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遺聞言,不禁輕輕眨了下眼睛,唇角似笑非笑地揚起,道:“我亦有一問……昨日我落湖,其中可有您的手筆?”  微生子羽按住了腰間長劍的劍柄,眉眼也冷了下來,神情透出些微尖銳的逼迫意味,道:“我隻要你告訴我,你是如何回來的!”  “自然是被人救了。”謝遺道,“你不願救我,又何必關心誰願意救我?”  謝遺說這話時神情淡淡,然而微生子羽卻生生從中聽出了些嘲弄的意思。  “若是此事和季滄雲的死有關?”  謝遺反問道:“即便是和季滄雲的死有關又如何?難道我便應該活活叫水淹死嗎?”  微生子羽一怔,道:“昨日是我的疏忽。”他口中說著疏忽二字,態度卻仍是冷硬。  謝遺眼簾垂落,話裏話外仍是遮掩不去的嘲諷,道:“大人又何必這樣說呢?您既然對我心生懷疑,那麽無論我說什麽,您也不會相信。”  微生子羽正要繼續說什麽,就聽見了門外有人驚慌失措地喊他:“大人!”  他擰眉瞥了謝遺一眼,問的卻是門外的人,“何事?”  那人語氣匆忙慌張:“方才,方才聽人通傳說……王爺遇刺了。”  微生子羽臉色一變,問道:“你說什麽?”  門外那人又重複了一遍:“王爺方才遇刺了,受了傷。”  微生子羽心知親王遇刺一事可大可小,一時之間也沒有心思和謝遺繼續糾纏下去,道了一句“告辭”,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他出了花樓,一麵匆忙地朝齊王下榻的行館而去,一麵不忘問手下情況如何。  “……受傷了,傷的嚴重嗎?”  “屬下不知,隻是聽聞王爺很是生氣……”  “還能生氣,看來是傷得不重。”微生子羽又問,“刺客可抓住了?”  那人道:“王爺說抓住之後要嚴懲不貸……想來,是還沒有抓住。”  微生子羽麵上不由浮現些許嘲弄之色,心道,齊王縱使想要分這江湖的一杯羹,也要想想有沒有命吞下去。第55章 破春寒【二更】  微生子羽到達行館的時候, 齊王正驚魂未定地坐在椅上由醫師包紮著傷口。他傷在肩頭, 如今那裏已經被大夫用白色的絹布一層層包裹起來,看不見傷口形狀。  “聽聞殿下遇刺了?”微生子羽走上前去,目光在周圍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掃過,落在了齊王身上, 問道, “刺客可被擒住了嗎?”  齊王尚未開口,便見那幾個跪在地上的暗衛深深俯下頭去,慚愧道:“屬下無能,未能追上那人。”  齊王聽了這話便心生怒火,抓著手邊的茶盞就朝那幾個人砸了過去, 怒罵道:“保護不了本王!又連個人都抓不到!本王要你們何用?!”  茶盞“砰”地砸中了其中一人的額角, 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微生子羽看過去, 隻見一痕濃稠的殷紅從他的額上順著麵頰緩緩淌了下來。  那人不敢伸手擦拭, 隻是把頭低得更深了。  微生子羽不禁蹙了一下眉——他又不是不知事的孩童, 怎麽會聽不出齊王這是在指桑罵槐?與其說他是在在罵暗衛不中用, 倒不如說他是在責怪六扇門辦事不利。  他生性倨傲, 也不將齊王這些花花肚腸放在眼裏, 道:“可知道行刺的是什麽人嗎?”  齊王冷冷哼了一聲,垂著眼皮看向了跪的最近的少女。  “回稟微生大人,那人帶著一個青銅的麵具, 奴婢等人不曾見他容貌。”少女跪伏在地, 聲音清越。她是齊王此次出行從府裏帶出的通房, 一向以識情識趣討得齊王喜歡,如今這番話娓娓道來,句句得體。  微生子羽卻連多看她一眼也懶得,隻是問:“可見著那人用的是什麽武器嗎?”  那少女道:“用的是針。”  “什麽針?”微生子羽追問道。  少女抬頭,小心翼翼覷了齊王一眼,神態楚楚,似在等他出聲。  齊王垂著眼看了她一眼,道:“憐奴,拿給他。”  名喚憐奴的少女應了一聲,這才聘婷起身,走到桌邊,取了桌上絲絹包著的東西呈給微生子羽。  