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說不攻擊人,可那百足蟲卻沿著桌麵,迅速向江羨魚爬了過去。江羨魚嚇得麵無血色,瘋了似的撒腿就跑,把桌椅撞得東倒西歪。那條百足蟲竟也著魔似的追著他,速度極快。“啊!救命!”江羨魚奪門而逃,還狼狽地摔了兩跤。葉臨川疾步追上去,正欲甩出靈枝刺,陸與安卻搶先一步將百足蟲攫獲在手中。它還在死命掙紮著,陸小寶忙把葫蘆送了過來,陸與安便強行把它塞了回去。“奇怪,這蟲兒怎麽如此躁動,難道附近有鮫?”陸與安心中納悶,狐疑地看著逃竄的江羨魚,隨即又環顧起四周的人群。彼時堂內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而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千語樓之所以要建在沙漠裏,就是為了防止鮫人涉境,因為鮫人的身體很難跨越這片缺水的大漠。江羨魚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樓,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蜈蚣了,尤其是陸家養來獵鮫的巨型蜈蚣。他本來對蜈蚣毫無感覺,都怪江軒老拿蜈蚣捉弄他,他睡醒臉上是蜈蚣,穿鞋腳底是蜈蚣,喂魚連魚池裏都是蜈蚣,害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葉臨川正要去追江羨魚,陸與安忙拉住他道:“等等,事情還沒談完。”“你說的事我並不知情,沒什麽好談的。”葉臨川掙開了陸與安,陸與安又用折扇攔住他道:“那我們換件事談,說說江羨魚的降鮫旗,這個你總得感興趣吧?”葉臨川頓了頓,這才肯回到雅閣裏繼續談話。陸與安抖扇扇了扇風,衝陸小寶揚下巴道:“小寶,你來跟葉前輩說。”陸小寶於是拿起小冊子,繪聲繪色地講述起來。原來,自江天寶庫的消息傳開後,就有很多人聲稱找到了江羨魚的兵器。尤其是降鮫旗,竟同時出現了十一麵。人們各執一說,爭論不休,於是相約把旗幟帶到了千語樓,求眾人來鑒定。“我猜,江天寶庫的消息就是江家自己放出去的吧?這消息未見得是真,但應該也假不到哪兒去。畢竟江氏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犯不著這麽給自己添亂吧?”葉臨川沉色不語,陸與安又道:“你來得正是時候,明日所有降鮫旗都會被展出,如有真物,按千語樓的規矩,應會被當眾售賣。”他說著用折扇把窗簾掀開了一角,“可你看看外麵來的這些人,十有八.九是衝降鮫旗來的,各家門戶都派了不少高手,硬搶怕是行不通的。但以江家如今的狀況,要用錢買顯然也……”“不必拐彎抹角的,我要拿旗確實不易,但你要拿旗並不難。料想你對這旗也不感興趣,應是順手想送我個人情,有什麽要求直說吧,能滿足的我自會滿足你。”“痛快!我替你拿下降鮫旗,但你得實話告訴我,照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並安排我見她一麵。”葉臨川別有意味地打量著陸與安,沒想到他這些年遊戲花叢,倒是難得的對江照水情有獨鍾。“我答應你,隻要你能拿到真正的降鮫旗,就告訴你實情。至於見麵的事還早,等你拿下降鮫旗再說吧。”談罷,葉臨川就離開了。陸與安沉思片刻,便用折扇敲了敲桌麵,兩名隨從聞聲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您有何吩咐?”“你們去越水查探一下,方才跟葉臨川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不是江家的遠房親戚,跟江羨魚有何關係?如果沒有查到這號人,或者查到了別的什麽,速速趕回來向我匯報。”兩名隨從得令退下了。陸小寶不解道:“小叔為什麽要查錦鯉哥哥呀?”“首先,我們家的百足蟲對他有反應,其次,他居然像江羨魚一樣怕蜈蚣,第三,葉臨川看他的眼神不簡單。”“怎麽個不簡單?”陸與安搓著折扇道:“葉臨川是個涼薄的人,就是那種認識了十年也捂不熱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隻會關心江羨魚一個,別人就是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施舍一眼。但他看那個錦鯉的時候,眼神明顯就柔和多了,等等!”腦中靈光一閃,陸與安忽然拍了一下折扇,“錦鯉?正常人不會叫這名兒吧,很可能是他隨口說的。