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師兄的衣著打扮,還有他的刀。”嶽霄亮了亮手上的金戒指,說道,“若不是此處太熱,我倒真想搞件貂皮裘衣來穿一穿。”沈清喻:“……”沈清喻不大想與他說話。沈清喻倒是低調,沈府是武林世家,可在江南一代也有良田千頃,商鋪數十,家業之大,雖不及富甲敵國,卻也算是一方富戶。而他不習武,父親教了他如何打理家中事務,可那些事大多輪不到他來處理,他是端有一副君子風度,骨子裏卻難免也帶了幾分紈絝氣性。他也不應考,在家中不過是讀些風花雪月的閑書,附庸風雅地收一些文玩古物,雖鮮少真的去同那些富家公子哥們醉生夢死地胡鬧,倒也知道真正的紈絝該是什麽樣的。或者說,他根本不用去假裝,他本就是個江南水鄉的世家公子。他不過是拿了一方折扇在手中,看上去便已像是個少不諳事的公子哥。而此番他們是去打探,不宜佩刀,再說嶽霄的那兩把刀實在是太破了,有損他這幅關外暴發戶的形象,便一致放在了孟景處,二人結伴一同前往顧祺祥的飄渺間。他二人走在一塊太不搭調,山莊弟子為他二人趕車,到飄渺間外停下,便有人不住往此處側目,像是想不明白一個暴發戶如何同世家公子走在了一塊,沈清喻尚且不察,嶽霄雖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卻也隻是不明所以地覺得奇怪。他們進了飄渺間的門,畢竟是麵生的新客,很快便有領路仆從拐彎抹角地來問他們的名姓。嶽霄自稱姓江,是關外商客,聽聞飄渺間的大名,特意要來此處看一看,他說這幾句話時故意帶上了關外一帶的口音,甚至頗為粗鄙地用了些關外人才懂的俚語,暴發戶的形象他演的惟妙惟肖,渾身的銅臭味,倒連沈清喻都想要走得離他遠一些。而沈清喻自稱姓宋,他借了昔日相熟的一位富商之子的身份,說與嶽霄是萍水相逢,對方說此處有個好地方,他便跟著來看一看,倒也不曾令人生疑。那仆役畢恭畢敬地將二人請到了裏間去,方開了門,沈清喻便覺此處與外麵實在大不一樣,眼前之處長寬均足有近百丈餘地,高不見頂。已開了數處賭局,粗略估算之下,內已有了數百衣著華貴之人,而屋內約隔十丈處便築有高台,有數名衣著暴露金發碧眼的胡姬在上扭腰頂胯地舞蹈。沈清喻在中原也曾見過以跳舞為生的胡姬,可那跳的還是些異域風情的正經胡舞,沒有如今他所見的這般直白露骨,好像恨不得將那細腰纏到人身上去一般。他蹙眉不再往那處去看,隻覺得顧祺祥這飄渺間雖以仙鄉自居,卻沒有半分的仙氣,更像是極盡奢華糜亂之能,連地磚梁柱都恨不得以純金打造,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仙鄉?嶽霄倒也看得發怔,還小聲在他耳邊嘟囔,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地方。”沈清喻不由皺眉看他一眼,說:“這顧祺祥,也許稱之為富甲敵國也不為過。”“不管他有多少錢,我覺得他肯定比我有錢。”嶽霄已覺得有些手癢了,他在懷中摸了一摸,掏出些銀票來,道,“你不喝不賭也不要美人作陪,別人一看便知你是來挑事的。”沈清喻挑眉:“我不酗酒,也不愛美人。”嶽霄將銀票塞到了他手中,笑吟吟道:“那賭幾次還是可以的吧?”沈清喻:“我不大喜歡……”嶽霄又道:“無妨,輸了算我的。”若論財力,玄霜山莊遠在沈家之上,輸些小錢他實在不放在心上。沈清喻也知自己若是什麽也不做,反倒更引人注目,便四下看了看,本想尋個感興趣的賭局,不料卻瞥見一旁另開了一處門,門後是一處石梯,有不少人結伴下去,他便往那處靠了靠,聽聞石梯下震天響的歡呼高叫,嶽霄便尋了守門的仆役,問下麵究竟是什麽地方。那人討好地朝嶽霄與沈清喻笑,道:“二位爺,下麵是更大的賭局。”沈清喻蹙眉問:“賭注更大?”