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 “別過來——!” 安偕發出怒吼,但是沒有用,他的戰士們早就決定和他一起。 他站在敵人身邊最深的位置,他身後的敵兵撞過他衝向那邊,而他腳步已經無法移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曾經跟他一個桌子上吃飯,一個軍帳裏插科打諢,一個戰場上灑熱血的兄弟倒下去…… 兩隊人馬碰撞到一起,那場景不亞於天崩地裂,山穀都是騰起的血霧,地上都是流淌的血河! 廝殺的戰士們在咆哮!在狂吼! 寬闊的山穀被無數的屍骸填平,寒冷的嚴冬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安偕每次都是衝在最前麵,帶著他們的人,這次,卻是親眼看著他們的衝向了自己。 這是我的隊伍! 這是我帶領的戰士! 千軍萬馬,一兵一卒,都是他引以為傲的王者之師! 安偕剩下的眼睛滾出滾燙的淚水,他大聲嘶吼咆哮回應!手狠狠攥住長槍拎起,他邁出一步,血從身體各個部位噴出來! 下一秒,他撲了上去,他不知道嘴裏喊著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猩紅的光芒,他也看不見自己猙獰的笑! 就這樣吧,無力回天,那就戰個痛快! 他們不願辜負我,我亦不願這麽放棄! 阿錦看到了安偕,他笑起來,從馬上翻滾下來衝過去—— 將軍,你看到了嗎? 你選擇放棄自己救兄弟。 兄弟們和你的選擇是一樣的啊。 我們也願意放棄自己救你。 好多好多的戰士們衝向安偕,將他團團圍住,他們無所畏懼,他們站在了安偕的背後,他們是將軍手下的戰士。 活著一天,就是一天! 當他們站到一起,才是真正舔血奮戰,無畏無懼,真正的不敗之軍!就算死亡,曆史也會為他們唱響讚歌!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他們那種放棄生命的樣子簡直是地獄歸來的惡魔! 地方的將領駭然的看著他們,他咬著牙指揮自己的軍隊衝上去。 他們是有人數優勢的,不能退縮,不能怕,他們的人數是對方的兩三倍! 可他錯了。 他手下的戰士不停的被殺死,對方也不停消耗,哪怕從一萬到一千,到一百,到十個…… 當敵方將軍低頭,卻看到躺在地上的大部分都是自己人,而那些都是傷的人,哪怕缺了手腳捅穿了肚皮,還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撤——”敵方將軍滿頭都是汗,“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快撤退——” 他小時候曾經聽父輩講過,有些戰士過於剛硬,他們哪怕死了都要變成屍體爬起來!成為不死的亡靈軍隊! 麵前這群搖搖晃晃的,不是亡靈是什麽?! “撤——!” 敵人快速的撤退了。 贏了。 將軍他們守住了。 留下的人望著消失的敵人,胸口那口氣散了,就這麽站著,跪著,一個個倒下死了…… 安偕不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好像又充滿了力量,當身邊僅剩的幾個人倒下後,他慌張的去扶。 可是沒有用,他們張著眼睛,身體都涼透了。 隻有少數幾個,在死前怨恨的握著他的手,“報仇,將軍,給我們報仇!宮裏那位——是他——” 是他放棄了我們! 我們保護他,保護這個大國,最後卻要被那些權貴皇權一句話全部鏟滅! 恨啊!好恨啊! 死去的人怨毒的看著自己曾經誓死保護的土地。 見到這一幕安偕胸中湧上一股怒火和恨意,他重重的點頭。 隨後他腦子混沌起來,送走了最後一個隊友,他回頭,怔怔的想:對了,阿錦呢?怎麽沒看到阿錦呢? 他趴伏在地上一個屍體一個屍體的找。 阿錦? 你在哪裏呢阿錦? 安偕呆呆的,腦子不清晰的跪在地上去翻屍山。 不在這裏,也不在這裏,阿錦,你到底在哪裏呢? 會不會活下來了呢? 他剛這麽想著,忽然在一具敵人的屍體下發現了阿錦的彎刀,他的手抖了一下,臉被凍成鐵塊,眼睛看不清東西了,有什麽從他眼眶中湧出。 他慢慢的掀開阻擋的殘肢。 他找到阿錦了…… 阿錦的位置就在當時他站著的背後,忠誠的、死死的護住安偕的後背。 怪不得。 安偕想:怪不得我沒看到他,原來他在我的背後。 阿錦靜靜的閉著眼睡著,安偕將他拖出來抱進懷裏小聲的問他:“阿錦,你怎麽睡在這裏?” 阿錦沒有回答。 “阿錦?你醒醒。” 安偕拍了拍他的臉,然後視線往下,看到了一條從喉嚨到肚皮的巨大刀口,那條刀口很長,很深,劈開了阿錦的護甲,劈開了他的胸膛…… 一小節紅色露出來。 安偕想起了他阿錦床底下找到的,隻有一個的紅色錦囊。 手指哆嗦的不成樣子,安偕拽出了條被劈斷的紅繩。 紅繩下麵,拴了個小小的紅色鴛鴦錦囊。 安偕想起阿錦紅紅的臉頰和那句話。 【咱們這裏,訂了婚姻的都要鏽,女人給男人鏽,鏽兩個,你一個我一個,掛在腰上走在一起,說明我們是一對兒的。】 一對兒的。 安偕捏緊了錦囊,垂下頭。 血河凍結,無數屍骸的山穀。 半響,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了這片孤魂野鬼的墳場…… 這一年,有了安偕他們的死戰。 新來的將軍很快帶著豐厚的糧草和無數士兵鎮壓了元氣大傷的敵人。 所有人都在歌頌新將軍的勇猛,而被傳因為傲慢自大,害死了自己一萬戰士的安大將軍卻無人在提及。 也是這一年,成了僵屍的安偕混入了京城,看到了自己被滿門抄斬的家,看到了安成靜冊封的一個個妃嬪和孩子。 他從密道入了宮,也殺了安成靜的滿門。 當他挾持登基做皇上的安成靜回到那片山穀,殺了安成靜,察覺自己變成了僵屍怪物的安偕垂頭看著地上安成靜的屍體時就在想。 因為你,我的兄弟親人們死光了,阿錦也死了。 我沒有了下輩子,隻能當個怪物。 阿錦走了,他等不到我了。 我也不會讓他看到這個模樣的我。 “我要折磨你一輩子。” 安偕笑著拎起安成靜的屍體,看著這屍山。 “我要永生永世的折磨你!讓你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成為灰燼,和我一樣做個醜陋的怪物,不死不滅的被永遠折磨下去!” ………… ………… 而千年後。 齊山,合葬墓。 阿錦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睡在棺材中,嘴張開發不出聲音,腿還沒有知覺,低頭一看,原來他的腿沒了。 這是戰爭時受的傷嗎? 他現在活下來,卻被當做屍體埋了嗎? 阿錦冷靜的想著,結果一扭頭,看到了旁邊竟然躺著安偕! 安偕?! 他怎麽和我埋一起了?! 與此同時,安偕在他的目光中睜開眼,看到他後不知道為什麽嗤笑了一聲。 “醒了,怪物?” 怪物? 阿錦瞪大眼睛,張嘴發出啊啊啊的聲音,下一刻他頭上的棺材被掀開,安偕咧嘴笑著,眼底卻冰冷無比,他張開手把他拎起。 兩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