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嶽霄偷溜出山莊的次數,用兩隻手是算不過來的,江延清楚記得嶽霄有多厭惡師父要他去走的這一條路,不想如今為了一個中原救來的病癆鬼,嶽霄竟心甘情願地去繼承家業,他想不明白,便決定要親口來問一問嶽霄。“不全是為了他。”嶽霄道,“我從小就知道,這條路,我是一定要走的。”江延挑眉問:“那你以往為何要逃。”“早些時候年少,總該幹些年少輕狂的事。”嶽霄笑道,“去年我回莊時,見父親病容枯朽,便知我已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了。”江延顯然不明白。“我不明白。”江延皺著眉詢問,“你做什麽事,與你的年齡又有什麽關係?”嶽霄不由大笑,道:“你真是絕頂無趣的人。”江延挑眉:“這與我問你的問題又有什麽關係?”“年少之時,自然要品一品輕狂的滋味。”嶽霄一頓,又感慨道,“怪不得師兄你如今年紀,卻還未曾有心悅之人。”江延:“這與我又……”他見嶽霄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笑嘻嘻地與他道:“大師兄,外門中有位小師妹,聽聞對師兄你很有興趣。”江延已板下了臉來,道:“阿霄,我在與你說正事。”“終身大事,如何不是正事了。”嶽霄提高聲調,扭頭一看,正見裴芸靠在廊下聽他二人說話,他急忙便跳過去,道,“師姐!我同你說!外門弟子中有一位小師妹”裴芸也一下來了興趣。“是哪位小師妹?”裴芸抓住嶽霄著急道,“阿延再有幾年就要過而立,他不急,我急啊。”“那小師妹姓尤……”嶽霄語調一頓,突然苦惱起來,道,“師姐,我忘了,半月前練刀時,尤師妹被大師兄當著所有外門弟子的麵罵哭了。”江延:“……”嶽霄:“大師兄罰她掃一個月的山門,禁了她半個月晚飯,還令她在霜拭台上紮半年的馬步。”江延隱隱想起仿佛是有這麽一件事。嶽霄:“前兩日尤師妹已放出話來,說是有朝一日,定要大師兄敗在她的刀下,為她擦鞋認錯。”裴芸:“……”嶽霄:“尤師妹還說,瞎了眼的人才會喜歡大師兄這樣以折磨人為樂的大變態。”江延:“我沒有……”他的辯解還未說出半句,裴芸已氣得臉都白了,怒聲高喊:“阿延!”江延嚇得倒退半步。嶽霄心滿意足地看著裴芸揪著江延的衣領子算賬,江師兄是孤兒,而嶽霄的母親又去得極早,裴芸其實不過也是長了他們幾歲,卻已以長姊自居,長兄如父,那長姊便是如母的。裴芸早知道嶽霄心悅沈清喻,也知道以嶽霄的性子,這是絕對勸不回來的,她早默許了二人的關係,對嶽霄的終身大事,她並不擔心,可江延年長嶽霄數歲,卻始終不曾聽他說過欽慕哪家姑娘,裴芸難免便心中著急。照常理說,江延長相上佳,武功也好,門中女弟子甚多,總該會有幾個欽慕他的,而可不料這些年觀察下來,裴芸發覺江延絲毫不曾將師妹們當做女子看待,他心中隻有刀,又克製不住地在武學上將他人以自己習武的標準嚴苛對待,門內的弟子無論男女,沒有一個不曾被他罵哭過,這些年裴芸能找出欽慕他的女弟子真是寥寥無幾,哪怕有不知情看著臉愛上的,不出兩月功夫,保管被江延罵得要與他勢不兩立。裴芸是好意,她心中著急,可如此次數多了,她難免要生氣,更何況不久前他方千叮嚀萬囑咐要江延往後對年輕姑娘們客氣一些,看來江延是半個字也沒記住,她來了氣,幹脆揪著江延的耳朵,氣呼呼地將那日囑托江延的話再說了一遍。