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嶺昨日與南衙諸將商議過,“左武衛可去洛陽支援。”


    餘下的長安兵力,真是在刀尖上跳舞,極限操作,經不起一絲風浪。


    隻希望長安諸位高門貴戚,看在各家祖墳的份上,別搞出大事來。


    軍隊的戰鬥力,不僅要看人數,還要看統帥的將領。


    一將可累死三軍,亦可挽天傾。


    吳嶺翻過許多留守洛陽的武官履曆,評價隻是平平。大事當前,不能隻顧門戶之見,“本王聽說,李君玘在洛陽?”


    托李君璞在跟前晃蕩過兩回的功勞,吳嶺想起他還有一個原先任大將軍的哥哥。


    工部尚書龔彥:“自四年前征突厥後,一直在洛陽閑居。”


    隻說征突厥,沒提兵敗,傾向不言自明。


    吏部侍郎駱聞補充一點小道消息,“黎陽那位召集過許多高門子弟,包括馮四郎。結果遇上李二郎和表兄鬧翻,氣不過把人關進縣衙大牢裏,馮四郎由此也沒去成黎陽。”


    因禍得福。


    馮李楊三家,要說沒有關係不可能,但早鬧翻也是事實。


    李君璞早不鬧晚不鬧,偏偏在馮睿達被楊胤征召的當口,把親表哥關進大牢,真為了一點風流韻事錢帛糾紛?


    說李君璞提前知曉楊胤會造反不大可能,但李家不想再和楊胤扯上關係是真的。


    吳嶺聽一會,才將稱呼和人對上號。馮四郎是馮晟的兒子,李二郎是萬年縣尉李君璞。


    公器私用,把表哥關進大牢教訓的意氣事,可不像冷肅老成的李君璞幹得出來的。


    駱聞的意思清楚明白,李家的立場沒問題,李君玘絕不會倒向楊胤。


    現在誰能把楊胤造反的爛攤子壓下去,誰就是他們的朋友。


    到底是統領過十幾萬邊軍,征討過突厥的大將軍,又在洛陽待過幾年的地頭蛇。


    李君玘若有機會,焉能不報當年被楊胤落井下石之仇。


    楊章的兒子,馮晟的外甥,都少知軍事,究竟誰更勝一籌?


    李君璞之所以不認為吳嶺整人,就是在他任命為京兆府法曹參軍事之前,李君玘複大將軍位,迎擊叛軍。


    這封任命,會比左武衛大軍更早到洛陽。


    楊胤謀反的消息是杜喬在吏部打聽來的,似乎所有人都不是很意外。


    杜喬是個細致人,“蘊華,我去延康坊遠遠瞧過,你住的地方被查封了。”


    潘潛住的院子,是宋道平的房子。


    傳來的除了造反的消息,還有一份名單,宋道平僅排在楊胤之後。


    不止兩人的房屋地產,留在長安的家人都被抓了。


    越國公宋道懷和宋道平是堂兄弟,分家多年,一樣下了大獄。


    潘潛原以為僅是楊胤造反,不成想宋道平也是中堅力量。後怕不已,“不然我現在出城離開?”平生誌不展,難道就這麽折在長安!


    祝明月:“外頭亂糟糟的,你能去哪兒?”


    若潘潛像秦景一般武藝好也就算了,千裏獨行無需擔心。


    但他隻是一個嘴皮子利落招人恨的普通文士。


    潘潛手往隔壁一指,杜喬帶來的除了延康坊院子被查封的消息,還有李君璞升官的“好”消息。


    京兆府法曹參軍事,除刑獄外還掌長安治安緝盜。


    耗子睡貓旁邊,晚上睡覺兩隻眼睛都得睜著。


    多熬兩天,人實在受不住。


    門鈴聲響起,再跑回倒座房來不及,祝明月直接讓潘潛躲到柱子後麵,柱子旁還有帷幔遮擋。


    李君璞頂著一張冷臉進來,音調沒有絲毫起伏,“長林,我去你家,家人說你在這邊。”


    “祝娘子,就一起說了。柳六叔家裏也交待過,近來除了格外重要的事,盡量不要出坊門。”


    潘潛無從分辨話中的意思,彷佛被人捏住命運的後脖頸。


    杜喬:“我明白。”


    祝明月意有所指,“暗處還有人?”


    李君璞:“河間王及政事堂諸公,派遣左武衛馳往洛陽。”


    此時的長安,前所未有的空虛。若幾戶高門聯合起來,將家丁一武裝,湊出幾千人來,足夠將長安的城防撕開一道口子。


    祝明月:“恭喜令兄官複原職。”隻想趕緊將李君璞送走。


    有時候友情無需過多考驗,因為它未必經得起考驗。


    潘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君璞的兄長是誰,做什麽的?從上元夜拚拚湊湊的信息得來,楊胤的老朋友,在洛陽,養老虎?


    虛話李君璞不想多提,隻長長地歎息一聲。然後拖著疲憊的身軀轉身,“我先回家了!”


    杜喬今天巴不得李君璞快離開,“玄玉,我同你一起。”必須得親眼見你進家門。


    李君璞眼角餘光,忽而掃到柱子後有一絲陰影,去除帷幔的輪廓,是個人。


    杜喬平日與人為善,祝明月可說不準了,若是有人要對她不利……


    右手按住身側劍柄,三步並兩步,挑開帷幔。


    李君璞的動作太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杜喬和潘潛都是同樣的動作,上身微微往後仰,雙手抵在胸前,驚訝、自保、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雖然刮了胡子,換了仆役衣裳,但李君璞還是認出潘潛。


    手按住劍柄不放,將帷幔放下,緩緩退後,“他怎麽在這?”問的是祝明月和杜喬。


    祝明月不愧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昨天約定交稿,結果他被困在勝業坊。主雇一場,總不能把人扔到大街上。”


    先把杜喬摘出來,再暗示潘潛隻是一個沒多大幹係的小蝦米。


    李君璞心中有一把火,若沒有楊胤宋道平,他也不會有今天的倒黴日子


    同樣明白,潘潛頂多和宋道平有些牽連,連門徒都算不上。


    有朝一日楊胤宋道平被明正典刑,倒黴的也是他們的九族,沒聽說把友人算第十族的道理。


    李君璞轉身離開,“我回家了。”心裏有火散不出來,隻能去校場發泄。


    杜喬給潘潛使個眼色,急忙跟上,“玄玉,等等我。”


    直到見小院門開合又關閉,潘潛顧不得禮節避諱,坐到桌邊,從茶壺裏倒出一杯涼茶,趕緊喝下去壓壓驚。


    差一點,就要去京兆府大牢裏走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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