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樹林,天氣便越來越冷了。 冰花一大朵一大朵地飄落人間,地麵上積了一層、兩層,一片白皚皚風凜雪冷。 宋沉軒剛走出樹林,竟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鮮紅之色緩緩滲入四周雪裏,觸目驚心! 顧擁雪連忙攙扶住他,吃驚道:“沉軒,你怎麽了?” 宋沉軒捂著胸口,道:“心口疼。” 顧擁雪忙扶他坐下,握住他雙手,將真氣渡入他的體內…… “叮鈴鈴——” 閣樓二層,窗外。 上翹的簷牙下高高地掛著一串風鈴,白玉所製,相互撞出清脆的聲響。 亓衡之坐在臨窗不遠一張梨花木桌旁,目光在那風鈴上一晃而過。 夏與秋將那風鈴摘下,含笑道:“竟然這麽快麽?” 他又對亓衡之,道,“你想不想看看你師尊他們在陣中的景象?” 不等亓衡之回答,夏與秋便將木桌旁一個高架上蒙著的紅布掀開。 紅布下是麵半人多高的雕花圓鏡,鏡中顯示了一片茫茫的風雪。 宋沉軒唇邊血跡未幹,半闔著眼,盤腿而坐,從眼皮的縫隙中,偷瞧對麵同樣盤腿而坐緊蹙眉心的人。 七情陣就是這樣,嘔出一口心頭血,再惹動他心底最深刻的情憶。 若情動難忍,便再吐一口心頭血! 每個人至多隻有七口心頭血好吐,若排解不了心底七情,心頭血吐完便死。 但在這陣中死去,也不過經曆一場夢罷了——夏與秋向來隻從活物上取材料,他們不會有事。 不過,顧擁雪未必清楚。 “咳,咳——”雪花飄入鼻間,顧擁雪嗆了一下,真氣登時無以為繼。他原本就不能動太多真氣,這一下無法連貫,就再也不能渡氣了。 “師尊不要勉強,這恐怕是這陣法中必經的一關。”宋沉軒軟軟地倒到顧擁雪的肩膀上,道,“師尊,我,我想睡一會兒。” 顧擁雪心頭一凜,搖他道:“沉軒,別睡!” 宋沉軒卻低喃道:“師尊,我想睡……”話音剛落,他似乎就無可抑製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雲階月地,瑤草琪花。 海外一座仙山,山水秀美,閣樓連綿精致。 空中一輪明月斜掛在夜幕中空,整個仙境都撒滿了皎潔的月光。 一名白衣人就站在最高的一座閣樓上,遠眺著隔海那邊的凡間。 “你站在那裏又有什麽用呢?這裏離琰浮州很遠,你什麽都看不見……” 顧擁雪頭也不回,道:“魔界不穩,你為何還不回去複位魔君?” “怎麽,你想開了?”宋沉軒麵上覆了張鏤金龍紋的麵具,亦是一身柔軟白衣,走到他身後,去抱他的腰。 顧擁雪推開他,神情一貫地冰冷:“魂魄分離,縱是十域魔君也隻能撐下百年,他那般焦躁難安,若你再不回去,你的另一半就快自毀身死了!” 宋沉軒的眸在月色下有些盈耀,還有些冰冷:“你不是覺得我和他不是同一個人麽?他死,關我什麽事?” 顧擁雪幾乎怒了,道:“那你還頂著他的臉,讓我把你當成他?!” 宋沉軒摘下鏤金龍紋的麵具。 他的十指修長如玉,麵具後的容貌更是完美無缺。 桃花眸,薄唇,墨發。 瑰豔俊美,舉世無雙。 說來可笑,縱使他與亓衡之就是一個人,但他頂著亓衡之的樣貌,顧擁雪也照樣不會認錯! 顧擁雪閉眸半晌,道:“你回去吧,我當初不讓他回去,隻是不想他成魔。他的性子本就無法無天,若當魔界之主,還不知會鬧出什麽亂子。” 宋沉軒輕嘲地道:“你現在讓我回去,等我與他真的變成一個人,你就隻會把我們當成他了吧?” 顧擁雪冷笑一聲,目光極寒! “他能將我送給你,你能處心積慮地將我困在這海外仙島上!尊上當年破我功體,後又分出情。欲雙魂——你們動的什麽心思,真以為我猜不出麽?”他厲聲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寬容至此,既往不咎?!” “噗!”宋沉軒陡然睜眼,俯身在雪地裏吐了一大口鮮血。 顧擁雪幾乎驚駭了:“沉軒,你!” 他的小徒弟才十七歲,何至於此?! 宋沉軒眼睫毛顫抖,抓住了顧擁雪的衣襟。 “師尊,師,師尊……” 顧擁雪環著他的脊背,防止他沒有力氣跌落下去。 “他那麽對你,你知他無‘情’後,竟還能原諒他七分——” “我那麽對你,你卻將所有的事都怪到我頭上。” 