絲絹包著的是幾根普通的鋼針。這種針比女子繡花用的針要粗上許多,常是農婦用來縫被子、納鞋底的,然而若是要用來殺人,也是不容易的。  微生子羽拈起了一根細看。  他想到了季滄雲。  那個人也是被針殺死的,一根針穿過了眉心,又從腦後穿出來。  他本是有些懷疑殺人的是枕無寐,昨日邀她遊湖也是為了試探她到底會不會武功,看樣子似乎是不會的。更何況,他剛剛從枕無寐那兒回來,便是枕無寐真的會武功,也不可能在那樣短的時間裏來回兩地。  “傷了王爺的便是此物嗎?”  “不然呢?”齊王眸中閃過一絲惱色,“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誰是用針的?”  微生子羽搖了搖頭,道:“用針作為暗器的自然是有的,隻是那針上麵一般都是淬了毒的,與其說是用針殺人,不如說是以毒殺人。而這個人,怕真的隻是以針殺人,江湖上內力能達到這一地步的人,不多。”  更何況,那些人若是要做什麽,很少會親自出手。季滄雲也好,齊王也好,這二人的實力都不至於讓那樣一位武功奇高的人親自出手。  這就越發顯得奇怪了,到底是什麽事,讓這人要親自對齊王動手?而且,這樣的人物親自動手,竟然沒能殺死齊王,铩羽而歸?  除非,他並不想殺齊王。  微生子羽一時想不透其中關竅,也猜不出刺殺者是誰,盯著手裏的針看了須臾,將之放了回去,用絲絹一包,交給了手下的人。  “而今趕往此地的武林人士越來越多,魚龍混雜,殿下留在這兒恐怕……”微生子羽麵色恭謹地道,“依臣之見,還是京城最為安全。”  齊王臉色愈發難看起來,聲音冷的如被冰水浸過:“你是要本王離開?”  少年麵上恭謹之色淡去,他脊背挺得筆直如鬆,無形之中透出淡淡的倨傲氣質,說道:“此地發生的種種都是要瞞不過陛下的,想必陛下知曉了齊王殿下受傷的消息,也是會心生擔憂召您回京修養的。”  齊王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地看向微生子羽,話似是從牙縫中擠出的:“你是在威脅本王?”  微生子羽臉色平靜冷淡,道:“一切全在殿下的選擇。”  齊王若是回去,自然是叔侄二人其樂融融天倫之樂;若是不回去,也無怪陛下不念舊情。  齊王想要收武林這把刀,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此次齊王能來,並非是陛下的退步,而是那位年少的帝王,想要再給這位皇叔一個機會,若是齊王真有不臣之心,陛下也可輕易地以借刀殺人。  微生子羽言盡於此,帶著手下的一幹人等離開了。  齊王眼見著微生子羽帶著手下幾人“耀武揚威”地離開,心下不由鬱氣叢生,怒極之下拂袖一掃桌麵,桌上瓷器摔了一地!  “啊——”跪的最近的少女被瓷器劃著了臉頰,下意識叫出了聲。  齊王循聲看去,之間憐奴抓著帕子小心翼翼碰著傷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哭不哭的。他往日最是喜歡她這幅嬌弱柔婉的模樣,這時候卻隻覺得煩躁不耐,抬腳就踹了過去,罵了一句“哭什麽哭”。  憐奴被他踹到在地,卻連哭也不敢哭了,抑著眼淚爬起來跪好了。  齊王想到還在深宮裏的少年天子,心下一陣鬱鬱不平,又不知想到什麽,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冷著臉吩咐道:“來人,備車去見天機公子。”  下仆忙備下車駕,載著齊王去了傅宸那兒,到了傅宸暫住的地方,卻被告知傅宸不在,問傅宸去了哪兒,又得不到一個回答。  傅宸此刻卻是在謝遺這裏。  謝遺落湖的事並未外傳,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得的消息,竟然還帶了禮物前來探望。  謝遺剛剛沐浴完,傅宸進來的時候他正披著淺紅色的女衣靠著軟榻坐著,微潮的長發垂落在衣上,洇出了一痕略深的水跡。