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如林籟泉韻,叮叮咚咚地敲在本就心懷鬼胎的幾位劍修的心尖上。忘水和殷勤都麵露難言的隱忍,被淩九深的重哼聲驚醒,皆慘白著臉跪拜在地。“下去吧。”淩九深不想再看見這些覬覦徒弟的麵孔,揮袖將忘水和殷勤卷出臥房的門。砰!兩聲悶響伴隨著扶西的驚叫聲,飄進了風裏。呆坐在地上的白霜依舊在重複著那幾句話:“妹妹……妹妹我替你死。”而被承影尊者察覺出內心心魔的兩位白袍弟子不再有心思互相拔劍,在扶西焦急的目光裏,各自盤腿坐在院中,打坐靜心。而將燕容意放在床上的淩九深,將指尖點在了徒弟的眉心。所謂心魔,既是妄念。淩九深倚在床邊,打定主意要看一看燕容意的“癡心妄想”。燕容意其實沒想什麽。不在幻境中,心魔就靜靜地蟄伏在神識裏,像一塊小小的疤痕,不輕易觸碰,是不會再滲出血跡的。修士也不會做夢。他們的休息,就是一種半夢半醒,身體內的靈氣自動運轉的過程。但是進入燕容意神識的,是淩九深。就算淩九深不出手,燕容意自己的神識也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師父。”身著紅袍的劍修跪在淩九深麵前,猩紅色的道袍開成了一朵曼珠沙華,“新入門的弟子已經安頓好了。”淩九深睜開了雙眼,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好。”繼而有些不滿地垂下眼簾。原來在心魔投影出的欲望深處,燕容意和自己的關係也和現實中沒有任何分別。他們自始至終都是師徒。淩九深心裏湧起深深的無力。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劍修又如何?容意心裏沒有他。淩九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幻境中的身體,即將擺脫心魔的刹那,忽聽燕容意壓低聲音,顫聲道:“師父,今晚還是……”他剩下的疑問掩蓋在不安的喘息聲裏。淩九深瞬間回到幻境中的自己的身體裏:“嗯。”他倒要看看,燕容意到底要做什麽。燕容意聽到師父的回答,身形搖晃,半晌,咬牙跪在地上:“弟子謹遵師父教誨。”然後狼狽地逃出了洞府。他像現實中那樣,先找到新入門的弟子,帶他們在浮山派熟悉環境,然後一邊走,一邊向他們講述浮山派的規矩。半道上,燕容意遇到了忘水和殷勤。“大師兄。”燕容意心魔裏的忘水衣冠楚楚,溫文爾雅,“晚上可要和我們一起去太極道場上修煉?”燕容意麵色微僵,移開視線,望著浮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搖頭:“晚上師父有事找我。”忘水不疑有他:“那便改天吧。”說完,行禮告辭。跟在忘水身後的殷勤猶豫片刻,與燕容意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提醒:“大師兄,你脖子上……”燕容意驚得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他慌慌張張地攏住衣領,待兩位師弟離去,將新入門的弟子帶到長老處,立刻化為流光,一口氣溜到師父為他搭的竹樓前,掌心幻化出一麵鏡子,顫顫巍巍地移到脖子前。雪白的皮膚上,一道已經愈合的劍傷泛著淡淡的紅暈。燕容意的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了狼狽的喘息。……不是吻痕。他踉蹌著推開屋門,在呼嘯的風聲裏揪緊了衣領。他還以為,被殷勤看出來了呢。燕容意緩緩走到屏風後,那裏有一池溫熱的泉水在汩汩流動。他看了看天色,解開腰帶,脫下了火紅色的道袍,再然後是纖塵不染的裏衣。柔軟的布料如碎雪,順著綢緞似的皮膚跌落,露出了掩藏在純白畫布上的點點紅梅。燕容意抬腿邁入水池,讓溫熱的池水將自己籠罩,許久,在水中發出了一聲崩潰的歎息。……天知道,他在師弟師妹們麵前裝得有多辛苦!倒是師父……燕容意眉心一擰,擱在水池邊的手指輕輕顫抖起來,濺起了一片小小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