仆役卻搖頭,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一步,說:“是生死局。”……沈清喻與嶽霄二人順著石階向下,方知那仆役口中的生死局究竟是何物。這地下是一處極大的鬥場,若在中原,鬥場內撐死不過是鬥雞鬥狗鬥蟋蟀,而在這飄渺間內,鬥的卻是人。沈清喻與嶽霄到此處時,正見著一場賭局開場,場外以鐵門相隔,死鬥雙方均被關在一處鐵籠子內,高台外已擠滿了人,他們隻能在外圍看一看,隱約可見那二人之中,一人是膚色棕黑的昆侖奴,另一人卻還隻是個少年。二人實力懸殊自不用多言,沈清喻隻看了一眼,便覺得那少年也許要慘死當場,他本不忍再看,不料這賭局剛開,後頭還有不少看客湧進來,竟將他與嶽霄擠到了關著那少年的鐵籠子邊上。沈清喻這才看了個仔細,這少年約莫十五六歲,似是胡漢混血,麵容不似胡人,卻也較中原人深邃,發色烏黑,一雙眼睛卻是綠色的,此刻他身邊站了一名錦衣綢緞的中年男子,負手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身邊還點頭哈腰地跟著另一人,沈清喻覺得有些古怪,不免又湊過去了一些,支楞起耳朵,仔細聽他們幾人的談話。若是放在往日,隔了些距離,賭場內又頗為吵鬧,沈清喻是定然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可修習入歧之後,沈清喻便發覺自己的聽力目力比起往日好了數倍,隔著這些距離,他集中了注意力,倒也能勉強聽清幾人交談。他聽了幾句,得知那奴顏媚骨的是這鬥場的管事,而那衣著考究的,管事喚他作嚴先生,卻不知是何人。至於那少年,管事的叫他小雜種,還惡狠狠地去威脅他,告訴他這次比鬥,隻可勝,不能敗。話雖如此,可沈清喻看那昆侖奴與這少年的體格差距,便覺得除非這孩子是武林高手,否則這場比試,他定然是要輸的。“你叫阿穆,對吧?”那嚴先生終於冷冷地開了口,“隻要甘願為老爺做事,你妹妹的病,老爺自然會替你想辦法的。”阿穆頓時抬起了頭來,眸中卻還是敵意,卻也不開口說話,隻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我聽你族內的兄弟說,你是一條惡狗,發起瘋來絕不要命,咬住了就不會鬆口。”嚴先生低眸看著他,“可就算如此,那個人也是你敵不過的。”阿穆咬著牙,用含混不清的漢話說道:“我會贏的。”嚴先生笑了。“你想贏過他嗎?”他低聲問。……嶽霄也湊過來仔細聽這幾人交談,如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將聲音壓得極低,湊在沈清喻耳邊,道:“這人可真不要臉。”明明是他們要這少年賣命取勝的,幾句話後,反倒成了少年求著他們取勝一般。沈清喻正想要說話,卻看見那嚴先生從袖中摸出一包黑色的藥粉,悄悄地塞到了阿穆手中,他不由一怔,扯了扯嶽霄的衣袖,問:“那是不是就是孟前輩所說的藥?”他們眼睜睜看著阿穆吞服了藥粉,而後賭局開場,本該是實力懸殊的穩輸不贏的局麵,不料那昆侖奴將阿穆壓製在地時,阿穆卻如同突然發狂一般力大無窮,也不知疼痛,至此竟反敗為勝,憑著他手,將那昆侖奴掐死在了地上。沈清喻看得驚愕,卻還有說不出的反胃,忍著惡心道:“應該就是這個了。”賭局收場,嶽霄皺著眉仔細觀察場內奴仆收拾昆侖奴的屍體,阿穆已被人帶下去了,而嶽霄不忍皺眉,低聲道:“那人的頸骨斷了。”若不是方才嚴先生給阿穆的那藥有問題,憑一個少年的手勁,如何能將一個體型壯碩的昆侖奴的頸骨扼斷?沈清喻越想越覺得反胃,這兩年他見過無數慘死血腥的屍體,可即便如此,他卻仍覺得這地方殘暴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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