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不讓,在一旁看了會兒她怎麽拿東西,這才讓人出去,又把自己買來白砂蜜連同瓷罐,用油紙封了口,放在鍋上隔水蒸。這一步便是煉蜜。煉蜜算是製香的基本功,合製香丸香餅,大多需要用蜜粘合。方法倒是不麻煩,先是隔水熏蒸,等水開之後,再將瓷罐取出,用文火慢慢煨製,直到水汽去盡。隻是這掌握火候得老手才行,一般人煉出的要麽過嫩,要麽過焦。過嫩水汽太多,不好粘合保存。過焦則有了雜味,更是不妥。祁垣雖是頭次煉製,但他自幼耳濡目染,跟齊老爺也學過如何眼觀手撚,這次又隻有這兩罐白砂蜜,浪費不得,於是小心翼翼地看著火候,細細熬製。虎伏沒想到做個香丸要這麽麻煩。過來看了幾次,便仍舊去門口守著了。祁垣忙活得滿頭大汗,直到罐中的白砂蜜咕嘟嘟地冒著紅棕氣泡,這才滅了火,拿勺子挖出來一點看了看,果然一氣嗬成,滴水成珠了。祁垣不禁大喜,心裏也大大地鬆了口氣。剩下的活兒倒是輕快了許多,無非把香料炒製一下,磨成細粉,然後按量混勻,加入煉蜜調和一番,再搓成梧桐子大小的丸子,拿棉紙包了,封入罐中。祁垣鑽進廚房的時候日頭還正盛,等到他忙完出來,外麵天色已經是將黑未黑,朦朧一片。他自己也是滿頭滿臉的灶灰,像是從爐膛裏才鑽過似的。虎伏被他笑得伏地不起,祁垣卻顧不得洗臉,頂著黑黢黢的臉去挖坑,主仆倆一連挖了三四個,把罐子放進去埋好,拿東西遮住了,這才伸胳膊伸腿的回房。虎伏笑著去打了水,讓祁垣把臉洗了,又下廚炒了個青菜。祁垣心底更是說不出的暢快。他把白天帶回來的酒混在一塊溫了溫,一邊就著鹹菜小酌,一邊美滋滋地想著那幾罐香丸,幾日之後便可換成銀子,銀子再換成香料製成香丸,香丸再換成更多的銀子……白花花的銀子跟雪球一般越來越大,那三十兩銀子幾乎是唾手可得。等自己回到江南,便又可當呼朋喚友,恣意玩耍了。他越想越美,見小院裏灑滿月光,空明澄澈,又有晚風裹著隱約的花香陣陣襲來。突然詩興大發,踱著步子到了院子裏。虎伏一看少爺要作詩了,忙撂了碗筷翹首等著。然而祁垣輕咳了一聲又一聲,繞著院子走了兩三圈,那肚子裏也扒拉不出幾句應景的詞句來。他自己憋的夠嗆,想起原身寫的數篇駢四儷六的詠景之作,再一看虎伏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麵皮一熱,厚著臉皮假裝自己是在消食,幹溜達了幾圈之後,悻悻地回房睡覺去了。作者有話要說:徐瑨:緩緩淡出……以後戲份會越來越多的,慢熱吼第9章 接下來的兩天,祁垣格外有精神起來。另兩個小丫鬟探親回來,都帶了點些好吃的,主仆幾個分了吃。祁垣又混了兩樣簡單香粉出來給她們用。一樣是用丁香皮、辛夷、甘鬆、檀香等料混成的薔薇衣香。一樣是丁香、檀香、甘鬆、牡丹皮等料混合之後加入一點點乳香製成的芙蕖衣香。這兩樣都是齊府的丫鬟們最愛的,連齊夫人都誇其氣味旖旎可愛,隻是香味不夠雋永。小院裏的幾個小丫鬟自然不介意這個,紛紛拿薄紙沾了香末,放在錦袋中隨身佩戴。一時間院裏花香浮動,幾人都歡喜地不得了,跑來跑去,等到沒了味,便又回來爭著再蘸一些。祁垣心念一動,幹脆多製了一些,放在瓷瓶之中,打算花朝節上讓虎伏拿去招攬顧客。幾天時間眨眼而過,花朝節眼看便要到了。