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珩之正老實的待在自己的廂房裏,開著窗扇的一條小縫隙好奇的看著外麵。  沈默的到來又一次讓他誠惶誠恐, 他立刻讓出來廂房內唯一的椅子, 看沈默坐下後有些局促的說道:“國師大人,您是來查案的嗎?”  沈默順著他的話點頭, 問道:“此次事發相關的兩人你可了解?”  陳珩之搖了搖頭:“此次參加殿試的學子珩之都知道一些,了解卻是說不上的, 隻知道那名殺人的學子名叫林良, 死的那個叫……想起來了!叫杜湘!”  沈默:“當時兩人的爭執,你可看見了?”  陳珩之點點頭,又搖搖頭:“具體如何不知道, 隻是我們這些住的進得先聽到了一聲巨響, 便都紛紛跑了出去,到了杜湘門前, 叫門不開, 裏麵動靜雜亂, 便有幾個學子一起把門踹開了,門一開就看到裏麵……林良壓在杜湘身上拿刀不停的戳刺, 等我們一齊把林良脫開時, 杜湘已經咽氣了。”  說完, 陳珩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默, 他對這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國師是有些懼怕的。  沈默見他如此,問道:“你見了那麽血腥的場景卻不害怕,反倒怕我?”  陳珩之聽了立刻搖頭, 人眼看著就跪到地上去了, “沒有!沒有!國師大人,珩之隻是覺得……隻是覺得國師大人很厲害……”  沈默好奇:“哪裏厲害?”  陳珩之看著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沈默:“但說無妨。”  陳珩之這才輕聲開口道:“因為……國師大人明明跟珩之一般年歲,卻已經成為了一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了……如果珩之能像您一樣就好了。”越說到後麵陳珩之音量越輕,但沈默還是聽清楚了。  沈默有些不解:“你十五歲便可參加殿試,比我厲害許多,我不過有些許奇遇罷了,況且我比你年長一歲。”  陳珩之又開始慌亂的搖頭,沈默看他白麵團子似的臉上兩團肉被搖的直晃,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起身離開了。  陳珩之此人明明小小年紀就已經學識淵博,卻不知為何絲毫沒有半點傲氣,反而有些自卑怯弱。  沈默沒想到出了學子堂,宿源歡還站在門口未走。  見他出來,宿源歡立刻迎了上來,似乎就是在等他:“小瞎子,偷偷摸摸幹什麽去了?”  沈默不理他,徑直越過他想離開,卻又被宿源歡伸手擋住。  “別啊,我等你這麽久,你就這麽不待見我?以前查案的時候還見天兒的往我這跑呢?”  沈默終於肯停下,看向他:“你有事?”  宿源歡突然正色起來,微微彎腰認真的盯著沈默的臉看來看去。  沈默忍不住後退一步,“你看什麽?”  宿源歡摸了摸下巴,道:“小瞎子,你很不對勁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比我剛認識你時,麵部表情豐富了許多?”  沈默聽後一愣,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有嗎?  宿源歡看他這樣,立刻一拍手道:“你看你看,就是這樣,你以前,可是半天沒個屁來,成天繃著一張死人臉。”  沈默放下手忍不住瞪了一眼宿源歡:“你到底要幹什麽?”  宿源歡繞著沈默前前後後走了兩圈,突然壞笑:“走,哥哥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說著上前拽過沈默的胳膊,強製拖著他走遠,任憑沈默怎麽掙紮都不鬆開,兩人離開後,學子堂一旁交錯的樹後,走出一人,那人眉目深沉,唇角似乎天生帶勾,正是凜暮。  他看著前方走遠的二人,隨後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宿源歡武功高強,又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沈默可以擺脫的,此時沈默站在街頭,看著眼前長長的花柳巷子,額角抽搐。  