他容色清絕,穿著女子衣裙的模樣非但不違和,反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傅宸也沒有移開視線,而是微笑著看著他,問候他。  謝遺溫聲和他客套了幾句,話鋒一轉,伸手指向了桌上的棋盤,道:“手談一局?”  傅宸知道他的意思,手談最是能考驗一個人當時的心性如何,也最是能讓謝遺考校一番自己這些年學的東西,於是點了一下頭,道:“好。”  兩人不動聲色地下著棋。謝遺的風格一如他這個人,防守居多,少有進攻;傅宸也進退有度,卻比謝遺要果斷幹脆許多。  謝遺和他下了許久,終以一子之差落敗。  他擱下了手中的棋子,長長舒了一口氣,麵上浮現了一絲笑,道:“你贏了。”  傅宸:“先生承讓。”  謝遺自顧自地道:“我雖不喜歡說話,卻也不喜歡這樣長的時間裏,隻能下棋,不能說話。”  傅宸微微一怔,遲疑地開口:“先生的意思是……”  謝遺道:“你一貫聰慧,怎麽會看不出我做了什麽,想做什麽?”  傅宸的聲音低了下去,“謝先生想要做什麽,怎麽是我能置喙的?”  謝遺指了下麵前的棋盤,“青出於藍、冰寒於水,你早就已經比我更厲害了。”  傅宸輕輕笑了一聲,眉眼間閃過一抹無奈,道:“那也隻是手談。”  日光透過薄薄的窗紗落入了他的眼中,在褐色的眼瞳中暈出一片如哀傷的暖軟。傅宸的聲音低而清晰,輕輕飄入了謝遺耳中:“脫離棋局,總有那些情難自禁地時候。”第56章 破春寒  武林大會將近, 各地豪俠都在趕往荊州, 便是朝廷,也想插一手其中的事。  鮫珠失竊的事隨著這些人湧入荊州不脛而走,越傳越廣。起先還是說什麽“鮫珠藏有前朝寶藏之密”,傳到最後就成了什麽“得鮫珠者得天下”之類的鬼話, 這消息落入謝遺耳中的時候直叫他失笑良久。  傅宸卻覺得頗有些意思, 斟滿了一杯茶推到謝遺跟前,施施然道:“這消息傳播開,想必也是有您的推波助瀾在其中吧?”  謝遺垂眸看著自己麵前的那盞茶,慢悠悠地開口:“這等流言蜚語,一聽便知道是假的。”  “三人成虎, 眾口鑠金。”傅宸道, “即便知曉消息再不可靠,也少不了願意相信的。”  謝遺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又道:“自欺欺人罷了, 這世上永遠都不缺期望著一步登天的人。”  “說的也是。”傅宸輕笑著搖了搖頭, 似是對這等情況也覺得無奈。  他合扇輕輕敲了一下掌心, 又看向謝遺, 問道:“再過幾日武林大會就要召開, 謝先生可要去觀賞一番?”  曆屆武林大會都是在雲山之巔舉行,此次也不例外。  隻一個“雲山之巔”的地點,便足夠刷下不少庸碌之輩。雲山高陡, 多絕壁險崖, 尋常的習武之人登上去, 內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又怎麽支撐得住後麵的比武?  傅宸見識過當年謝遺出劍,知道他實力高強,孤身一人上雲山也不怕什麽。然而如今謝遺正隱藏著身份,若是不能動用武功,怕是無法憑借一己之力登頂。  傅宸自己並不會武功。  他天生患有惡疾,不能習武,一直以來學的都是天機穀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絕學,對於墨家機關術也有所涉略。此次上山,若是孤身一人,憑借機栝登上雲山,到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但是若要再帶一個人便很是勉強了。  隻是,謝遺若是想去,自然有的是辦法,也輪不著他來擔憂。  “自然是要去的。”謝遺微笑道,“想必屆時應當有我不容錯過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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