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遺加重了聲音,再度重複了一遍:“我是個男人!”  祁瑾年用力地抱住了他,下巴嵌在了他的肩頸之間,說:“我知道。”  謝遺張著眼睛,困惑地:“我怎麽會懷孕?”他的眼珠動了動,又忽然笑了,“她是騙我的。”  “她沒有。”祁瑾年的聲音平靜地不像話,“你還記得那個故事嗎?”  謝遺不說話,他黑亮的睫毛不住顫抖著,在眼瞼之下抖落了一層暗淡的影,顯然是記得的。  祁瑾年緊貼著他,濕熱的呼吸落在了謝遺的頸項處。他將書上的那段記載緩緩道來:“帝禹,夏後氏,母曰脩己 。出行,見流星貫昴,夢接意感,既而吞神珠。脩己背剖而生禹於石紐。”  他的手壓在謝遺的小腹上,笑聲優雅又散漫,道:“我說過的,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謝遺隻覺得他的聲音冰涼又黏膩,像是什麽色彩的妖異的蛇,順著自己的領子爬進去了,叫人後背寒毛豎立惡寒至極。  許久,謝遺終於出聲:“你不能這樣。”聲音隱約帶上了顫抖。  “我可以的。”  ※※※※※※※※※※※※※※※※※※※※  放心,不會虐的。  因為我始終堅信一句話——當你無法改變世界的時候,就改變你自己。  嗯,謝遺這麽美,一定可以做到的。  下個世界我一定好好寫,寫不好我是狗!!!第46章 掌上珠  他真的可以。  謝遺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不由恐慌起來。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 這樣的恐慌過。  他無法想象,自己像個女人一樣誕育下孩子的模樣。  他伸手去撫摸自己的肚子,那裏還是平坦的,感受不到什麽異物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謝遺的錯覺, 總覺得那裏和過去比, 要柔軟綿和上許多,像是在為未來的子嗣準備更佳的生長空間。  怎麽會這樣呢?  怎麽會這樣呢!  謝遺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發抖。從按在肚子上的手掌,到手臂,到全身,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他處在崩潰的邊緣。像是一尾脫水的魚, 在幹燥的泥地上無力地拍打著柔弱的尾鰭, 卻怎麽也觸碰不到可以拯救自己的水源,隨時都可以死去。  可是卻又有一絲奇異得堪稱詭異的理智, 纖細如絲, 又堅韌得不可摧毀, 繃緊了, 吊著他, 以一種謝遺無法抗拒的姿態強迫著謝遺冷靜下來——  無論經曆什麽, 都要忍受。因為……你虧欠的人還等著你償還。  他的眼前一陣的黑,黑得不見一絲光;又一陣的白,白得刺人眼睛。  無形之中, 有什麽東西土崩瓦解, 如煙雲霧靄流散消弭, 徹底地抽離了他的身體與靈魂。  光暗交疊,明滅,融合,最終又於眼前化成了清晰的景物。  白白怯怯地看著謝遺,它一度以為宿主會崩潰地尖叫出來,又或者是抓著祁瑾年的手臂詰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最終,從青年不住顫抖的嘴唇中,隻溢出來極輕的幾個字:  “我知道了。”  他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向後倚靠去,臉色慘白,肩頭下垮,以一種無可挽回的敗退的頹勢,認命一般,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那又怎麽樣?  謝遺有些嘲弄地想——我不會生下它,永遠不會。  ……  次日,天依舊沒有徹底放晴,雨越下越大,隻在下午的時候停了片刻。  謝遺在這片刻的功夫裏,去花園閑逛了一趟。  地上是潮濕的,雨水凝結成珠,從植物豐美柔軟的花瓣和葉上,匯成剔透的一團,然後不堪重負地落下,無聲地濺開了晶瑩。  他踩著有些泥濘的路慢慢走著,最終停在了一顆樹下。瓊花的花期已經過去,眼前的這棵樹並沒有記憶裏錦簇成團的白花,隻有被雨水洗的碧綠的葉子。  他還記得和祁瑾年第一次相遇是在這裏,那時候樹下的少年,一眼望去,幹淨清澈到微微一笑都叫人心驚肉跳,接天而來的盛大到詭魅的瓊花在他的麵前也黯然失色。  “白白。”謝遺低聲叫著係統。  “什麽?”白白困惑地看著他。  謝遺像是在歎息,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很沒用。”  “宿主大大為什麽要這樣想啊。”  “我什麽也沒有做。”謝遺自嘲一般地笑了一聲,有些厭棄地道,“我什麽也做不好。”  白白繞著他飛了一圈,身上光芒緩慢地明滅著,說:“不是的。”  謝遺轉過了頭去,目光有些空茫,“所有人都在遷就我,可是我又做了什麽呢?我沒有救謝如青,我也沒有……”  “不是的。”白白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宿主大大已經很好了,如果你是什麽都做不好的話,那我又算什麽呢?大大很快就能完成這個任務了,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它的聲音低了下去:“宿主大大,你說過的,以後我們也能很厲害。”  謝遺看著它,點漆似的眼眸中有極其複雜的情緒慢慢地浮現,又慢慢地沉了下去,最終恢複了平靜。  