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之巔,已起了一輪月亮。光華遍野,灑在清寒江水上,崖下泛起皎然的月色。  山崖邊立著一個人,和緩的山風吹著那人的挺拔的身影,玄色衣裳,幹淨清冷。月色落了他一身,聽聞身後的動靜,他轉過身來,三庭五眼標致得像畫樣子一般。  喻識霎時隻被鋪天蓋地的驚喜淹沒,直接衝上去抱住了他。  這是他的陶頌,這是他在夢裏都不敢想的場景。  喻識激動得落下淚來,他生平第一次,因為造化給予的歡喜哭出聲來。  但他兀自哭了一會兒,便記起了封弦的話。  喻識穩了穩一腔澎湃心緒,小心翼翼地鬆開手,低聲道:“你……你還……記得我是誰麽?”  少年神色懵懂,於皎然月色中搖了搖頭。  喻識且喜且悲,默了片刻,方緩緩道:“我是……從前雲台門的喻識長老,是你的……”  “是你的……”喻識生怕此時冒然唐突了他,然話說不出口,心下卻疼得厲害。  月光柔柔地灑下來,少年又是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誰。”  喻識一怔,忽被他一把擁入懷中。  “你是我的心上人。”陶頌緊緊攬住他,將頭埋在他頸間,輕輕笑了笑,“喻識,我醒來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你。”第103章 番外一:冬夜  喻識覺得,扶風山的長老們真是有本事。  挑個成婚的日子,都能拖拖拉拉推演個好幾天,最後竟然算出了個在兩年之後的日子。  須發皆白的長老坐在喻識對麵,搖頭晃腦地給他掰扯了一通這日子如何如何地好,如何地吉祥喜慶,如何地花好月圓,如何地天時地利人和。  末了捋了一把胡子,喜上眉梢:“師侄啊,還好你倆生得巧啊,這五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日子,就讓你倆趕上了!”  喻識登時就想把這老頭子扔出去,待陶頌客客氣氣把人送走之後,他這股窩火還沒消。  房間內燃著火盆,他心下憋屈,愈發熱起來,正推開窗子吸點涼氣,陶頌便自外頭進來,在他身後環住他的腰。  喻識心氣不平,隻問他:“這位師伯從前與你有仇麽?”  陶頌將下巴擱在他肩上,歪頭笑笑:“想必是有吧,但我記不得了。”  喻識倒是一愣:“你還沒想起來?”  陶頌方醒時,確實不認得什麽人。後來月餘,斷斷續續地記起了許多親近人事,但遠一步的,比如扶風幾位前來探病的長老弟子,還是記不起來。  宋持估摸,大約是牽機散坐下的病症,也不大影響什麽,隻道記不得也就罷了。  莊慎卻不滿意,硬是把人接回了扶風,說在自小長大的地方,說不定能記起得快些。  喻識便陪著陶頌一起到了扶風。  現在果然下不了山了。  不僅下不了山,還成不得婚。  前日夜裏又下了場小雪,雖算是早春時節,山風卻冷得很。  陶頌自喻識身後,伸手闔上窗子堵住寒氣,又將人轉過來:“劍修,雖然我不記得,但師父說,朱長老是扶風最德高望重之人了。他給算出來的日子,便是師父,也改不得。”  他有幾分無奈地握住喻識的手,喻識心下俱是不情願,望著他略有歉意的眼神,隻抱怨了一句:“五百年一遇的好日子,怎麽不趕個兩千年一遇的好日子呢?”  喻識甚少如孩子般鬧脾氣,陶頌鬆鬆摟著他的腰,調笑道:“劍修,你就這麽想跟我成婚?”  廢話。  喻識原來提起此事還有點害羞,自從陶頌到了扶風山,他一連收了幾十封情書後,他就怒了。  每一封都是給陶頌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明目張膽,有暗送秋波,一封比一封硌眼。  喻識可算是體會到,當年到底有多少人惦記自己了。  陶頌於燕華一戰成名,一時間風頭無兩,頂著當世第一劍修的名聲,仰慕他的人能從扶風山排到雲台門,再排到青江城。  如今仙門中越來越沒有體統了。  這些人又不是不知道他和陶頌定親了。  喻識念起此事,便一腦門子飛醋,陶頌抱著他,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麽,挑眉笑笑:“你是不是在吃醋?”  喻識被戳破心思,一時又羞又惱,硬是撐出一身正宮氣場:“我吃什麽醋?吃給你寫情書的醋麽?那些人連你的麵都不敢見,都慫成這樣了,我吃什麽醋?”  喻識自覺理直氣壯地說罷,又自我肯定了一句:“我吃什麽醋,我才是和你有婚約的人,我不吃醋,我才不吃。”  