宿源歡雙手鉗製住沈默的雙手背在身後,逗他:“你也十六歲了,哥哥看你日子過得古板無聊,帶你來長長見識。”  說著壓著沈默往前走,邊走邊說:“來來來,看上哪家了告訴我,今日我請客,你大可放心暢快的放鬆一回!”  此時天色尚早,這花柳巷內正是冷清之時,大多都沒什麽人,所以沈默如此也不算丟人。  直到一聲輕笑傳來,二人都轉頭看去,隻見一紅衫少年正倚靠在門邊看著他們二人輕笑,那少年歪歪斜斜的倚靠著門框,一身紅紗鮮紅如火,眉目也極為豔麗。  沈默一時看的有些怔愣,宿源歡詫異的鬆開鉗製著沈默的雙手,挑眉道:“沒看出來啊,小瞎子,你口味如此與眾不同,居然男女不忌……”  那紅衣少年聽了更是大笑起來,渾身懶懶散散沒有骨頭般歪在那裏,看著沈默道:“進來玩玩?”  沈默不動,宿源歡在後麵使勁一推,就再次壓著沈默進去了,“好啊,我們就去你這兒玩玩?”  紅衣少年立刻推開了半開的大門,讓兩人進去,他笑容就沒停過,卻並不諂媚:“我長歡樓從沒有拒絕客人的道理!二位要什麽樣子的?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二位若要,我這就叫他們出來,不過我們這裏女人可是沒有的。”  宿源歡見沈默不再亂動,鬆開了手,調笑道:“不用麻煩,就你了!”  紅衣少年大笑一聲,似是十分滿意:“算你有眼光,不過我可是最貴的。”他言語十分大方,似乎並不因自己的明碼標價感到不妥,也毫無羞愧之意。  這麽說著便領二人去了一間十分雅致的廂房,內裏裝飾講究,擺件雅極,完全看不出是個煙花場所。  “二位打算怎麽玩?是先聽曲兒下棋呢,還是直奔主題呢?”說著紅衣少年抬了抬下巴,指向最裏麵一個雕花大床。  沈默看了看那雕花大床,眉頭緊皺,又退了一步。  紅衣少年嗤笑:“怎麽,怕我吃了你不成?”  宿源歡一推沈默肩膀,又將他往前推了幾步,隨後後退關門,門外傳來他的調笑:“小瞎子,你好好玩樂,花費自有我給你結算!”  宿源歡這一推,一把將沈默推到了紅衣少年身上,那少年身體也綿軟的很,被他一撞險些摔倒,此時正虛虛的握著他的手臂道:“這麽著急?”  沈默隻覺得手臂上好像纏了一條蛇,立刻連連後退數步,直到身體撞到了放置擺件的展櫃才停了下來。  紅衣少年揚了揚眉,見他驚慌至此,隻覺有些無趣,消了逗弄的心思,坐到桌案邊,撐著頭看他:“你看著不瞎啊。”  沈默還靠在那裏,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紅衣少年訕訕的揚了揚手,對他道:“過來坐吧,沒見過被人逼著來我這長歡樓的,你若不願,我還會強迫你不成?再說了,我還不願意呢,看你那樣,行不行都不一定。”  沈默半響才從角落慢慢挪騰出來,他立刻想去開門,發現門居然被宿源歡從外麵鎖起來了,他背對著紅衣少年,輕呼了一口氣,才轉過身來,走到桌案邊坐下。  “瞧你那慫樣兒。”紅衣少年忍不住開口嘲笑他。  沈默指尖微動,握住了腰間豪素,這才冷靜些,道:“門開了我會馬上離開……銀錢照付。”  紅衣少年聽到最後一句才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白來的銀子誰不要,不過你可記著我貴的很,你這錢一個子都不能少了我的!”  沈默點點頭,目光盯著眼前瞄著素花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紅衣少年也不再理他,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半響,輕輕歎了口氣:“哎,他今天又不會來了罷,他已經半月沒來了。”  沈默聽他說話,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那少年見沈默看他,像是突然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一般,嘰裏呱啦的對他說起了他的心上人來。  沈默聽了許久,打斷他道:“你的心上人,是個男人?”  