祁垣算著時間,跟虎伏把幾罐香丸挖出來,各式樣的都試著熏了一角,幾種香丸或旖旎襲人,或清幽雅致,竟然個個都十分成功。祁垣頭次自製香品,自己也覺得很是滿意,又按四時季節的給這幾罐各取了名字,分別為粉桃、青蓮、金菊與白梅,又念了揚州齊府賣香的口訣來,自己略微改了改,讓虎伏三人都好生記著。這期間祁老太太倒是找過他一次。囉裏囉嗦廢話半天,卻是要他帶上堂哥祁坤一起去東池會。祁垣也聽說了東池會上少不得要猜個迷聯個對,正琢磨怎麽糊弄呢,一聽這個,忙問祁坤都讀過什麽書了。祁坤長得闊口方鼻,銅鈴眼,濃黑的兩道一字眉,個子足足比祁垣高出兩頭。在這之前已經考了六七年的秀才,次次不中,這會兒聽祁垣問話,他便漲紅了臉,掰著手指頭磕磕巴巴地說了幾本。祁垣當即雙眼放光的答應了。祁老太太和小蔡氏對此始料未及,麵麵相覷,哪能想到這祁垣是換了芯兒的,如今比祁坤還不如。祁坤好歹已經通讀了《四書》,又拜師學著《春秋》三傳,祁垣這芯子卻是《三字經》都能記混的。兩下人各懷心思地在此事上達成了一致,互相拿對方當了指望。二月二十五日一早,天還未亮,伯府內外便早早地準備了起來。祁垣也起了個大早,換上了彭氏送來的新衣裳新鞋襪,規規整整戴上儒巾,還翻出了一把題著字畫的小折扇,把自己裝扮妥帖,往袖子裏揣了一小罐青蓮香丸。虎伏她們進不去東園,隻能在披香宮外麵待著,所以祁垣打算自己在東園裏麵兜售一番。那些官家子弟都不缺錢,適當提提價,說不定也能賣一些。他打算的挺好,又往鏡子裏瞧了瞧,見自己這臉雖然俊俏有餘,但眉梢眼角總透著寒意,不夠討喜,想了想,又跟虎伏要了她們用的胭脂膏,往臉上拍了兩團紅暈出來,這才滿意地出去,跟祁坤先上了伯府的馬車。祁坤顯然也著重打扮了一番,身上還掛了個雞心形的刻花銀絲香薰袋。祁垣坐定後輕輕一嗅,驚訝地朝那香薰袋多看了幾眼。祁坤忙解釋:“這是母親才叫人去鋪子裏打的,也沒多少銀子。”祁垣搖頭:“沒問你這個,那香丸是誰家的?”祁坤低頭看看:“我也不知,聽母親說是揚州什麽府的,叫返魂梅。”祁垣挑眉,心想怪不得,果然是自家的東西。隻是這返魂梅不算多稀罕,屬於各家都有的香品。若論差別,萬家的返魂梅氣味更加清幽,而且萬家在京中有分號,不像他們齊家隻做江浙生意。小蔡氏對祁坤向來有求必應,一應吃食穿用都是頂好的,怎麽配了個這麽普通的香丸?祁垣想不明白,靠在軟墊上,又瞥見祁坤今天穿的這身行雲流水文的綢緞袍子很好看。不禁暗暗羨慕,想著穿到自個身上得是什麽樣。祁坤膚色偏黑,方頭大臉,定不如自己穿著好看,也不如周嶸穿著風流。想到這又一琢磨,等回揚州後,跟家裏認親自然好說,自家父母總是能認出的,但對那幫狐朋狗友該如何解釋?那幫朋友雖然沒出息,但對自己是很好的,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有沒有人為自己哭兩把?上兩炷香?他越想越遠,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祁垣迷迷瞪瞪睜開眼,就見祁坤指著外麵道:“二弟,再往前車子就進不去了,我們要走去碼頭。”祁垣醒過神,掀開簾子往外看,外麵卻是一條寬敞的臨河大道,兩側綠柳垂楊,綿延數裏。原來現在已經進入披香宮之內了,這條大道盡頭便是東園碼頭,官差們在此設了屏障,車馬轎輦均到此為止。