陶頌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故意逗他:“他們不是不敢見我,是你看得緊,他們不敢來,要是……”  “要是什麽?”喻識眼神一寒,“你想幹什麽?你想見哪個?”  陶頌瞧他皺眉惱怒的樣子,隻覺得好玩,又故作挑揀:“我想想啊,我記得有個……”  話還沒說完,喻識一把推開他的手,冷著臉就要走。  陶頌伸手一攬,將人牢牢撈回來。  喻識冷冰冰:“逗我玩很開心麽?”  陶頌委屈地眨眨眼:“劍修我錯了。”  喻識對上他明澈溫和的眼眸,一腔火就熄了一半。默了下,又賭氣道:“你再敢提那些人,我就……”  話還沒說完,唇上便覆上了一層溫軟。  陶頌逗了他一下,笑眼彎彎:“你就怎麽樣?”  喻識麵上發燙,登時換了個說法:“我就打斷你的腿!”  陶頌一怔,露出更委屈的眼神:“那你就得養個小瘸子一輩子了。”  喻識讓他一噎,又聽他語氣軟得不像話:“劍修,我變成小瘸子了,你還要我嗎?”  他雙手就貼在喻識腰上,喻識俱他極近,青瓷瓶裏插著一枝紅梅,二人交纏的氣息之間,隱隱約約飄散著清寒沁人的梅花香。  陶頌眸色淺淡,溫潤明淨得像雪地裏的月色。  喻識一時上頭,低聲道:“我今晚就要了你。”  他自覺語氣十分凶狠,落在陶頌耳朵裏,卻撩起十分的火。  陶頌眼眸霎時深沉:“今晚麽?”  這認真的語氣。  喻識瞬間就慫了。  但他慫了一瞬,又開始上頭。  我慫什麽慫?我都和陶頌定親了,我慫什麽?  成婚還得等到兩年後,這兩年都不做不得憋死麽?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都要開始的,就今天好了。  再說了,又不是沒睡過。  喻識想到最後一條,心下驀然踏實了十二分。  他自覺十分坦然,十分輕鬆,十分隨意,一點不慌:“就今晚了。”  然後他瞧見陶頌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一股火來。  他莫名其妙地又開始慫,但陶頌已然笑了笑,附在他耳邊低聲道:“那我去拿些酒?”  拿些酒……酒……  拿!  慫什麽,慫是不能慫的,這個時候慫了還是男人嗎!  喻識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又壯了壯膽:“我陪你一起去拿。”  陶頌一頓,輕輕吻了下他眉心:“劍修,我自己去就行了。”  喻識正在衝動上頭中,讓他親這一口勾得愈發心思混亂,也沒琢磨陶頌為什麽不讓他去,糊裏糊塗就點了個頭。  陶頌自去膳堂取酒,順道拐了趟門下的醫館,想偷偷從庫房順些通潤之物。  這庫房內物件極多,素日也登記得不清楚,陶頌瞅了一遭兒,多順了幾盒。  回到房間,卻發現喻識剛剛洗完澡,屏風後氤氳著水汽,窗邊插的一捧紅梅灼灼燃著,他半幹的頭發自頸肩垂下,一滴一滴的水珠把淡青色寢衣打濕了一小片。  陶頌瞧著薄薄衣裳下,纖細腰肢的影子,呼吸都快了兩分。  他回身關上外頭的寒意,一直覺得房間內的火盆甚為灼熱。  喻識於他離開的這一刻鍾,做了百八十遍心理準備,眼下看見陶頌,自我感覺甚是良好。  不就是睡麽?慌什麽,跟誰沒睡過一樣。  喻識主動上前:“你拿了什麽來?”  陶頌拎著一小壺酒,打開食盒,裏頭一碟花生米,一碟小黃瓜,一碟肉皮凍。  他輕輕吻了下喻識唇角:“膳堂周師叔就給切了這麽點東西。”  又抱了他一下,自去洗澡了。  扶風的飯還真挺好吃的。  雖然陪著陶頌來扶風是為了養病,但住了些時日,還挺清靜自在。  莊慎未做掌門時,便居於疏竹峰,此地再無旁人,唯有一位常年閉關的長老,論輩分是陶頌的師公。喻識隻第一日對著山頭拜了一拜,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他與陶頌二人在此處無人打擾,而莊慎似乎也沒有安排他做什麽,除了偶爾指點一下慕祁。  若是一直自在地住著,那下不下山倒也不打緊了。  這裏也頗有個家的樣子。  窗外似乎又落了雪,延寧三年的冬日似乎格外悠長。  喻識一邊如此想著,一邊就著花生豆喝酒,不知不覺飲了四五杯了。  他許久不喝酒了,這青梅酒頗為清甜,一時也就喝得沒數。陶頌洗澡出來,便瞧見了喻識微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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