紅衣少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我人都在這裏了,你看我還像能喜歡女人的樣子嗎?”  瞪完沈默,他又自顧自的說著:“哎,他不來見我,我這心就日日酸澀難耐,看花也不美了,胭脂也不香了,就是連隔壁街的燒雞吃起來都不那麽香脆了。”  沈默聽此,忍不住專注了些,聽著少年說道:“隻要他一出現,我就高興,快樂的像林中的鳥兒,恨不得飛起來了。”  沈默點點頭,的確,凜暮一出現時,他也會不自覺的高興,自上次與凜暮不歡而散,他就是連平常的卜卦都無法集中精神了。  說著說著,少年再次感歎,“誰讓我這麽喜歡他呢。”  沈默心頭一震,一股熱氣迅速蒸騰到了他的臉上。  他為何要拿對凜暮的心情與少年對心上人的心情作比較?  少年的那句“喜歡”仿佛當頭棒喝,讓他這些時日的異樣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他是喜歡凜暮的嗎?  喜歡……  這就是喜歡嗎?  他的心緒會因為凜暮的一舉一動而出現變化,會因為凜暮的出現而高興不已,會因為凜暮的消失而酸澀難耐。  原來如此。      第44章  沈默在發現了自己原來是喜歡凜暮之後, 就聽不進去紅衣少年一直在說什麽,直到夜幕降臨, 長歡樓正式開門營業, 才有人來把門打開,沈默問過後發現宿源歡已經提前結賬, 就打算離開,但被紅衣少年叫住了。  “喂, 我叫念安, 你要是有需要可以來找我啊。”  沈默被念安音尾的顫音嚇得轉身就走,假裝聽不見背後傳來的狂笑。  此時的長歡樓、花柳巷已經熱鬧非凡,沈默這樣的少年從長歡樓裏跑出來, 雖有人側目, 但也不算顯眼。  他一路飛奔回了窺極殿,卻撞見了背對他站在寒潭邊的帝君。  他記得趙寶說過帝君會在每年的三月二十九來寒潭邊站上一晚, 但如今三月二十九剛過去不久, 距離明年的三月二十九還遙遠的很, 不知為何帝君又跑到寒潭邊來罰站。  此時凜暮剛剛懂得了情思,不想跟冰冷的帝君觸黴頭, 腳步一轉就想繞到後麵的小樓梯上樓。, 卻被帝君叫住了。  “我讓你走了嗎?”  沈默低頭看著自己邁出一步的腳尖, 不得不又收了回來, 轉身向情緒陰晴不定的帝君看去。  帝君仍舊背對著他,目光牢牢的盯著寒潭一絲波蕩也無的潭水,也不知能在裏麵看出些什麽來。  “你去監管學子堂, 保證在放榜前學子堂不再有一人出事,否則,拿你是問。”  沈默此時心心念念隻有凜暮,自動過濾了帝君的恐嚇,想此事應當不會太難,還未出聲應允便又被帝君打斷了,“下去吧。”  沈默:“……是”  對喜怒不變的帝君不感興趣,也不在乎他為何總是在寒潭邊罰站,沈默仍舊繞過了帝君從後麵的小樓梯上了二樓,想了想,又去了三樓。  此時夜幕降臨,三樓光亮沒有一二樓那麽明亮,顆顆明星點綴在夜空上,沈默拽下了眼前的黑紗,看著這廣闊的夜幕,隻覺得就連星星仿佛都變成了凜暮的臉,他當真十分思念凜暮。  許久,輕輕歎了口氣,沈默閉上眼睛,探了探腦海中的算卦係統。  卜卦之術最難的便是占星,這也是他一直未曾涉獵的領域,如今一想到凜暮便是思慮繁雜,不如找點其他的事情做。  星空之廣闊,繁星之無數,星象萬變,占星又主要以北鬥七星和南鬥六星的星象變化為準,以此推演大事走向,能從占星之術裏算出來的,多是些國家政變,亦或是能令天下大亂的災禍。  沈默突然想到了最初為凜暮算下的那一卦,“若為君者,亡國之命”,是說凜暮將來或許會登上王位並因此滅國嗎?  一想到會如此,沈默便覺得心髒緊縮陣痛,數家典籍,萬載曆史,亡國之君從未有人能夠苟活下來,就算能夠苟活怕是凜暮也不願。  如果此卦當真如此,沈默不希望凜暮有一天會走上王位,他希望他能阻止這一切,可如今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北鬥七星、南鬥六星又主天下間的七情六欲。”  耳邊突然有人說話,聲音溫柔,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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