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昂,字廷儀,諡康敏,江蘇常州武進人,弘治年間著名的黃河治水名臣。


    黃河爆發洪害,在開封黃花崗決口,山東南部以及河南大部皆成汪洋,明朝政府先後投入五萬多人救災,折騰到八月份,總算災情緩解。可許多熟知水患的大臣給了朱佑樘當頭一棒,眼下水災不過是一個開頭,朱佑樘下旨,命戶部侍郎白昂修治黃河,發民夫二十萬,令山東、河南、北直隸三省巡撫皆受白昂節製調度,要權給權要錢給錢,隻要能把黃河治好。


    徐有貞曾做過一個經典的實驗,找兩個容量相等的水箱,裝滿同樣質量的水,一個箱子底部開一個大窟窿,另一個箱子底部開若幹麵積總和與大窟窿相同的小窟窿,開始放水。結果證明,在開挖運河緩解水患的問題上,與其開挖一條大運河,不如開挖若幹條總流量相等的小運河。這次實驗在四百多年後,也被美國物理學家史密斯嚐試過,這就是物理學著名的水箱放水實驗,盡管徐有貞的名聲不好,也親自實踐並治水成功,可很多人並不信,別人不信不要緊,負責治水的戶部侍郎白昂相信。


    白昂,曆任禮科給事中、兵部侍郎、戶部侍郎等職務,主要工作經曆包括:在鳳陽督造皇陵、在江蘇沿海剿滅倭寇。縱觀其履曆,不是打仗就是修墳,貌似和水利工作沒啥關係,但之所以選擇他,是有原因的。


    首先因為治水就是打仗,需要調動人力,統籌指揮。會帶兵的人未必會治水,但會治水的人必須會帶兵。其次他是清官,千百萬工程款從手裏過,眼皮都不眨一下,相當嚴於律己,更牛的是,他連祖宗都要嚴格要求。去鳳陽督造皇陵,眼見當地鬧災,他幹脆給中央提意見,太祖的墳咱修得寒酸點,剩下的錢全賑濟災民,這種事放在封建社會實在是大逆不道了,但白昂不管,長久以來他都堅持一個信念:老百姓的饑寒比皇帝家的墳重要。


    一個連朱元璋都不怕的人,當然不會怕洪水,所以,他最合適。而白昂不怕洪水也是有原因的,二十年前他科場登第,座師正是徐有貞,雖然他們的師徒關係很短,但徐有貞的蠅營狗苟,白昂一樣沒有學到,徐有貞在治水方麵的才華與思想,他卻學得青出於藍。這一次,四十六歲的白昂接過老師的槍,麵對的是更強大的對手,黃河。


    白昂來到河南,他發現整個中原大地已經是汪洋一片,殃及河南、山東、河北、江蘇等地區,但白昂毫不慌亂,黃河最終還是要奔流入海。治水的關鍵在於如何讓黃河以最平穩的線路入海,所以,白昂提出了治水方略:北堵南疏。


    北堵,就是在黃河以北的沿線地區修築堤壩,防止黃河水向北蔓延;南疏,就是在黃河南岸地區廣挖運河,分流緩解洪峰壓力,並將黃河南岸幾條水道連接起來,引導黃河水經淮河入海。但理論好未必是萬能的,哪個地方該修堤壩,哪個地方該清淤,哪個地方該泄洪,都是需要反複斟酌的,白昂抓住了兩個關鍵的開工點:河南陽武,宿州古汴河。


    具體操作方法是:沿河南陽武修築長堤,阻止黃河水北上;疏通宿州古汴河,引黃河水入汴河,再由人工開掘線路,將汴河與淮河連接起來,使黃河經由淮河入海。施工方法則是完全按照徐有貞的實驗理論進行的,黃河南線開挖大大小小的月河,分流入淮。與之相對應的,是大大小小的攔水壩和分流月河的修築與挖掘。


    白昂細致考慮到了所有的可能,在修築河堤的同時,也在河堤下麵修築攔水壩緩解水勢。而從河南到江蘇,從江蘇到山東,數千條大大小小的分流月河開工了,它們仿佛一根又一根堅韌的網線,細細密密,纏住黃河猛獸龐大的身軀。這是一項橫跨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工程,施工時間卻有限得很:必須要趕在第二年雨季到來前完成施工,否則新一輪汛期來臨,所有的心血都將化為泡影。


    白昂充分延續了朱元璋都不怕的傳統,工程監督一絲不苟,違紀官員逮誰辦誰,特別是在分流泄洪這一敏感問題上,白昂毫不留情,專拿富戶豪強開刀,盡量保護小民百姓家財產,直把幾省地方大員折騰得叫苦連天。但也正因如此,整個治河工程進展順利,但白昂卻並未輕鬆,他隱約感到,自己這個看似完美無暇的治河計劃裏,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漏洞,這個漏洞,就是山東張秋河。


    張秋河西接黃河,東接京杭大運河,是中國北方水路交通的樞紐,而在決定治水成敗的引黃入海工程裏,黃河經由山東入淮河的整條道路上,它是重要的拐點。正因為特殊的地理緣故,所以長久以來,黃河一發脾氣,張秋河準受株連,徐有貞以其獨創性的治水方略加以整治,方才太平下來,到白昂前來視察工作的時候,中原大地汪洋一片,這裏卻依舊太平無事。但白昂卻敏銳的發現:這個平靜,是暫時的,治水計劃的最大漏洞,正在於此。


    意識到問題嚴重的白昂急忙向朝廷寫了奏折,建議從山東東平至青縣,開鑿十二條月河,將部分黃河水引入山東大清河與小清河入海,緩解淮河的分流壓力。這是一個事半功倍的方略,既避免淮河水患,又解決山東北部旱區的用水問題,可謂是一舉多得,萬無一失。然而,白昂收到了中央的回複:不準!白昂的這封奏章送上去後,朝堂裏就吵翻了天,幾位重臣經過討論:一致建議是不修!


    關鍵是錢,修水利費錢,國庫本身不富裕,追加投資,為的隻是一個未必會出現的可能,這不是犯病嗎?山東的官員也不幹,河南發水幹我鳥事,你把黃河水引到我家來,不是給我找麻煩嗎,言官們更是把白昂罵得狗血淋頭。值得諷刺的是,支持白昂意見的最重要人物,竟然是劉吉,隻有他苦口婆心堅持這是防患於未然的最好方法,但他正確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反對聲裏了。


    白昂歸京後得到褒獎,後被提拔為刑部尚書,繼續堅持鐵麵無私的工作作風,退休後,朱佑樘親筆為他題寫了“宏裕之量,明達之才”八個大字。白昂在河南陽武修築的長堤,被當地百姓命名為“白堤”;宿州符離河河橋上,也刻有大儒李東陽為他撰寫的碑文;保存完好的白氏宗族祠堂,當地人常常去拜祭,連抗戰時候殺人如麻的日本鬼子也敬畏三分,路過此處時恭恭敬敬的繞道而行。


    黃河再次爆發洪災,地點成了蘇北淮河流域,之後,就有了年近花甲的劉大夏在治河工地上累吐血的故事,那次的黃河決口地正是張秋河。如果聽從了白昂當年的意見,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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