半晌,他輕輕笑了一聲,說:“嗯,我們也能很厲害。”  遠處幾隻鳥穿著山嵐而過,消失在了茫茫的霧色中,天空顏色暗淡,雲層是鉛灰的,沉沉地壓下來,給人以奇異的錯覺——它像是要去親吻水池裏那朵沾滿了水珠的睡蓮。  祁瑾年站在落地窗前,麵無表情地看著樹下的謝遺,看著謝遺身後不遠處的水池,和水池中的那朵睡蓮,忽然生出了一絲煽情而又莫名的想法。  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如這朵睡蓮和天空一樣,看似觸手可及,卻遙不可及。  ……  秋雨一場連著一場。  處於妊娠期的身體是虛弱的,不過是夜裏沒有關窗戶,受了些風吹,謝遺就病了。  他整個人窩在雪白綿軟的被子裏,雪白的麵孔泛著不正常的嫣紅,隻在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的時候,會轉動一下眼珠,微狹的眼眸斜過去,瞥一眼,就移開了,神情懨懨。  祁瑾年走過去,目光觸及謝遺緋紅的麵頰,眸中掠過了一絲慌亂。他一膝曲起,壓在了床上,探過身去伸手觸碰謝遺的額頭,謝遺也沒有躲,任由他試探自己額上的溫度。  半晌,祁瑾年收回了手,“我去叫薑醫生過來。”  薑醫生很快趕到,給謝遺量了體溫,37.9 c,有一點點發燒。  處於孕期的身體要用藥是很小心的,尤其是退燒藥,薑醫生斟酌著給出了解決方案——多喝熱水。  祁瑾年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其實這個孩子目前還是不存在,隻能算是孕育在謝遺腹中的一團無形無相的“氣”,直到祁瑾年將所有的龍角之力灌注進去,才是真正的感而生孕,擁有生命。  所以針對人類孕婦的那些注意事項,對於謝遺是完全不存在的。  隻是祁瑾年怕出了什麽差錯,不敢讓薑醫生隨便開藥。  薑醫生又叮囑了幾句,孕期要注意預防感冒之類的話,離開了。  祁瑾年去樓下端了熱水上來,扶謝遺坐起來喝。謝遺就著他的手,慢慢飲完了一杯,又睡了下去。  祁瑾年將空調調到了合適的溫度,又為謝遺掖了掖被角,退出門外。  謝遺一睡就是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身上捂出了些汗,也恢複了些力氣,便掀開被子,下床,穿上拖鞋進了衛生間。  剛看見洗手台,謝遺便忍不住有些作嘔,他什麽也沒有吃,隻吐出一些無色的液體,被他擰開了水龍頭放水衝下去了。  “看來懷孕真的很累。”謝遺輕輕歎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白白應了一聲,安慰道:“還有幾個月就好了。”  謝遺伸手撫摸著小腹,那裏已經生出了些不明顯的弧度,微微地凸起,對著鏡子看的時候,還不能算是奇怪。但是謝遺知道,再過不久,這裏會隆起得更加嚴重,在男人的身體上顯出一種畸形的臃腫。  他低垂著麵孔,去看自己柔軟潔白的腹部,目光冷漠地如看死物。  祁瑾年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孕成。  謝遺也期待著貔貅之角在自己身體裏孕成的那一天。  像是終於接受了懷孕的結果,這些天來,他再沒有在祁瑾年麵前表現過對這個孩子的抗拒。可是卻有那麽淺淡的,又濃烈的惡意在心頭匯聚——我會在龍角孕成的那一刻,剝離它,然後徹底地離開你。  白白看著自己的宿主,忽然有些悚然之感。  洗手間的門框被人曲起的指節輕輕敲了兩下,一個聲音從外傳進來,帶著詢問的意味:“謝遺?”  “我要洗澡。”謝遺冷淡地道。  祁瑾年將沒有關牢的門帶上了,說:“好。”  他在沙發上坐下,聽著衛生間裏傳來隱隱約約的水聲,等著謝遺沐浴完出來。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推開了,包含水汽的白霧順著打開的門飄出來一些,謝遺披著浴衣從霧裏穿行而出。他的肌膚是一種脆弱如細瓷的白,眉眼精致而冷淡,黑色的發垂至頸間,水珠滾過黛色的血管,洇濕了浴衣。  他像是從山間嵐靄裏走出來的妖。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祁瑾年麵前,身後潮濕水跡從浴室一直蔓延至腳下。  “謝遺……”祁瑾年像是有些迷醉,忍不住想要去拉他的手。  這是他的珍寶,他的柳絮,他的飛鶯,他的麋鹿……他想要去親吻他的指尖,去親吻他柔軟的嘴唇,去親吻他微微隆起、孕育著奇異生命的小腹。  謝遺的手蓋在了自己小腹上,問:“能不能讓它快點長大?”  聲音清澈冷淡,如珠玉相擊。  祁瑾年陡然驚醒,他看著謝遺,微微歪了頭:“為什麽?”  謝遺唇角微微扯開了點兒,眼眸中有些許輕蔑毫不掩飾地流露。他鮮少流露出這樣無禮的神情,偶爾展露出分毫,竟然也不折損他的美貌。  他輕慢地吐出了一個字:“累。”  祁瑾年愣怔了片刻,反應過來,點了點頭,道:“是。十個月,太長了。”  他伸手撫摸著謝遺的肚子,又忍不住將腦袋貼上去,明明知道裏麵隻是尚無形態的“氣”,卻還是人不住想要聽一聽裏麵有沒有聲音。  謝遺伸手推開了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毛巾擦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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