那淮北就等同是金陵那樣的地方,就算找到了糧倉在什麽地方,咱們這麽些人也動不了手腳啊。”褚琰道:“無需動手腳,隻要摸清位置,再借丞相之手,便可輕易挑起二者相鬥。”柳岐恍悟:“你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南晉的人來北齊挑撥皇室內鬥,褚琰也就來挑撥他們的內鬥。隻要淮北王和狗丞相的平衡被打破,內鬥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候齊軍又能省不少力。“可……咱們去淮北,永定倉又怎麽辦呢?”柳岐問道。褚琰溫聲道:“我有別的安排。放心,我不是在淮北和永定之間做選擇,我都要。”兩天之後,這不大的縣城裏裏外外便被翻了個遍,搜查隊也準備離開商縣,但褚琰早有準備,幾乎就在搜查隊快要離開的時候,誘餌隊便如約到了商縣城外,在第三天假裝暴露了行蹤,誘晉兵一路追至深山。而常樂也發現,院外的人撤了個一幹二淨。饒是如此,褚琰也沒有趁機做些別的動作,一來是防著暗處有人仍在盯著,二來他們早已對各種情況做好了安排,沒什麽可多嗦的。深山裏的誘餌一直成功拖到了第六天,那些搜查兵才返回,他們回來時帶回了幾具屍體,直接掛在城門口,想要震懾那些還在潛逃的細作。柳岐那日在城門邊上的酒鋪招呼大家夥痛快喝了一日,邊喝邊灑,別人以為他們是慶祝什麽好事,隻有他們知道自己是在送素未謀麵的同伴上路。到了第八天,留在商縣的士兵全部撤了個幹淨,他們在這裏耗費的時間比褚琰估算得還要久,那批糧食已經基本安全了。與此同時前來接那五千石糧的農夫隊伍也直接從前線來到了商縣。不怪他們來得快,實在是那二十萬石糧被燒以後,士兵們都焦慮起來,餘糧也不多了,他們太需要糧食來救急了。且因為顧忌著這附近有北齊細作,雖然隻接五千石糧,但護送的人依然很多。他們還謹慎地將柳岐請到縣衙,當著他的麵隨便抽了幾袋糧食,各取一些米來,現場煮了,讓人試吃,期間一直盯著柳岐的反應。柳岐倒是絲毫不心虛,他本來就沒在糧食裏做手腳。試完米等了兩日,確認沒有人出現異狀後,他們又將糧食搬到自帶的運糧車上。柳岐原本是要將騾車一並捐的,這會兒他們卻不要騾車,顯然是怕騾車被動過手腳。褚琰卻更謹慎地多想了些:“騾車這麽多,帶著上路目標太顯眼。”柳岐:“你是說他們想追蹤我們?”褚琰道:“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我們本來就要東行,路上嫌累贅將騾車賣出去,合情合理不是嗎?”很快,他們便備好了行李出行。在到達永城之前,就將大部分騾車賣了出去,隻留下些裝路上吃的糧食和載人的。永定倉便在永城,因此這裏算得上富庶,在邊境做生意做不下去的商人,十有□□會經過這個地方。褚琰借著談生意的名義在此地多停留了幾日,把永定倉的防守摸了個大概,便又啟程直奔徽州。進入徽州境內後,褚琰察覺到身後那一直有人如影隨形的感覺消失了。這麽看來,跟著他們的很有可能是丞相那頭的人。褚琰帶著人去租了兩個院子,安置身邊的人,又寫了封信讓人帶回荊州報個平安,隨後便到酒樓裏與柳岐匯合。酒樓向來是消息雲集之地,褚琰剛進去,便聽到有人說:“你們說,那些從嶽州潭州的人知道自己餓死的親戚朋友死得那麽冤枉,那能不憤怒嗎?”“可知道現在怎麽樣了?”“還能怎麽樣,兵家出來鎮壓了唄,聽說凡是到官府門口鬧事的,都被打得渾身是血,現在好多地方還到處抓潭州嶽州的人,隻要抓到了,不管是不是鬧過事,都要關進大牢。”“呸,狗丞相造孽,遲早下地獄!”褚琰在南晉也走過這麽多地方了,其他地方哪怕覺得朝廷不好,也要掖著藏著地說,像這樣在酒樓裏大肆議論,張口閉口“狗丞相”的,還真是頭一次見。看來淮北王做的準備比他想象中的要足,或許整個淮南,都已經暗自把淮北王當成天下之主了。他沒有刻意駐足聽人談話,小二來接引,他便跟著人上樓去找柳岐了。這家酒樓沒有包間,柳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褚琰剛坐下去,便發現旁邊有一桌也在討論“狗丞相”。柳岐狀似挑揀著盤中的小菜,壓低了聲音:“去年永定倉不開倉,乃是對外稱沒糧。現在永定倉始終有糧之事不知被誰泄露出去了,許多地方的災民為此聚集鬧事。”他說完,便招呼小二加幾個菜。褚琰先飲幹一杯茶,暗暗想:鬧事?未必那麽簡單吧,先前嶽州城瘟疫,近萬人被困城內活活餓死病死,災民們鬧的事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如今事情過去一年多,災民們早已分散到四處,說不定都找到地方安了家,哪有這麽容易被聚集起來鬧事?是誰在背後操控?第53章 淮北褚琰到徽州的半個月, 潭嶽百姓鬧事一事已出現數次變故。本是幾個地方的百姓鬧事、官府鎮壓,打傷人以後, 反倒激起了更深的反抗, 不知哪裏冒出來那麽多潭嶽人,當街與衙役對抗,砸爛府衙的門匾, 捉了各地縣官州官鞭撻,哪怕傷得更重的往往都是百姓自己,他們也拚了命的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