我記得江羨魚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錦鯉,最討厭的是蜈蚣,他還很討厭女人的脂粉味……”說到這裏,陸與安暗自一笑,既然前兩條都中了,如果最後一條還中,那麽他也許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了。夕陽西下,大漠漸漸涼爽了下來,千語樓依舊熱鬧非凡。陸與安以賠禮為由,邀請葉臨川和江羨魚吃晚飯。地點還是在一樓的雅閣,他特地派人準備了一桌好菜,本想著兩人可能不會來,但兩人竟破天荒的準時出現了。“今日嚇到錦鯉兄真是抱歉,二位來此旅途勞頓,這頓就算我為你們接風洗塵,不妨坐下來小酌幾杯。”陸與安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陸小寶則乖巧地給幾人倒酒。“這麽豐盛。”江羨魚看著滿桌美味,心歎自己這副鮫身卻無福消受。葉臨川仍是一副不鹹不淡的神色,餘光瞥了一眼陸小寶的腰部,沒有再掛著那個裝蜈蚣的葫蘆,看來是陸與安特意囑咐過了。兩人都不怎麽說話,陸與安隻好不斷找話題,有意無意地提到江羨魚過去的事跡,甚至故意說錯幾個細節,邊說邊觀察對方的反應。“還記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越水的時候,就跟江羨魚打了一架。當時葉臨川就在旁邊看著,既不插手也不勸架,等江羨魚把我的胳膊擰斷了,這才把我給拎回江天堡療傷。我陸與安長那麽大,他江羨魚還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就因為我不小心撞掉了他的燒雞。你們說,他這人是不是特別的蠻橫?”江羨魚一直在喝水,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當時動手,不僅是因為陸與安撞掉了自己的燒雞,而是因為對方一點愧色都沒有,還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這種爛東西有什麽好吃的?”後來,江羨魚被自己爹摁著道歉,陸與安本來堅決不接受,但江羨魚請他吃了一隻燒雞後,他由衷地感歎道:“我發現這玩意兒超好吃的!越水還有什麽好吃的,你帶我去嚐嚐唄?”於是,兩人就這樣達成共識,化敵為友了。陸與安講得興起,但那兩人毫無興致,隻有陸小寶聽得津津有味。於是他又胡扯道:“你們知嗎,為什麽驚世四公子裏麵沒有江羨魚?明明以他的出身樣貌,並不輸給四公子中任何一個。”“為什麽?”江羨魚好奇道,這個問題困擾他很多年了。“因為啊,驚世取驚豔俗世之意,本是坊間女子們評出來的。江羨魚戰績顯赫,被封江天一霸,姑娘們認為驚世二字配不上他,私底下給了他一個更響亮的稱呼,就叫——駭世公子。”江羨魚一口水差點兒嗆住,沉默許久的葉臨川忽然開口道:“無知的人才會取這些稱呼,無知又無聊的人才會講這些稱呼。你既是如此無知無聊之人,也難怪我家照水不願意見你了。”陸與安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好喝了一口悶酒。江羨魚笑著開始吃東西,他每道菜都夾了一點,強迫自己吞下。既然陸與安都在這樣試探他了,他一口都不吃就太可疑了。“怎麽,這些菜不合你胃口嗎?那我喊人換些別的花樣。”陸與安說著便喊人過來添新菜。不一會兒,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端菜過來,一個個故意往江羨魚身上湊,濃鬱的脂粉味熏得他難以呼吸,好在他這副身體不會出紅疹。眼看菜肴添滿了,江羨魚還以為這些女人終於要走了,哪料其中一個轉身時腳一扭,竟跌倒在了他懷中。他先是一瞪眼,旋即又恢複了笑容,將人扶起來道:“姑娘沒事吧?下次小心些,可別燙著哪兒。”不僅坐懷不亂,竟還憐香惜玉。“謝公子關心。”女人見他模樣甚是俊俏,紅著臉抱著托盤跑開了。葉臨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手中筷子捏得咯吱作響。一旁的陸與安更是看懵了,不禁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因為他所認識的那個江羨魚極不解風情,幾乎見了女人就躲,哪還會憐香惜玉啊?“吃飽了,謝陸公子款待。”江羨魚說罷便起身離席了,葉臨川也放下筷子追了過去,剩陸與安淩亂地坐在那裏。千語樓後昏暗的角落裏,江羨魚扶著牆嘔吐不止,幾乎連肝膽都要嘔出來了。葉臨川給他輕拍著後背道:“你不要緊吧?”“沒事,”江羨魚擦了擦嘴角,“怪我先在他麵前暴露了馬腳,他既然都在試探我了,說不定已經派人去查我了,先穩他一時是一時吧。畢竟他是陸家的人,我不能給他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