嶽霄正好借此脫身,他溜出院外,忽而想起那件事還未辦妥,便又溜回來,見江延已備受折磨地蹲到了地上,口中碎碎叨叨地重複著裴芸揪著他耳朵大罵的話,不由咽下一口唾沫,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師姐……不用再等一夜,我已決定了……”裴芸聽到他說的話,不由地一怔,回身看他,道:“你方才說什麽?”“我說,多思無益,還是現在就決定了吧。”嶽霄斂容正色道,“我願遂父命,即日接替莊主之位。”第24章 沈清喻一夜輾轉難眠,心中想的卻全都是嶽霄的事。他知道若無嶽霄相助,自己的複仇大計會更難繼續,可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走下去的。到了後半夜,他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昏沉之中,腦子裏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覺得裴芸隻給嶽霄留了一夜的思考時間,自己幹脆明日清晨便將事情去與裴芸說明白了,再過些時日便辭行。次日起來,他方覺得自己昨夜的想法究竟有多麽荒唐,可一時間他難以想出更多的解決方式,便一麵起床更衣收拾,一麵思索著這件事。今日不知為何,院外一直鬧哄哄地,不過山莊內弟子眾多,偶爾也有嬉戲打鬧,沈清喻本不曾多想,他方穿好了衣服要出門,便見沈睿文在院中端了個銅盆,正欲去打些熱水回來,見他出門,便扭過頭和他打招呼,沈清喻不由訝然,問:“大哥?你怎麽起得這麽早。”這幾日沈清喻跟著嶽霄習武,往往天光方明便已起身了,今日還起得晚了一些,外頭天都已亮了,可就算如此,沈睿文是不該起得這麽早的。他剛問完話,還不曾聽到沈睿文的答複,忽而聽見外頭劈裏啪啦地一陣鞭炮喧鬧,沈睿文嚇得原地起跳,險些將手裏的銅盆子都丟到地上去了,嘴裏嘟嘟囔囔地抱怨,說:“他們一大早就鬧得沒邊了,我睡也睡不著,幹脆就起來了。”沈清喻皺眉往院外看,問:“這是出了什麽事?”沈睿文搖頭:“我也不知道。”他飛快地洗漱更衣,要拉著沈清喻出去看熱鬧,沈清喻跟著他走了幾步,發現是外頭有幾名弟子正放著鞭炮瞎鬧,嶽霄與淩自初等人都在此處,淩自初亦步亦趨地跟在嶽霄身邊,道:“嶽兄,你要做了莊主,往後可別忘了你兄弟我啊!”沈清喻心中咯噔一聲,愕然兩步上前,抓住嶽霄的衣袖,問:“什麽莊主?”淩自初看上去倒好像比山莊弟子還高興,一麵道:“嶽大俠要做莊主……”嶽霄知曉沈清喻對此事頗為擔心,可是此處畢竟有這麽多人在這兒,他便反握住沈清喻的手,低聲道:“待會兒我再與你解釋。”沈睿文更是茫然:“莊主?什麽莊主?”他們鬧得聲響太大了,談話間,裴芸江延等人也起來了,江延一出現,原還在鬧哄哄胡鬧的莊內弟子們霎時清淨無聲,甚至有幾人瞅著空子便溜了。而裴芸蹙眉一看嶽霄,嶽霄便覺一陣心慌,以為師姐是要開始教訓他行事作風過於高調,正準備提前認錯,不料裴芸卻與他笑了一笑,道:“阿霄,如今雖還未挑日子令你繼任莊主,可在師姐眼中,你已經是山莊的莊主了。”嶽霄萬萬沒想到裴芸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他愣了片刻,心中暗想,師姐果然是生氣了,這說的一定是反話,嘴上又急忙道:“不不不,師姐,我知道的,我不該……”“沒什麽該不該的。”裴芸按住了他的肩,露出了意蘊深長的微笑,道,“不過呢,你既已是莊主了……”她揮一揮手,便有數名仆婢捧上一堆來往書信以及分堂賬冊,數量極為可怖,一幹人齊刷刷地站在嶽霄麵前,嶽霄一時茫然,問:“師姐,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