宋沉軒眼中似都有紅意,道,“師尊,你,你為什麽如此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宋的主場,高興.jpg =3=嗷=3=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浪費時間專用app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fsdsger鴨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靜靜 10瓶;gm女孩 6瓶;長命宜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21章 一半是法陣引發的情傷,一半卻是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恨念。 宋沉軒明知顧擁雪回答不了,卻仍用懸珠似的清澈的眸緊盯著他。 亓衡之瞧見鏡內這一幕登時大怒:“他們兩個怎麽能抱在一起?!” 他甚至沒怎麽感受到酸意,但是心髒仿佛被人狠掐了一下,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不滿! 當年那自稱從無邊之海海底出來的“歸墟使者”,讓他用顧擁雪換時光鏡。 亓衡之很不高興——就算他沒對顧擁雪動情,顧擁雪也是他的道侶! 隻不過,他對宋沉軒的渴望就像來自靈魂深處。在他複位魔君前那幾年,那種渴望幾乎讓他日夜焦躁,時時折磨。 沒有宋沉軒,他生不如死! 可顧擁雪不是對他仍有愛意麽,他怎麽能和別人抱得那麽緊?! “有意思。”夏與秋靠在一旁的軟椅上,唇角微微勾起,十指在手下的把手上敲擊,“——真是太有意思了。” 長華結契大典上發生的事他略有耳聞,隻想不到顧擁雪師徒間的情況會如此複雜。 鏡中顧擁雪的小徒弟分明對他情深義重,而鏡外,這悔了婚的大徒弟竟也一副吃醋的樣子。 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飄下來,落到了宋沉軒的發絲與眼睫毛上。 宋沉軒凝視著他,睫毛甚至都未曾顫抖。 顧擁雪心有所動,卻隻道宋沉軒被陣迷了心,現在是在說胡話。 “沉軒,靜心!”他將宋沉軒攙扶起來,半扶半抱著他走。 宋沉軒吐了兩口心頭血,身體虛弱,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顧擁雪的身上。 他們倆師徒走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前方地勢陡低,下麵依稀可見一個天然洞穴,洞口寬敞,可供棲身。 顧擁雪目光微動,帶著宋沉軒下去。 “師,師尊……”宋沉軒想提醒他。 顧擁雪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麽,道:“為師知那是陣法幻化,不過此陣隻是迷惑心境,無妨。” “滴答——” “滴答——” 洞中水滴聲響,回聲幽曠。 外頭的風雪都已被隔絕。 顧擁雪將宋沉軒抱到洞中的一座石台上,摸了摸他的額頭。 “咳,噗——”第三口心頭血!宋沉軒微眯了下眼睛,順勢癱倒在石台上,用一種極可憐的神情看著顧擁雪。 顧擁雪草草抱了堆稻草墊在他周身,將他抱扶起。 宋沉軒就直接靠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腰,理所當然地在他懷裏陷入了第二個夢。 龍涎香並安神香的氣味在空中糾纏。 與折梅殿中顧擁雪的房間擺設相似,一座雕花床架,鏤空花紋十足精細,細看,卻隻是用最普通的梨花木雕成。 這樓中的一切都與折梅殿別無二樣,隻有那床上幔帳要比折梅殿中的柔軟。 床榻上的人白衣如雪,墨發蜿蜒,隻脖頸上滿是曖。昧紅痕,唇都還被人咬破了。 細密的眼睫毛顫了顫,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宋沉軒半靠在床頭,凝視著他:“你醒了。” “夏,夏兄?”顧擁雪蹙眉半坐起身,按著自己的腦袋,“我,我怎麽……”他忽然很快想起了什麽,目光鋒利了起來,“宋沉軒?!” 宋沉軒淡淡地道:“亓衡之已經回魔界了,師叔,你輸了。” 顧擁雪翻身就要下床,但他不過一動,竟四肢酥軟,差點跌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